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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欲说还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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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高四)
搬了个新住处,顿时清净不少,没有人聒噪,也没有人再来问我题目,也没有了那份跟房东之间的勾心斗角。那种成人世界里的争斗,实在令我倍感恐惧,心力憔悴,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浪费和损耗。
周围的竞争氛围也极好。一个个卷子做得飞快。朝天椒高考分数虽然没我高,但要论真正的实力,他却要比我强。他的技术比较全面,不管是数学还是外语。小综合方面我可以跟他不相上下,如果精神状态好的话,外语也不会差很多,他最多能甩我个几分。但是数学方面,我不得不承认,我跟他有差距。他做卷子的速度实在太快。
通常老师把卷子一发下来,一节课刚过一会儿,他就放了笔,叠了卷子做其它的去了。我害怕,更恐惧,怎么有这样的速度?连我右边数学老考满分的崔慧先也没这么快。为了赶上他的速度,我只得奋力拼搏,像一匹拉着重物爬坡的老马,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可是速度一快,错误就多,妈的,算了十个题错了一半,这还做个鬼!我就郁闷。心想放慢一点做吧,面子上过不去,人家一节课做完的卷子,我要花两节课,太掉价了。有时老师并不收卷子,在第二节课快下的时候,他要我们停下来,他开始讲。我们就停下笔,听他讲。
而这时我发现,朝天椒也不是每个题目都做了。选择题他一般不做,只是把后面的大题做了。妈的!这小子跟我玩心理战术!有一回,老师发下张较难的卷子。
对付代数我有困难,但是对于应用题或者几何题,历来我都十分得心应手。恰巧那张卷子正面有个思维□□强的应用题,我琢磨了一会,有点难度,先放下做后面的题,后面的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啃完,而时间只有一刻钟,恐怕老师要收卷子。
我就回过头来做那个应用题,用笔画了个图,分析了一下,做出来了,运算的结果是个很漂亮的数字。这种情况一般就做对了。老师说做得差不多的可以交给他看看。说着背着手走到我们那里。
前面沈鹏、徐丽娟交了,旁边崔慧先和冯云也交了,朝天椒迟疑了一下,也把卷子交了。他拿起卷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他那道应用题空着没做,心里就一阵得意:你没做都有胆量交,我做了凭什么不敢?于是也欣欣然交了。
有时不懂的题目我也跟旁边的崔慧先交流交流。她就耐心地给我讲。我发现她的思路非常清晰,逻辑推理很强,一环紧扣一环,令我折服。我心里就纳闷:你一个学文科的女生数学学那么好干嘛?简直是要让我们这些数学不好的男生自杀嘛!
你还别说,这个班里,除了沈鹏和朝天椒,数学比较厉害的都是几个女生,徐丽娟啊,崔慧先啊,乔明啊,还有两个应届女生中的一个,数学都十分的厉害。我要有如此厉害的数学成绩,老早就跑到理科班去了,呆在这里赶鬼?
因为相互交流的缘故,我跟崔慧先还慢慢熟了起来。那天中午,睡完午觉我去教室,她正好卧下来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安稳。也难怪,天气那么冷,教室的几个窗户玻璃还破了,冷风飕飕地往教室里灌,睡得着才怪。
我听她跟同桌说:“好冷呀!冻死我了!”
我转过头,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苗条身段,不禁脱口而出:“要不要我把外套借给你?”
她睁开眼,看着我,有些惊讶,有些不自然地问:“你不冷吗?”
“我睡过了。”
说着我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她红了脸,伸手接了。我打算她披在身上的,没料到她竟把我的外套当裙子一样套住大腿,然后卧下去安稳地睡了。直到头一遍铃响,她才起来把外套还给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去了外面。我知道她肯定方便去了。我发现她脸红的时候很有女人味,虽然脸有些黑,但脸模子非常地道,长睫毛,高挺的鼻子和婀娜的身段,的确非常像陈慧琳。
很快就迎来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全区的质检。
考政治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进考场走到座位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我昨天下午的做的卷子还静静地躺在课桌上。我捧起卷子几乎窒息。
天!老师竟然忘了收我的卷子,真是太可恶了!
我拿起卷子气呼呼跑到讲台对监考老师说:
“你昨天没有收我的卷子!”
他也一惊:“你昨天没交吧?”
“不可能,做完卷子,铃一响,我就出去了。是你要我们放下卷子走出去的!”
“哦,那可能是忘记收了,”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你赶快把卷子拿到教务处去,这会儿卷子肯定已经送到市里判去了。”
我简直气炸了肺,匆匆赶到教务处说明了情况,胖胖的教务处主任说,数学卷子昨天晚上已经送到了市里,他要我把卷子放在那里,说等考完了政治让他们捎过去。我这才放心回去应考。
最后一门考完,晚上卷子就陆续发下来。等第二天上午所有的成绩结果都出来,我的综合类科目都考得不错,每门都比朝天椒高,沈鹏跟我的距离就更大。但是语数外却考得不尽人意。数学他们都考130分以上,我才考了119;英语有些难,都不是很高。语文最令我伤心,才90来分,而朝天椒竟然考了112,高出我不少。旁边崔慧先语数外考得都不错,只是政史地有些不尽人意。
她看了我的外语和语文卷子,只道是我这回又考砸了,也就没问我考多少分。可等成绩单下来,我倒还高她十几分。看了她忙凑过来问我:“你的小综合是不是很厉害啊?”
“一般般吧!”我说。
这回那个以前名不见经卷的红眼鸡考了最高,竟然在全校排第三,实在令老师和同学大感意外和惊讶,当然还有欣喜。欣喜是班主任的欣喜。这大概是开学以来我们班最好的一次成绩。因为我们班这回有十个人进了前三十名,也算是跟其他两个班鼎足而立。
我算是发挥还好,这个还好只能说是跟以前的几次考试相比,要跟我的高考分数比起来,还是不好。要对得起我的高考分数,我最少要进入班内前三甲才行,但我离这个距离,还有点远。
但按照学校的学费减免政策,我是不要担心了,尽管我的分数没有达到555(分数达到这条线,下学期就不用交学费)我也可以享受免费待遇。
秦人这回没我高,530几,跟崔彗先差不多。我跟徐丽娟差不多。我们的共同特点是这回语文都只有90来分。被语文老师一个个叫到办公室谈话。徐丽娟第一个出去,回来后走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老师有请。去了语文老师问我的情况,高考语文多少啊,什么的,挺和蔼,谈话很宽松,谈完要我回来叫崔彗先。我也学了徐丽娟,跟她说:“老师有请!”她羞赧地一笑,出去了。
很快放了假,阴历二十四,全市高三的统一放假时间表。上次跟海南师院的鸡毛打电话,他说腊月16回,要我放了假去他那里玩。因为他家就在我回市里的路上,离市里也不远,我在他家门口下车就行。
我回去时给鸡毛家里打了电话,他已经回了,我说第二天过去,他说好,说任思雨跟古春木他们也来,要我上午就过去。挂了电话,我去街上买了点东西,还有一个星期,任思雨的生日,我赶不上,只能提前跟她过了,但一掏口袋,算算回家的路费,钱怕是有些不够,只得买了本杂志,还有两盒歌带,将就一下吧,以后有机会再补上。
路上很意外地碰到山本和姜丽。山本推着车子,浑身都是泥泞,姜丽提着包。
“什么时候回的?”我问。
“都回来十几天了,看我骑车从代市赶过来的。”
“你还真有力气呀!”
“很近的,正好在我伯伯家玩。”
“你不会骑车把姜丽送回去吧?”
“哪能?要那样今天半夜也回不了家。”
“你什么时候回?”姜丽问我。
“明天上午,我还要去趟鸡毛家,你们现在上哪?”
“去那边买些东西。”姜丽尖声细气地说。
“这回考得挺好吧?听说你考了580多分?”
“还行,你呢?”
“我还是那样,半死不活的。”
“什么呀,肯定比前几次强,我听秦人权说了。”
“行,你们去吧,我回了!”
“你不陪老子走走?”山本问。
“我这个灯泡还不够亮啊?”我说。
姜丽尴尬地笑了笑,微黑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上次八月十五中秋节,我送了个月饼给她;元旦,她回送了我一份漂亮的贺卡,落款小妹。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送她月饼。许是我们几个,就我和她来到二中吧,关系还好一点,山本又不在这里,也不能弄得冷冷清清,不管怎么说,相对于这里的其他同学,无疑我们要亲近一些,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尽管曾经的她,带给了我许多伤害。
第二天一早,我提了昨晚上收拾好的包就上路了。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一路上车来车往,好不繁忙。快过年了,进市里买年货的人也多。车票已经开始涨价,不知道从市里到燕窝的涨了多少,平时一般十二块,快过年了至少涨到15,20也说不定。
冬季的田野分外寥廓,那一片片沉寂在雨中的土地,除了静默还是静默。偶尔有一片绿色掠过眼际,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畦畦在冷雨中萧瑟的油菜。
车子并没有因为雨雾弥漫而减速,除了偶尔停下来载人,它一直铆足了力气往前急驰。路两旁挺拔的白杨树一根根飞速地往后倒去。
无聊的时候我会跟车子比比速度,看我的眼睛能否数清那幻影一般飞奔而去的青绿的树干,直到眼睛因为不断地追逐而发涩发酸。
我回顾这半年的收获,除了疲惫还是疲惫,如一头陷入泥潭的笨重老牛,不断和围拢而来的凝重、滞涩而又源源不断的泥浆作斗争,我伸胳臂,蹬腿,摆尾,横起身子滚来滚去,也没有彻底摆脱困境,找不到曾经叱咤风云的感觉,找不到。
复读的这半年里是如此的沉重呵!如果我没有遇到严菁菁,或者说我压根就没进李凯家的门,我会不会拥有另一份截然不同的状态。凭着我往日的凌厉,怎么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但是令我倍感挫败和深受囹圄的还是馨儿对我的态度。
看来那个伤口并不是说愈合就能愈合的。我以为她会答应的,真的以为,我本不是那么自信的人,但是她给予我太多的可以肯定的信息,我本来想把这一份感情延续到高考之后,但是等不及了,我受不了,受不了她愚蠢的报复。
我太在乎所以患得患失吗?这半年来,她的影子就没有片刻离开我的脑际,没有,在每一节课上,吃饭之时,午夜凄清的梦中,如一只栖息树上的黄雀,挥之不去,不招亦来。
我的命今生注定要和她紧紧相联吗?
我利用严菁菁来抵挡她的侵蚀,报复她曾经对我的绝情,在严菁菁一步紧一步的围追堵截中,我有片刻的报复后的快慰。可是我的认识很清楚,严菁菁对我的感情,含有太多功利的成分,太多。我拒绝这种功利,尽管需要勇气,也会失去她温柔的情感呵护,但跟我的前途比起来,这些都显得太过渺小。
要这么说,我不也是很功利么?我不也是很自私的么?为了我的一己之利,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在受了一次委屈后就要毅然离去。我知道那次是很伤她的心,她对我的冷淡我也可以谅解,可以。但在这个社会,男人如果没有实力,最后的最后,终究要失去女人的爱慕。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我不得不如此。
馨儿令我既热又冷,冷热变换之际,催生了我对爱情即恐惧又渴慕的摇摆不定的心情。
车很快到了鸡毛家门口。我下车,提着包走进半年之前和任思雨光临过的平房。他们都在,连秦人也来了。他昨天就回了市里。
“坐,坐,正说你呢!”鸡毛接过我手中的包说。
“说我什么呢?”我挨着床沿坐下来,扫了一眼任思雨。
她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牛仔,眼睛明亮,扎着马尾,整个人显得即清新又富有朝气,截然不同于上次回去见到她的那一身臃肿和笨拙。
她坐在那里歪着扎着马尾的头说:
“说你在二中的艳遇呢!”
“是吗?谁又在这里编排我的故事了?”
“什么叫编排?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有人家会编排你?你以为你是谢霆峰?!”
任思雨一阵爆豆般的抢白弄得我好不自在。
鸡毛端过来一杯果汁说:“稻米还说人家给他买衣服了呢,不是艳遇是什么?”
“对,就是现在他身上穿得那件狗皮!人家女孩子给他买的!”秦人跳起来指证道。
我百口难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次严菁菁帮我买了衣服后,我一阵兴奋,跟鸡毛打电话时提到了这件事。他是以前班里仅有的几个知道馨儿拒绝我的男生,从我追馨儿到给她写情书遭到拒绝的全过程,他都知道。
我当时跟他说这件事,也不过是为了挽回一点面子而已。没想到这小子的乌鸦嘴,这么快就给我曝光了。我觑了眼任思雨,她正盯着我,满眼的疑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没有,没有,绝没有那回事儿,我哪有那么风流?”我打定了注意一口否认。
“海南一定很多美女吧?鸡毛没找几个?”喝了一口果汁,我赶紧问鸡毛。
“哪有?海南本地的女孩子又矮又黑又胖,难看死了,比我们这地方的女孩子差远了。”
“那你去那里可亏大了!”古春木在一旁说。
“也不一定呀,你可以找个从咱们这地方过去的美女呀!”秦人说。
“我真受不了你们了!”任思雨站起来愤愤然抗议道。
“咱们出去走走吧?”她说。
“也好,逛到下午顺便买点菜咱们做饭吃,我爸妈他们今天不回。”鸡毛说。
他家在渔场里养着螃蟹,爸妈经常在那里看着。
刚出门,书记从门前的一辆车上跳下来。
“书记来了!”我们一齐喊起来。
我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包,热烈地拥住了他。往日微胖的书记,半年的时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他这几年,着实吃了不少苦。命运之神好像很少眷顾他。
刚上高一那会,在班里的各项活动中,书记的表现非常出色,无论是上台演讲,还是组织领导能力,都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我还欠他一份生日礼物,国庆节几天里好像就是他的生日,遗憾的是那时候我没有回文泉,我去了严菁菁家。
我想这不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托秦人向他口头说了声生日快乐,没有生日礼物,他就给我回信,说谢谢我的祝福。那时候我只要破费二三十块钱买个礼物托秦人带去也能了却我的心愿,但是我没有,有经济方面的原因,还有我的漠视,我本无意这样做,我想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还清这份人情。
可是等到现在还没有。书记沉寂了,和以前很多伙伴都失去了联系。我跟他一起住了将近两年,了解他,也知晓他的很多事情,关于他跟晓兰之间的那一段似有似无的、短暂的情感交往。
在熟识鸡毛之前,白晓兰对书记的印象很好,不仅因为他上课喜欢积极提问,还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优点:朗诵的水平分外了得。他们经常被语文老师点起来朗读课文,声情并茂,激情飞扬。另外他们同在班委,班里组织的活动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接触的机会。加上他勤奋,为人诚恳,深得班主任的信任,所以高一上学期的书记在班里真可以算得上是星光灿烂的。
那时候的我,和大多数没有显山露水的男生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很不入流的角色,窝在一组最后一排的墙角里奄奄一息。
白晓兰偷偷送了张照片给书记。这好像是班里第一张女生送给男生的玉照。书记喜不自甚。后来这张照片屡屡被他拿出来定定地看,边看边叹息,慨叹人心怎么变得这样快。我只能表示同情。
当初他跟晓兰亲密交往的时候,我是非常羡慕的,羡慕他的女孩缘。只是后来风云突变,高中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试,书记落到了四十多名,从此乾坤颠倒。这是个只认分数的环境,没办法。
鸡毛属于那种玩儿得好又学得好的学生,特别是他的数学,在班里该是仅次于古春木的,而他又没有古春木偏科偏得厉害,英语也不错,虽然没有屡屡高中前几名,但成绩总是保持在前十名的范畴。加上他能唱能侃,个子又高,所以很受女孩子的青睐。白晓兰转换目标也属自然。
但是晓兰终究没有拢住他,没有。鸡毛我了解,或者说我是男生,也能理解。
我们横列着一排走在公路上,景象颇为壮观。由于是女生,任思雨被挤到了靠路中央的一侧。本来我在中间,看她身边不断来往的车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就故意走慢,退出来,一个人跟在后边走,好让她往里边靠一点。
但我又不自觉地往她旁边靠过去,最终我被挤到了路中央。我没多少话,在一边沉默着,偶尔应应他们的话。她很热烈地跟他们交谈,跟鸡毛,古春木,她都处得不错,很好的朋友。要论时间先后,我还是最后一个成为她的朋友的。而古春木跟鸡毛早在高一的时候就跟她打得火热。
我们去湖边走了一遭。风很大,吹得我们瑟瑟发抖。任思雨很幸福地走在里头,被我们挡着风。书记和秦人跑到前面去了,我们四个走成一排。见我很少说话,任思雨也偶尔转过头来跟我搭话。
“没觉得这半年来我的变化么?”她拿出六分的热情来问我。
“穿了件新衣服。”我说
“就这些?”
“那还有什么?”
她停下来骄傲地把小胸脯一挺,脖子抻得直直的,小脑袋转过来看着我,拿肩膀比我的肩膀,满脸漾着诡秘的微笑。
“你发神经?”
“你才发神经呢!”
“那你又挺胸又竖脑瓜的干什么?”
“你仔细看!”
“看什么?”
“你就没发现我又长高了?”
我一惊,仔细一瞧,突然觉得她的脑袋离我的耳朵近了些,还真是有变化。
“看不出来,你这病秧子还真长了一点。”
“什么就一点?很多,十毫米!”她拉长声音兴奋地喊道。
“你长吧,长快点,看你长得高高的谁要你?”
本来她已经有1米65的个头,再要这么不停的长下去,估计有点麻烦。
“要你管!到时候总有人要我的!” 她甩下这句话,几步跑到前面去了。
湖风裹着浓浓的鱼腥味披面而来。水面上各种大小船只来往穿梭,一群群颟顸大汉喊着响亮的号子在冷风里拉着大大的拖网在水里起鱼。鱼们在越来越拥挤的涌动的水波里跳起,飞翔,俯冲,落下,沸腾了一湖浩淼的水波。年关近了,鱼们也要上刑场了。
回来的时候,我们顺道去了菜市场。鸡毛买了些菜,任思雨帮着在里面东挑西检,讨价还价,她那认真的劲头和非常地道的专业术语,散发出一股异常强烈的女性气息,说白了,就是特有女人味。而馨儿身上更多的是孩子气,小女孩的娇憨。两者都极富吸引力。前者,适合取回家做老婆,后者,则适合谈朋友。我认为。
回去的路上,我跟任思雨走在了后面。她又走在路的外侧,我伸手揪住她的胳臂把她往里头拽,同时我的身子也转到了外侧。见此,她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娇滴滴地问我:
“怎么?怕我给车撞死了没人给你做饭吃?”
“那是一个方面,”我说,
“另一方面,你这么沉,撞坏了我恐怕抱不动你,还得去叫个叉车来把你叉回去,很麻烦的!”
我还没说完,她的拳头就上来了,在我背上一个劲地捣,一边捣一边笑,笑得得意忘形,把个装土豆的袋子也掉到地上。圆溜溜的土豆滚了一路,我们赶忙弯下身子跑去拣。有一个土豆滚到了路中央,她低头跑过去,丝毫没听到前头驶来的汽车,发出的隆隆声音。眼看就要撞上,我眼疾手快,抓住她后背上的衣服,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把提回来:
“你要死啊!”
她吓得直喘气,眼神慌乱,马尾也散了,像一只从猫爪底下劫后余生的小鸟,羽毛凌乱,神情委顿。
“你松手嘛!”
愣了愣,她终于冒出一句。一句话把我淋醒,赶忙松开攥着她后背的手。
“你们快点啊!”鸡毛在前面喊。
“马上来!”她脆生生地应道。
我们拣完剩下的土豆,一路沉默着回去了。回去后,我们一起做饭。鸡毛剖鱼,古春木切肉,我跟任思雨掐菜芽,书记剥葱,秦人在一边舞刀弄枪,跑前蹦后,大呼小叫,他永远不是一个安静的角色。
这种情景很幸福,没有大人在场的束缚,我们自己做着自己吃。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在刚刚别离了半年之后,互相见面后的那种亲切,互相讲着新鲜事,谈到各自的、还有道听途说的一些关于其他同学零星的一点消息,伴随着心中隐藏的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其感受,并不是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得透的。
菜是春木和思雨一起做的,他们在厨房里相互配合的那份默契,使我隐隐有些不快。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在我那封元旦贺卡寄到任思雨的手上前,古春木已经向她作了表白。而她还没答应。
我们的情素产生于何时?又会怎样发展?我不明白。我说过,对爱情,我已恐惧,但又渴慕。恐惧的结果,是我难以再开口;渴慕的结果,是我会思念,会嫉妒,会心痛,又一次的心痛。
我不能打这样的念头,我是爱过馨儿的,遭到拒绝,因心情落寞而又喜欢上对我关切有加的她的朋友,是不是有些残忍?这对思雨是不是不公平?她会接受我的感情吗?如果接受了,我们以后该怎样去面对馨儿,如果馨儿真的喜欢我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答应我的话?所以这种情况只能让我将感情深深地埋入心内。
菜很快做好。任思雨端上来最后一盘菜。本来古春木已经把她的饭盛好放在桌角靠他的那一边,并空出位子准备让她过去坐。但是任思雨并没坐他身边,而是站在那里喝令我往旁边让。我心里很高兴,挪了挪屁股,她就温顺地坐到身边。我注意到春木的脸色很难看。
饭很快吃完,可谓风卷残云。已经下午三点多,都饿了,连任思雨也失去了往日纤纤的淑女风范,挽起袖子跟我们在盘子里巧取豪夺。
吃完,她掏出纸巾优雅地擦嘴,把剩下的纸巾顺手放在我这边。我也不客气,拿起一张也擦起来,擦完我调侃道:
“其实这东西也不一定干净。”
她听了,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气鼓鼓地说:
“瞧你那德行!得了便宜还卖乖,刚才就别擦呀!”
书记他们都笑起来。我也不回嘴。她起身收拾碗筷,古春木也赶忙站起来帮忙。我和鸡毛他们悠闲地走到屋外享受午后的阳光。秦人说要先走一步,我问他干嘛去,他说去张敏家。
我笑了笑,随他去了。坐了会,看看已经三点半,我进屋去收拾东西,我还要回市里赶四点半回燕窝的车。我刚从床头抓过包,任思雨就进了房。
“走啊?”
“嗯。”她走过来坐在床边。
“这么早?”
“四点半回燕窝的车。”
“不回去不好吗?”
“回吧,书记他们也回了,去市里也没地方住。”
说着我掏出给她买的书。
“过几天你生日,不能陪你过了,走得也匆忙,就给你买了本书。”说着我把书扔到她面前。
“对了,这儿还有我新买的两盘磁带,你拿去听吧!”她只拿了一盘。我又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磁带。
“你挑吧,喜欢哪盘挑哪盘。”她又拣了一盘。
“秦人权哪里去了?”见空气挺沉默,她问。
“他说找张敏去,先走了。”
“他还找啊?昨天找了一下午,淋得跟落汤鸡似的。”
“他倒挺痴情的啊!”
“那当然,将来我也找个如此痴情的男朋友。”
她玩着手中的磁带说。
“是吗?那我提前祝福你!”
“祝福我什么?”
“祝福你早日找到个痴情的男朋友啊!”
“那你帮我找吧!”她放低了声音,娇媚地说。
我有些意外,停下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巧的脸。她不躲不避,目光大胆地迎上来,下巴上的绒毛一根根清晰可见。
“这么信任我?”
“嗯!”她点点头,眸子氤氲在一片水汽里,脉脉含情。小嘴微张,露出一溜雪白的贝齿,莹润光洁。我有些眩晕,为她嘴里呵出来的醉人的气息。我真想凑上去啄一下,啄一下她鲜红湿润的芳唇
“那你找古春木吧!”站起来我转过身看着窗外。
“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满含着不解和惊讶。
其实我本想说:“那把我介绍给你吧!”但是我忍住了。
我想时机还不成熟,也没有做好准备,同时也想试试她对古春木的态度。我发现这次的相遇,她对我的态度很暧昧。前几次虽然说对我也很好,但还可以在好朋友的范畴里解释得清楚。这次,难以解释。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
“那我不成第三者了?!”
见我没应声,她接着问。我知道她是指古春木跟涂小菲之间的事,但她跟他爸去了武汉,也在复读,不知道古春木跟她的情况怎么样。
“再说吧!”
我背上包,准备走。她站起来,在后面扯了扯我被包带弄褶的衣服,跟着我出去。
鸡毛帮我拦了辆车,我跳上去,回头挥手跟他们道别:“走了啊!”我喊着。
“路上注意安全!”任思雨喊道。
猛烈的风吹得她微闭了眼睛,头发在风中飞舞,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