《我是鬼》乙七

3、第三章

　　小六脑子缺根筋的，有时候。

　　等小六跑回来天已经很黑了，街市几个店家门口早已挂起了灯笼。

　　女人还在那里，灰暗光线里，女人跌坐在那里，没有蹲着也没有蜷缩着，只是身体难以支撑了，背却挺的很直，这女人倔强得很，直到现在似乎都不肯屈服，也不曾哭泣。偶尔走过人的，或好奇看几眼，窃语指指点点，或嫌弃的瞥一眼，又或者视若无睹。

　　小六远远看着心不觉一揪，倒是有种看做自家媳妇的心态。他过去蹲下来，说，媳妇儿，我带你离开吧。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着什么了，也许是面前的女人也许是周围别的什么人。

　　应该是听到他说话了，女人一直埋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起来。小六身子又往下沉了沉，几乎是要挨到女人的头发了。

　　他好像听到女人微弱的呼吸声音。

　　“跟我走吗？你。”小六问她。

　　女人的头带着一头披散的黑发竟然点了点。

　　小六一时心里竟然像开了花。

　　伸手把女人从地上扶起来。女人身体经历一番折腾早已是疲弱不堪了，显然，女人之前应该还承受过别的，不止脸上的这些。虽然一直倔强苦撑，但要站起来行走是不可能了。

　　“我背你吧，”小六问着，慢慢在女人面前俯下身。

　　女人没之声，可是身体却倾斜了过来。

　　这时就听到有人喊，哎，大家看啊，叫花子背媳妇了！

　　两人身体都不禁一顿，但是小六还是抓住了女人手，把女人背了起来。大步向着城外，朝着老头家方向走去。

　　一面走，一面嘴里还不住的嬉笑，说，幸亏今儿他吃的多，吃得饱，不然只怕是背不动人，更不要说还背出城了弄不好背到一半，你得背我。小六说着，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感到背上的人喘息都轻快了。可是一会儿，他就真的喘粗气了。

　　刚背起来时像棉花，现在像湿棉花，沉了一倍还多。

　　渐渐，汗频频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可是再累他也不想放下背上的女人。

　　终于看到老头家隐隐灯光了。老头真是个好人，这会儿就站在篱笆外等着他们呢。

　　“老头！”小六喘着粗气努力喊。他实在是走不动了，讨饭讨来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强。

　　老头大概是隐约听到了，躬着背伸长脖子努力朝这边看，人老了眼神不好，瞅了一会儿，才抬腿赶过来。

　　老头和小六一起把女人架到屋里。

　　“你那傻儿子呢？”小六喘着粗气问，心话他们三这么大动静，那傻儿子怎么就没动静了，也不出来看看。傻儿子每次见他都喜欢笑着叫他爹。

　　“哦，他睡了。”老头说。

　　小六一撇嘴，这傻子真有福气。我要是他就好了，不，我要是有这么个老子就好了！

　　老头一看是个女人，吃惊不小，但也没多说什么，吩咐小六去烧开水。

　　“烧开水？煮饭呀，啊，好啊，这女人应该也饿了，老头，你真好。”小六笑着说，一面不自知的用手摸着肚子，在肚子上画圈。

　　“哎，就知道吃，烧水，给她洗洗，再看看身上的伤，消消毒，不然拖得久了，天热，别把人烂了。”老头说。

　　“哦，对，对，”小六扭头就去院子忙活烧水了。

　　老头呢，就拎着灯去院子找草药了。顺便拿出辗药的模子，又翻出倒柜找出几块干净的棉白布。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是，接下来，这一老一少泛起了难，两人男的怎么给一个女人检查身体，清洗身体呢？

　　这大晚上的，远处近处也没处寻个女的来帮忙。

　　“你和这女人啥关系？”老头问。

　　“那个，是一个大户人家丢出来的，我和人讨来的，想要留着做媳妇儿。”小六一脸捡宝的笑着说。

　　“啊，哦，那，那就好办了，反正是你媳妇儿，你就给她看看吧，外伤抹点儿药，明儿再找个正八经的大夫给把把脉。”老头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这，怎么成，我还没和她成亲呢？”小六一脸难为情。一面拉住老头的衣服，不让走。

　　“嗨，你还有功夫讲究这些个东西，你有钱吗？还成亲，看她这样子还不知能活几天，能活再说吧。”老头甩开他的手，出去了。

　　小六转身。

　　“嘿嘿，媳妇，你，我，我先给你把衣服脱了吧。”

　　小六带着一脸笑，凑过去。

　　他对于此时此景印象异常深刻，既是死了作鬼去了都还是记忆犹新，为什么呢，因为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猥琐，很下流，很不要脸，当然事实是，自己确实有点儿小心思了，动歪脑筋了，不太好的，带点儿龌龊的那种。

　　其实啊，小六的笑脸啊，完全都是下意识或无意识的，你想啊，一个臭讨饭的，整天仰着头看人，他能横起来吗？那不找打吗！只有低着头看人的那种人才有资格横脸呢。

　　至于那点儿坏坏的小心思，也值得理解。

　　毕竟那会儿小六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正是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即便是讨饭活着的，但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是没毛病的，虽然看着瘦弱了点儿，但该长的可是一样也没落下都长齐全了。活着么，一直没吃过‘猪肉’，倒是见过‘猪跑’，可是光看别人那干什么，自己也不解馋呀。

　　他想解解馋。

　　尽管，面前的女人半死不活的，也就半条命，但他也是觉得珍贵，所以在来这儿的路上，累的都快要断气了，他都舍不得把女人放下。

　　其实，能讨来这个媳妇儿，他心里美着呢。而且第一眼很美，非常美。这美在小六这儿就是永远了。

　　在他开口向那个人讨要时，是真心的，当所有人都讥笑他时，他的心是悬着的，很紧张的，不是怕嘲笑，是怕别人笑他痴心妄想。当那人最终同意之后，他激动的不行，生怕那人会反悔。他一直守在那里，不为别的，就是守着自家‘媳妇儿’，同时也有点儿担心，生怕自家女人被别的讨饭的偷走了。

　　这下好了，虽然面前的女人伤痕累累，脸也被人画成了‘龟壳’但是，他心里却是无比踏实了。就像吃饱入睡前，身边还放着一屉小笼包。白白嫩嫩的，当然是要洗过之后。

　　小六看着自家媳妇心里是暗暗发誓，今后，他不能在和之前一样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以后，他要，他要...他多讨饭，讨更多的饭！小六觉得以后的日子是异常艰巨的，但也是幸福的！

　　他眯眼看着女人一边想好事，一边带着一脸傻笑。

　　“媳妇儿，我给你洗洗吧，”小六又说。女人垂着眼帘，没动，小六想这女人应该是不好意思了，于是接着就说，我先给你洗洗脸，老头去磨药了，一会儿就好，我们先把脸上的伤治一下。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小六开心了，然后就听他接着又说，等洗完了脸，我再给你洗别处。

　　“！”

　　小六说着就伸手开始给女人拢头发，动作很轻，像拿着滚烫的肉包子。拢好之后，发现还没有绑头发的东西，然后一抬手，就把自己绑头发的一根破布条扯下来，给女人绑好。自己的头发也没撒下来，他上次洗头是因为下雨，近来大旱，他的头上已经一层浆糊了。这样看着他更像要饭的了。小六拿着一块干净布子给女人把血沥呼啦的脸洗干净，有几处一边洗一边还不停的往外冒血，小六看了是真心疼，不敢用力，好容易洗好啦，弄得他出了一脊梁汗，这女人自始还是一声没吭。小六心里嘀咕，她可别是个哑巴！

　　一会儿，老头在门口冲里面小声喊，里面洗好了没？我药磨好了！

　　“里面，上面，下面都还没洗，只脸洗了。”小六也小声喊，老头你进来吧。

　　“！”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头端着药进来了。

　　只看了一眼女人还在不住往下淌血的脸，就赶紧把脸撇开，挺瘆得慌，暗骂，也不知是哪个短命鬼，竟然对一个女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短命鬼’是老头对于太过恶劣行径的咒骂，一般情况，一般人他都不用这词骂的。

　　但老人家还是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给女人把药抹到脸上，然后又用干净的布子包扎好，只露着眼睛，鼻孔和嘴唇，老头虽不是专业大夫但这包扎手艺还是有些水准的，当然这手艺也是从自个儿和儿子身上练就出来的。

　　包扎好了脸和脖子，老头就担心女人身上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伤，于是就附在小六耳边小声提醒他查看说，你得给你媳妇儿全身都洗好了，好好看看。

　　小六点了点头，转脸就眯着笑眼对自己媳妇儿说，媳妇儿，老头说，我得给你全身都洗好了，好好看看。

　　“！”

　　老头的脸一阵发热，是火窜上来了，对着小六屁股就狠狠一脚，小六没心思老头背后下‘黑手’，一下来了个狗啃食，趴地下了。其实，从刚才，小六回的那句‘里面还没洗！’，老人家就想揍他了。

　　“出来端水！”老人家凶巴巴的对趴在地上还一脸懵逼的小六呵斥道。

　　小六爬起来随着老人家往外走还不时回头冲着自家媳妇傻笑。媳妇儿的脸虽然包的严严实实但那双眼睛却像星星闪着，看得他心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

　　他一出门，老头抬手就给他脑袋一巴掌。

　　小六摸着脑袋，被打惯了，无所谓，也不知道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小六端着一大桶水进来了。

　　“媳妇儿，咱洗洗别处吧。”小六总是有点儿欠揍，亏他说的出口，他上次洗澡也是下雨天。

　　这次媳妇儿仍旧吭声，没表示，但是，手臂慢慢朝着他张开！

　　咦！这是怎么个意思！让我抱抱？！不会吧，太突然了，小六心跳的更欢快了，一阵狂喜，做鬼之后，每每想起，自己竟对着看不到脸的女人‘发情’，想想都不禁恶寒！

　　啊！不对，她这是让我给她脱衣服，小六当时及时打住了那点儿歪心思。

　　不过，这女人还真是让他吃惊不小。

　　哇！自己这媳妇儿可是真够劲，真够剽悍！真够...小六搜肠刮肚，最后又想出一个字‘浪’。这个字儿，他在城西宜春院外边，楼底下听来的。

　　那儿是他的一个‘饭点’，他是在经过一段时间对几个地段进行一番详实的‘考察’，然后又经过一番比较之后，‘思虑再三’最终才针对这个宜春院做出了一个两点讨饭计划，一，就是傍晚开始上客的时候，前门蹲点儿讨饭，二，是一早蹲点，在后门口等客人离开。实施后的效果还算理想，总有一两个好爽的大爷，或早或晚，前门，后门，随手丢给他几个铜钱！不多，但用来提高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吃个热乎肉包子还是可以的。

　　他想着以后的热乎包子要留给媳妇儿吃了，心里竟美滋滋的。

　　最后，他是闭着眼摸着黑给媳妇儿把衣服脱了，鬼六那会儿还是不‘彪悍’，隐隐的好像听到一声很轻的笑，是很不屑的那种笑。媳妇儿在耻笑他？

　　“身上有伤吗？媳妇儿，等你洗好了，我给你抹药，我不看的，闭着眼给你抹，”小六说。

　　“！”

　　他又眼睛盯着地面把媳妇扶着进了大水桶。然后就匆忙慌乱夺门而出。关门时，仿佛又听到了一声不屑的笑。

　　还是媳妇儿在笑他？

　　老头在灶间烧火做粥，回头撇了小六一眼，说，记得明早给你媳妇儿请个大夫来，给把把脉。

　　小六乐呵呵的点头，恩，好，...可是，我好像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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