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问道》于朝

22、龙皇梦境

　　黑暗中有龙吟回荡。
　　楚湘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灰色大地上。天幕低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动的暗银色雾霭。脚下土壤松软潮湿，每一步都留下泛着磷光的脚印。
　　"幻境？"他尝试运转七弦金丹，却发现灵力如泥牛入海。更诡异的是，心口剑印处的莲花疤痕正在渗出金色血丝，在胸前交织成奇特的锁链纹路。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循声望去，雾霭中隐约可见九根通天青铜柱——与东海上升起的一模一样，只是柱身缠绕的锁链全部断裂，末端垂落在灰土里。每根柱子底部蜷缩着模糊人影，脖颈被锈蚀的项圈固定，像囚徒又像祭品。
　　第七根柱子下的人影突然抬头。
　　"又来了个找死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剑修？"
　　楚湘眯起眼睛。那人穿着剑阁制式的青袍，只是早已破烂不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把剑——尽管只剩半截残刃，仍能认出是藏剑峰传承的"霜痕"。
　　"林师兄？"楚湘试探着问道。二十年前失踪的藏剑峰首徒林枫，竟被囚在此处？
　　人影剧烈颤抖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你...你是楚师弟？"他猛地向前扑，却被项圈勒得青筋暴起，"快走！这鬼地方在吞噬道基！我的金丹已经..."
　　话未说完，他的胸口突然透出五根骨爪！鲜血尚未溅出就被某种力量倒吸回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雾霭中浮现出龙形阴影，将抽搐的躯体拖向深处。
　　"食物要安静。"阴影发出雷鸣般的低语，金色竖瞳在雾中亮起，"你说对吗，钥匙持有者？"
　　楚湘的天诛剑自动出鞘，漆黑剑身却不再散发煞气，反而蒙着层珍珠般的柔光。龙影见状竟后退半步，露出忌惮之色："天诛认你为主了？有意思..."
　　大地突然震动。灰色土壤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中都渗出幽蓝火焰。楚湘的剑印疤痕剧烈灼痛，七弦金丹终于有了反应——不是灵力，而是某种更高阶的能量在经脉中奔涌。
　　"欢迎来到我的牢笼。"龙影在火焰中凝实，化作人形龙首的魁梧身躯，"或者说，被你们称作'归墟'的地方。"
　　剑阁藏经洞第三密室的石门自己开了。
　　莫离站在石阶上，双瞳映出门内异象——青铜灯悬浮在半空，灯焰分裂成七股，分别连接着墙上的星图。本该存放《天音剑典》的石案上，此刻摊着本从未见过的骨简，表面刻满龙形文字。
　　"往生瞳显示这是三千年前的预言。"她轻声对身后的沧溟解释，"用龙骨刻写，唯有龙血能激活。"
　　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从跟随这位神秘前辈来到剑阁，所见所闻不断冲击认知。最震撼的莫过于主峰剑坪上那株奇异植物——黑银两色的藤蔓已长到三丈高，顶端结出七色花苞，每当楚玥靠近就会发出琴剑和鸣之音。
　　"需要血？"沧溟掏出匕首就要划手掌。
　　"不是普通的血。"莫离按住他，"要心尖血。"
　　她转向被安置在藤蔓旁的楚玥。小姑娘仍处于谵妄状态，银发无风自动，心口龙纹与藤蔓根系形成光路。更诡异的是她偶尔发出的声音——时而稚嫩如孩童，时而沧桑似老者，说的语言无人听懂却让古剑共鸣。
　　"玥儿。"莫离轻抚女孩额头，"借你一滴心血可好？"
　　楚玥突然睁眼。那双本该清澈的银白眼眸，此刻完全变成了龙类竖瞳！
　　"东海之东...有岛如月..."她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在空中凝成金色符文，"龙皇泣血...九幽门开..."
　　沧溟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飞起，啪地贴在骨简上。楚玥心□□出一缕金线，穿过罗盘中央的莲花孔洞，精准滴在骨简第一枚龙骨上。
　　整间密室剧烈震动！骨简自动展开，七节龙骨悬浮成圆，中央投射出立体星图——四大洲之外，还有七处闪烁的光点，最近的一个正在东海归墟位置疯狂脉动。
　　"七海锁龙大阵..."莫离读出龙骨上的文字，"原来如此！"
　　星图突然切换成骇人景象：楚湘站在青铜柱间，天诛剑插在地面，双手正被幽蓝火焰吞噬。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阴影——人形龙首的生物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下头颅！
　　"爹爹！"楚玥尖叫着跳起来，心口龙纹爆发强光。
　　黑银藤蔓应声疯长，瞬间填满整间密室。最粗壮的一根主干直接刺入星图投影，竟在虚实之间架起桥梁！沧溟眼睁睁看着楚玥的身体变得透明，吓得一把抓住她手腕——"别去！那是幻象！"
　　太迟了。龙纹光芒吞没了两人。莫离最后看到的，是沧溟被藤蔓缠住的右臂浮现出与楚玥相同的纹路，以及骨简上突然显现的新文字："双月同天日，龙血共鸣时。"
　　幽蓝火焰灼烧着血肉，痛苦却让楚湘异常清醒。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龙皇——他现在知道这个自称龙皇的生物名叫敖烬——用骨爪拨弄着火焰，"因为第九容器是特殊的。"
　　火焰中浮现记忆碎片：幽冥海底的金莲守护者、剑阁祖师堂的初代画像、七绝宫里的青铜锁链...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线。楚湘强忍剧痛冷笑："你们这些上古遗老，就只会玩轮回夺舍的把戏？"
　　敖烬的竖瞳收缩成缝："夺舍？"他突然大笑，笑声震得青铜柱嗡嗡作响，"我要的是彻底毁灭！让这囚笼般的天地重归混沌！"
　　龙爪拍向地面。灰色土壤翻涌，露出下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数修士尸体堆叠成山，每个人都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最上层的几具赫然穿着剑阁服饰！
　　"三千年了。"敖烬踩着一具尸体的头颅，"每甲子一次潮汐，归墟之门短暂开启，就有你们这样的蠢货送上门来。"他踢开尸体，露出下面半融化的赤霄剑，"上个月刚吃了你们一位掌门。"
　　楚湘瞳孔骤缩。程肃的前任掌门确实在探查东海异象时失踪，但赤霄剑明明...
　　"假的？"他猛地看向手中天诛剑。
　　"真的。"敖烬得意地咧开嘴，"这里是梦境与现实的夹缝，物品可以带入带出，唯独活人..."龙爪突然刺入自己胸膛，掏出团跳动着的幽蓝火焰，"永远属于我。"
　　火焰中包裹着枚漆黑种子，与楚湘在七绝宫所得形成镜像。当两颗种子被敖烬强行按在一起时，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终于齐了。"龙皇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混沌之种与秩序之种融合时，归墟将..."
　　铮！
　　琴弦崩断般的脆响打断了他的宣言。一根黑银藤蔓凭空出现，缠住敖烬手腕。楚玥的身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身后还拖着满脸惊恐的沧溟。
　　"爹爹！"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他胸口有东西！"
　　楚湘福至心灵，天诛剑突然调转方向，不是刺向敖烬，而是斩向自己心口的疤痕！剑锋割裂皮肤的刹那，莲花状金光迸射，与楚玥的龙纹产生共鸣。
　　敖烬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他胸口的幽蓝火焰突然失控，将漆黑种子反推向楚湘！两颗种子在虚空中相撞，爆发的冲击波掀翻了青铜柱。楚湘在混沌中抓住女儿的手，另一只手拽住沧溟衣领——"抓紧！"
　　天旋地转中，他看见敖烬的身体正在解体。龙鳞剥落处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更古老的、类似星云的物质。龙皇的怒吼渐渐变成狂笑："你以为赢了？种子已经激活！九幽门必将..."
　　声音戛然而止。楚湘重重摔在实地上，睁眼看见剑阁藏经洞的穹顶。莫离的银黑双瞳近在咫尺，手中银针已经刺入他眉心三寸。
　　"欢迎回来。"她声音沙哑，"你死了整整七天。"
　　东海沿岸的渔民至今仍在谈论那个夜晚。
　　先是海水退潮三里，露出千年未见的海床；接着九座幽灵岛同时发光，岛上的青铜柱奏出诡异乐声；最后一道银光自海底射出，在云层上投射出巨龙与剑修搏斗的幻象。
　　而当一切平息时，最靠近海岸的幽灵岛上，多了三具昏迷不醒的躯体——银发男人怀抱女童，黑衣少年死死攥着半截龙角。
　　"是楚掌门！"最先登岛的剑阁弟子认出了那柄漆黑长剑，"快传讯给程..."
　　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海啸吞没。九座幽灵岛开始下沉，海水中浮现出无数幽蓝光点——那是被敖烬吞噬的修士残魂，此刻终于获得解脱。
　　云清瑶站在七十二峰剑舟上，诛魔剑体感应到熟悉气息微微发烫。她看着楚湘被抬上船，目光落在那截龙角上——断面处不断渗出幽蓝液体，落在甲板上腐蚀出细小孔洞。
　　"九幽冥炎的本源。"她轻声对莫离道，"敖烬居然舍得割舍？"
　　莫离的双瞳倒映着更深的秘密。在她视野里，龙角内部蜷缩着条微型龙影，与楚玥心口的纹路一模一样："不是割舍...是寄生。"
　　船舱内，沧溟突然惊醒。少年惊恐地看着自己右臂——那里的龙纹正与楚玥心口的纹路同步脉动！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多出的记忆碎片：浩瀚星海中的龙形战舰，被锁链缠绕的蓝色星球，还有站在尸山顶端、与楚湘容貌相同的黑袍人...
　　"师父..."他无意识地呢喃，"您到底让我参与了什么？"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楚玥在光中睁开眼，银白竖瞳缓缓恢复成圆瞳。她看向角落里的龙角，伸出小手轻声道："哥哥别怕..."
　　幽蓝液体突然停止渗出。
　　七日后，剑阁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南疆十万大山的巫祭们跋涉千里，抬着顶青玉轿子停在主峰脚下。为首的独臂老者掀开轿帘，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柳心婵——本该在幽冥海底消散的魂魄，此刻竟凝成了实体！
　　"巫王感应到龙血共鸣。"老者向莫离献上骨笛，"特命我等送来这份大礼。"
　　莫离检查着柳心婵的状况，发现她心口有个莲花状疤痕——与楚湘的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当楚玥靠近时，疤痕竟渗出金色血丝，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不是复活。"云清瑶握紧诛魔剑，"是时空置换。"
　　她的话在当晚得到印证。程肃匆忙敲开药堂大门，手中捧着刚收到的东海急报——九座幽灵岛沉没处出现了新的岛屿，岛上矗立着水晶宫殿，殿门刻着"碧波"二字。
　　"碧波龙宫..."莫离翻动骨简，"三千年前被敖烬亲手摧毁的东海龙族圣地。"
　　与此同时，昏迷七日的楚湘突然坐起。他眼中流转着星河光芒，一把抓住守在床边的沧溟："你看见了吗？天外天的舰队！"
　　少年浑身发抖。那些记忆碎片中的景象从楚湘口中说出，证明并非幻觉。
　　"爹爹。"楚玥抱着龙角走进来，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黑银藤蔓，"龙角说，南疆有答案。"
　　楚湘下床走到窗前。远方云层中，若隐若现的紫色闪电勾勒出舰船轮廓——与他在敖烬梦境尽头看到的完全一致。
　　"准备飞舟。"他轻抚心口疤痕，那里正随着闪电节奏跳动，"下一站，南疆蛊神殿。"
　　听潮剑君站在东海断崖上，灰白双眼"望"向远海。
　　潮水送来陌生的气息——不是海水腥咸，而是某种金属与火焰混合的味道。老人从怀中取出片龙鳞，鳞面上浮现出弟子沧溟的身影。少年右臂的龙纹正在发光，与万里之外某个存在共鸣。
　　"开始了。"他对着鳞片低语，"钥匙已经插入锁孔。"
　　海浪突然变得湍急。在老人看不见的维度，海水之下三千丈，沉睡的庞然大物睁开了第三只眼——纯金色的竖瞳，与玄冥教主额间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