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如蕊》江中游鱼

8、心灵之殇

　　这个不能怪刘彪，因为他的卷子在我那里。我那回真的是想冲冲第一名，上半个学期挨着古春木坐，狠狠地学了半个学期的数学，考数学的时候做得还比较顺手，只是倒数第二题没弄出来。这时坐到我前面的刘彪要我告诉他填空题，我把卷子往前挪了挪，随他去看。看完我问他倒数第二题弄出来没，他身子一让，说出来了，你看吧！我定睛一瞄，字太小，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你把卷子递过来吧！”他看了看前面坐着的老简，见他没怎么注意，就把卷子偷偷地从下面递过来，我伸手去接，因为紧张，他先慌急赶忙地放了手，而我手还没捏住，导致卷子一下掉到地下，发出刺耳的一声，我一惊，偷眼瞧了瞧讲台上的老简，他没动，正聚精会神地在那里埋头写东西。我胆子一下就大起来，猫下腰去把卷子轻轻地捡起来。正在这时，坐在我旁边的马涛哑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他是故意的，妈的！这小子只许周官放火，不让老子点灯。前几次考试他哪回没搞鬼？没人揭他的断，老子独独搞这么一回，他就坐在那里像个被火撩了屁股的猴子似的不自在。
　　听见咳嗽，老简抬起头向我们这里望过来，我慌忙把卷子拣起来放在我的卷子下面，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握着笔像模像样地演算。但老简还是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刘彪的卷子，没什么破绽。我那时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心跳得跟旋转的加速器一样，我的预感很坏，这回肯定完了，上午起来的时候眼皮就不住地跳。果然，看完刘彪的卷子，他转过头来就翻我的卷子，翻到最后一张，“刘彪”两个字赫然印入眼帘，他一下就停住了，我吓得屏住了呼吸，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我像掉进陷阱的一只受伤的狼，睁眼望着居高临上拿着枪准备朝我开火的猎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逝，地球好像停止了转动，我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跃，在这一片肃杀的死静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双长满黑毛的手像魔鬼狰狞的爪子一样伸向了我那镌刻着无数符号和心血的雪白的试卷，我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阵阵纸张被戕害的刺耳的声音，我的心顿时四分五裂，血液飞溅，疼痛像麻药一样顷刻弥漫全身，眼泪无声无息地汹涌而出，漫过眼眶，流过脸庞，奔流直淌。我知道这半个学期来的心血全在这几声卷子的呻吟中彻底报废了，我期盼了好久的名次以及重拾信心的愿望都随着翻飞乱舞的纸片翩翩远去了。我把我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里，我以为这回至少可以进入前五名，只要数学考好了，就算我不看刘彪的那道题，我也只有一道题没做，而整个班里能完完整整地把卷子做完的也没几个人。更可恨的是我的自尊和往日在老师同学们眼中良好的形象完全给毁了，我将面对众多的嘲笑和幸灾乐祸的嘴脸，我将去怎样面对我那帮兄弟朋友和姐妹？我可是他们的老大啊！出了如此丢人的事，还怎么当他们的老大？我近乎绝望。
　　撕完我的卷子，他又抓过刘彪的卷子，哗啦哗啦几下就撕得个碎屑横飞。刘彪也傻了眼，瞪着眼睛看着散落一地洁白的雪花，像只被捏住脖颈的王八的眼，直了。撕完我们的试卷，他雄赳赳地昂步走上讲台，带着一脸的愤怒和冷酷坐下，看到我们两个依然像两只被火喷了的瓢虫一样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顿时火冒五丈：“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我又是一惊，你也太过分了，撕了卷子不算，还出口伤人，再怎么说我他妈也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你一点情面也不留，你以为你算什么？不就是刚刚接了我们这个班吗？，上届高二不让你跟班上高三，你就在我们这里大发淫威。是的，我作弊是我的不对，但你也用不着这样绝情吧？！又是撕卷子又是口出狂言，你这一撕我他妈的这半个学期付出的心血岂不白费了吗？你让我怎么去面对对我关爱有加的涂老师？
　　“还不给我滚出去？！”
　　见我们还愣在那里，他又厉声咆哮起来。刘彪撑不住，站起来往外走。见我仍愣在那里，他又一声狂吼：“孙儒明！给我滚出去！”
　　我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长这么大，学校里有哪个老师何曾这样弃我自尊如敝屣？！为人师表的你有没有一点良知？这可是高中啊？你以为还是你那个教了多年的初中，学生的自尊可以随便侵犯随便践踏随便蹂躏？！
　　“滚！！”
　　我的怒火中烧，灼热逼人，像岩浆一样四处激射，连头发都快让它烧焦了。
　　“滚！！！”
　　“哇……气死我了！”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随手拖起座下的凳子，恶狠狠地急步朝前冲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爆炸了，它们就要冲出血管，四散横飞。我觉得浑身有一股旋风环绕着我，脚底下有一股烈焰从血管里直冲上来，冲到头顶，化作汩汩泪花四散横飞。“啊呀！”在坐的很多女生都惊叫起来，简色一看也慌了，眼睛一下就散了神，傻了眼。而我还在旋风一样地往前冲，后面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我：“稻米！不要！不要！”
　　是周卫，我兄弟。我充耳不闻，继续往前冲，我已经被愤怒烧昏了头脑，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转学！我冲近讲台，抡起板凳，简色已经站起来，面色灰土，苍白如纸。板凳挥起来了，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简色神色慌张地伸起了手，低下了头，躬下了身子，背贴了黑板。
　　“去死吧！你！”
　　我的愤怒随着这声怒喊喷薄而出。“砰！”的一声巨响。
　　“啊呀！”我后面响起了女生惊恐万分的惊叫。讲台上的一瓶墨水被我砸得横飞了出去，直接撞到简色背靠的黑板上，泼散出来的黑色墨水溅了他一脸。我挣了挣腰，准备再砸一次，但腰已经被赶上的周卫和山本死死地抱住了：“稻米！不要！你要冷静！不就是一次考试吗？！”
　　我的心一阵痉挛，眼泪又一次漫上来。“哐当！”一声，我丢掉板凳，瞪了瞪简色，看到他一身的狼狈，脸上布满了恐惧和震惊，雪白的衬衣上溅满了黑色的斑斑点点，眼眶周围也是墨水，嘴角还挂着几滴，样子很滑稽。
　　“做……做人不要太绝！简老师！”
　　丢下这句话，我愤愤然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看到一扇窗户开着，一口气冲上来，挥起拳头就是一下，“哗啦”一声，玻璃应声而碎，同时，一阵针扎了样的疼痛从拳头上传过来，我抬起拳头，上面已经开了一朵殷红的鸡冠花，在初夏明亮的阳光照射下，霓虹闪烁，血光熠熠，我朝简色示威性地挥了挥血光闪亮的拳头，头也不回地走了。狠狠地关上门的刹那，听到后面一声惊叫……
　　我还没走出校门，就听到后面有人急匆匆地叫我：“稻米！稻米！你等等！”
　　我回过头，看见周卫、山本还有辛夷从后面赶上来。
　　“你们出来干什么？还不回去考试？”我催促道。
　　“考个鬼！回去也没有心情了，还是先陪你上医院。”周卫说。
　　“那怎么行？你们这样我心里怎么过得去？这样只会让简色更加恨我，你们还是回去吧！好好考，老大这回就算了。”
　　“可你的手？”辛夷关切地说。
　　“没事，我自个儿去医院，还有半个小时，你们不要耽搁了，周卫，你把他们两个带回去。”说完我回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周卫又跑上来：“稻米，我陪你去，反正我卷子也做差不多了，不在乎那么几分，我让他们两个回去。”
　　我回过头去，山本和辛夷还站那儿望着，我急着直跺脚：“回去！快回去！你们别站在这儿糗我了！就让周卫陪我去！你们回吧！考好点！”
　　他们两个才迟疑着转了身，周卫扶着我去了附近的诊所。 进了医院，大夫一看满手都是血，也慌了起来，几个护士忙让我坐下来，一个大夫拿来皮筋扎住了我的手臂动脉处，先止住血，然后就忙着用酒精消毒，擦掉污血。手背上一个口子特别长，又深，几乎见得到森然的白骨，可能是我太用力了点。
　　“你这是怎么搞的嘛？这么大一个口子？”那个帮我擦血污的中年女大夫皱着眉头问道。酒精浸到伤口里，疼得我丝丝的倒抽凉气：“哎哟哟！好疼啊！”周卫赶忙过来捏紧我的胳臂。
　　“不小心碰到玻璃上了。”他替我作了简要的回答。
　　“难怪！看这儿还有玻璃末子在里面。小张！快准备弯针，还有肉线，要缝一缝！”
　　“哎！马上好！”那个梳着马尾辫，长相清秀甜美的年轻护士脆脆地答道。
　　“大夫，可有麻药？”周卫问道。
　　“总不会就这样缝吧？”
　　“有到是有，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忍一忍，麻药用多了对神经有损伤，特别是对年轻人。”中年大夫说。
　　“忍就忍吧，也不就那两下子。”我说。
　　于是她们就开始动手。疼得我龇牙咧嘴地身子一个劲地扭动，好像有千万条虫子往心窝窝里钻。大夫让周卫攥紧我，让我别乱动。那个漂亮护士站过来，用肥硕丰腴的屁股挡住了我的视线，要我别乱看，说越看越疼的。鼓捣了半天，终于缝好，开始往上面上药，旁边还有几道零零碎碎的伤口，好像是碎了的玻璃扎的，不过不太深，她们就拿纱布一道包了。
　　“幸好伤的是左手，要不然你一个星期也写不了字！”那个站在我面前用屁股挡住我视线，浑身散发着药水和香水味儿的护士庆幸地说道。“也是。”我说，我那时如果用了右手，玻璃肯定要伤着坐在一组一排的同学，正因为用的是左手，所以玻璃片都往门那个方向飞了。我气的是简色，总不能伤害无辜的同学。快包好的时候，我全身已经湿透。我僵直着身子，缩紧胳臂，像冬天街上的乞丐瑟瑟发抖地紧缩着身子，躲避寒冷一样躲避着从手臂上一阵一阵汹涌而来的疼痛。
　　事后我考了倒数第五名，如果加上数学的分数，很可能进入前三甲，第一、二名分别让山本和姜丽拿了。我们这个团体本身就很优秀，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前十名里面有我们五个，我第二，姜丽第三，辛夷第四，周卫和山本分列第八和第十，白晓兰和山花也在前十五名里面，后来由于某种机缘我们这一帮人走到一起，直到今天。
　　简色跟学校说了这件事，说要处分我，说至少要记过，被涂老师挡了下来，但又不能不给我处分，要不然说不过去，毕竟我还是犯了错误，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讲了一通道理，也说了简色的不对，说他不该撕我的卷子，大不了就是把卷子收了而已，也同时申明了他的观点，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好，我点了点头。他让我给简色道个歉，写个书面检讨，我答应了。幸亏简色在这个学校里还没什么权，要不然我非被开除不可。其实简色也不敢闹得太过火，他要是把我闹得太狠，他那个班主任肯定不好当，班里很多人都看不惯他的做法，特别是男生，瞧着他色眯眯地盯着女生身上的鸡眼，很多人就想上去抠了他的眼珠子。
　　他很会笼络女生，经常把班长任思雨、我老乡刘芳还有白晓兰她们找出去谈话。每到这时候猴子跟鸡毛就在下面气得直跺脚。生怕自己的意中人被简色来而不往了。不过简色毕竟是班主任，权利还是有一点的，以前班里排座位很少按成绩来排的，特别是涂老师当班主任的时候，更是提倡成绩好的要坐后面，我那时候就跟山本他们撮成一伙的。所以涂老师特别受学生爱戴，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对他尊崇有加。
　　我这回考了倒数第五名，简色就来按成绩排，十个十个往里面进，等我进的时候已经只有教室四角几个座位了。我老乡刘芳那回也考得不怎么好，四十多名，本来我们之前商量好坐一起的，但是我跟她的名次还是隔得远了点，毕竟我们班八十来号人，加上她眼睛不太好，坐后面肯定看东西很困难，所以我们的计划只好泡汤。
　　她那时还跟猴子比较好，猴子那一回被简色定点定在了一组一排的角落里，不让他按名次选坐，原因是他上课太喜欢说话了。轮到刘芳选座的时候前面就没有太好的地方了，她先是选了二组一排的座，那里通常少有人坐，后来看到猴子孤零零地窝在旁边的角落里，就过去跟他坐了。
　　所以这一次，她暗示我坐到她后面去，有可能就是弥补以前的遗憾，我知道她可能还没答应猴子，但猴子对她的感情已经是众人皆知了，我要是过去，猴子肯定有想法，并且想法还不少。我也怪自己以前对刘芳的态度太暧昧了点。白晓兰几次都在试探我对刘芳的感情，我都找话题躲过了。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找，刘芳就有些放不下。
　　如果高二那次我们真要坐一起了，说不定还真会生出一段感情来，但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一株葡萄树，错过了最好的施肥机会，就不会结出真正甜美的果子来，于是我选择了放弃。我也知道她对猴子肯定是有感情的，猴子虽然贪玩一点，但脑瓜挺好使，英语成绩特别厉害，人也挺幽默，也不乏俊朗，何况猴子对她那么一往情深，她不该伤人家心的。
　　早在我坐一组那会跟李琼闹矛盾的时候，我就跟坐在她旁边的蚱蜢子换过一次座位，当时白晓兰坐在外头，猴子隔着过道在旁边，她在蚱蜢子和白晓兰中间，我过去的时候刚坐下，晓兰就伸过头来神色暧昧地问我：“稻米，你为什么要坐这儿来啊？”我一听就听出了玄外之音，忙说：“图个新鲜啊！”刘芳没作声，我说：“你不欢迎我啊！”
　　“是啊！”她说，脸一红。
　　我的心像被虫子蛰了似的疼了下，讪笑着说我坐两节课就走的。过了没一会，她就拿了个空本子写了些字，扔给我，我看了看，上面说不是不欢迎我，而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我笑了笑，写了句“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所以也不生气的。”
　　写完转过头去跟坐在后面的鸡毛说话。过了没一会，猴子那边的纸条就过来了，她就跟他回纸条，两个人你来我去的。我就觉得猴子防我防得有些厉害。其实那时候我的心思已经转到馨儿身上去了，他没有必要搞得跟草木皆兵似的。
　　我的心愿只是找一个在感情上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人，如果馨儿有一个异性的普通朋友我也不会找她了，尽管是普通的都不行。我高二那时候还准备就老乡算了，她对我那么好，我对她的感觉也不坏。但她同时又在跟猴子交往，她生日的时候，我送她一本书，猴子就捧着个大蛋糕放到她的课桌上。旁边的人就说我们两个在抢刘芳。那时候坐我前头的叶梦就说实在羡慕得不行，羡慕有两个男孩子对刘芳那么好。后来我就觉得她太贪心了点，我那时几乎对她最好了，但是她的感情却分一半给了猴子，所以我就算了，本来也陷得不深，就是两个人挺好的，老乡嘛！做普通朋友更好。
　　开始上课了，政治晚自习，我低着头看书，王涛这个聪明绝顶讲课却老讲不到点子上去，尽管他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但是年轻的时候拥有太多的激情和梦想，自愿跑到西藏支了十年的边，由于长期氧气供应不足，导致他的脑瓜子因为营养不良而年纪轻轻就秃了顶，而且很厉害，顶上光得能照出人影来，旁边几撮稀稀拉拉的卷毛枯黄得就像寒塘旁边的几株枯枝败柳，萧条不已。
　　他讲课总是东扯西拉的，讲他在西藏遇到的各种奇闻逸事。他说有一回跟一个山民去一个山洞里掏鸟蛋，刚进到里面，一头熊瞎子张牙舞爪地就跑了出来，吓得他差点没尿裤子，拔腿就亡了命地往外跑。他说亲眼见到有的人被熊瞎子的大力金刚掌给拍掉了鼻子，满面血肉模糊。班里的女生都被他绘声绘色的描绘吸引住了，都前倾身子，伸直了脖子，一个个活像一只只向天地企望的企鹅。所以他讲课基本上没有人睡觉，但真真能学进去的人不多，所以我就经常自个儿看书，免得听他那些闲扯耽误了我宝贵的时间。
　　这时候刘芳又在本子上写了几句东西，递给我：“你是不是跟你同桌闹矛盾了？”我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我那天看她狠狠地捶了你一下，你怎么一点反抗都没有？”
　　我拖过本子来，写道：“好男不跟女斗啊！我要是回了手，我这张脸还往哪儿搁？”
　　“你们都为了什么事而吵啊？都这么大的人，吵得跟三岁孩童似的？”
　　“一言难尽哦！”
　　我刚刚写完，后面鸡毛就用手戳了我两下，我回过头去，他递给我张纸条，刘芳也凑了脸过来看，纸条封面写着“孙儒明收”。
　　“肯定是宁馨儿写给你的！”她十分肯定地说，“我认得她的字迹。”
　　“你怎么认得的？”我问。
　　“前一阵，你们不是经常纸条来纸条去么？”
　　“哦，这样啊！”我知道后面馨儿要传纸条给我肯定要经过她们这儿的。她这个肯定的猜测增加了我要快速打开纸条的愿望，好一阵子没跟她联系了，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想着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结果很令人失望，是罗青写过来的，那小子想找我借读书卡，我上个月办的，不过上次借给人家，人家有一张碟没还，找人去问都不肯承认，我又在哪儿去弄张碟还给书店？于是我在里面又借了几本书，把那张卡丢了，算是花了36块钱买了四本书。
　　当时我还坐在馨儿后面，听说我卡丢了，她用眼神和叹气表达了对我丢书的可惜与关切。其实那也没什么的，我已经弄了几本书到手了，也亏不到哪里去，但是她的那种关怀还是令我很高兴。末了，她还把自己的一张很漂亮的仍然带着少女特有体香的电话卡送默默地放在我桌上。同桌雷宇看见很漂亮，拿过去放在手里玩，似有据为己有的意思。馨儿见了，十分不安的样子，回过头来盯了他半天，就那么侧着身子，拿眼睛不住地剜他，也不作声，剜得雷宇老不好意思，还是把卡放到了我桌上，她才回过身子去。事后，雷宇跟我说，宁馨儿肯定对你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我当时矢口就否认了，但是心里还是很高兴。我也觉得她那点意思有些亲昵的味道。
　　跟罗青回了张纸条，说卡早丢了。
　　“她找你有什么事？”见我看完了纸条，刘芳问我。
　　“不是她写来的，罗青找我借读书卡。”
　　“哦！”她像是松了口气，我却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她很在乎我跟馨儿的交往，这本身就是个问题。我得找个法子打破上次雨伞事件带给她的深深的误会，我真的不想耽搁她跟猴子，我知道她很喜欢猴子，不过我又知道她比较喜欢像书记那样特别成熟的男生，高二上学期坐在古春木旁边时，跟她一个宿舍住的魏芳对我说过这一点。魏芳也是高二的时候从荆州市里某个中专办的高中转过来的，成绩不怎么好，也不怎么漂亮，但是对这些谁喜欢谁的问题特别感兴趣，一天到晚跟叶梦两个在前面唧唧喳喳地讲个不停。
　　我没有给刘芳要我坐到她后面去暗示的答复，继续坐在那里跟班长任思雨说话。只要一下课，她就会伸了她那尖尖细细又白又嫩、葱一样的玉指戳我的后背，我转过头去，她就歪起精致的小脑袋笑咪咪地问我一些稀奇又古怪的问题。旁边的杨润上午因为天冷借了我那件破了袖口的外套去穿，这时候还我。
　　“孙儒明，你的衣服，还给你。”她还是那样趾高气昂地跟我说话，我刚准备伸手去接，不料任思雨一把接了过去，还拿在手里翻了翻，翻到衣领子，抖了抖黑漆漆的污迹给我看：“怎么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