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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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多言，拂袖起身，以指作刃个割断拖在地上极不方便的长发，截至腰处，银流萦绕将满地发丝化为灰烬。方才轻松气氛略有冰冻，老八转头向恒非笑了笑，近乎透明的眸却分明无丝毫笑意。
指尖一指，银流便争先恐后流窜而去，勾勒着，描绘着什么，很快草席上便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他，盘坐着，仍是画中仙态势。
恒非凝视着他动作，银流出现那刹便皱起了眉。
欲言又止，最后道：“没必要在此处留个分身吧……”
“无妨。”又是此二字，令恒非更真切地感觉到老八是真变了。
这样的改变，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遥远，令他略有不喜。
“容我再看眼一个人。”老八又闭上眼，恒非有些不耐烦了：
“老八，你何时如此优柔寡断了？！被盗墓的可是……”
老八竖起食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找寻着，循着记忆，沿河畔，寻向所志，最终视野中现出一少年，十四五岁的青葱模样，身上粗衣脏得辨不出颜色，颈间一道狰狞疤痕，粗肿十指上长了瘤，是长期使用脏水的后果，半边脸颊上也长满了紫得发黑的瘤子。此时少年正蹲在河边，将难看双手浸在清澈河水中，边东张西望着。村里人不许他碰任何干净东西，若被看见了要挨打的。尽管那些人另有水源从不用这条河的水。村人几次三番向山神请求除去他，不知为何从未灵验过。
老八捏诀，在少年身上下了咒。
“这是谁？”身边响起恒非询问的声音，意识到视野被入侵，老八于是张开眼睛，中断了视野分享。“无谁。”摇摇头，道：“我们去轮回池罢。”
穿梭在六界生灵之间，拥挤至摩肩接踵的地步，老八忍不住发问：“轮回池何时如此繁忙了？”六界集聚之地不便动用法力，白袍上终是染了尘灰。
恒非在袖间掏着什么，头也不抬答：“最近魔王在人界作乱，死亡惨重，轮回地鬼增长了整一倍……”
“魔王么……”
“怎么？”闻他语气不对，恒非皱眉回问。
“没。”老八摇头，目光扫到某地，突然顿住脚步。
“恒非你看……”
恒非掏出一块类似方盒的金属物，往老八所指之处看去。
只见一衣着貌似华丽却显落魄的妇女站于苍白路灯下，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旧枕头。头发散乱，双目失神，一看便知是个疯子。十指纤细，弯曲断折。拇指向外折到极致，食指三个指节既有向内弯折又有向外弯折的，中指无名指被血浆黏在一起，已经互相向对方生长，新肉绞在一团，翻不开了，小指则严重萎缩大半截都长到手掌里去了。
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大片皮肤都是坏死的黑紫色，只能用“半人不鬼”形容。
有点被刺激到眼睛，恒非转头看向老八：“有什么问题吗？”
老八紧缩眉头，测了侧脸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有谁想试图接近这妇女，但一旦靠近一步，她便会怒目圆睁，眼眶猩红，眼珠都要瞪出来。她用早已撕裂坏死的声带竭尽全力地发出磁带卡带时那种嗞呜混乱的嘶鸣，引得周围生灵都捂住耳朵，神色不悦。
试图接近她的男人赶忙向周围生灵鞠躬致歉：
“大家对不起，我是轮回池的首领，正在处理此事。我会尽快，并赔偿大家的损失。”
“轮回池首领？”恒非越发认识到事情的不简单。
“她是神。”老八突兀道。
“是……那个女人？”恒非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老八指的是谁。
老八点头，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声音沉下来，攥了攥白袍广袖。
“她抱着的那个枕里，缝着一具尸首，不，准确来说……是一摊腐烂不久的肉泥。”
恒非忍不住又转头看眼老八，恰好老八眼睛出现的异样还未褪去，被他看了去。
老八近乎透明的眼眸竟像被强塞入了另两种相对的色调，黑与白既交融又分离，化为了八封符状！乍一眼看去，谁人都不由要被吓一跳。黑与白掩饰起了他的瞳孔，使人不知他到底目视何方。此历史悠久且深奥古老的符号仿佛抹去他所有情感，直视只觉陌生，深不可测。听说人界甚至其他几界都有生灵信仰此符，竭尽一生去理解，解释其中奥义，说法不一，无人真正研究透彻，但可以确定的是，此符在六界信徒众多。
老八所谓八卦之神的职位并不是这个“八卦”的意思，而是另一种含有讽刺意义的“八卦”，此事六界皆知。但时至今日，恒非才终于发觉不对劲，因这突兀现出的八卦眼。
八卦眼只现出了一瞬，再眨眼时又重新恢复成近乎透明的模样，错觉感使其被不真实埋藏，也使恒非被与即将接触到的百年甚至近上千年的秘密拉得更远，隐没在了重重迷雾之中。
他意识到老八虽把他当朋友，实际上却有很多事瞒着他。
与老八无言对视，知两神心中所思此时正大相径庭。默叹口气，正想询问那女神和枕中尸首有何蹊跷，那个方向却突然传出一阵凄厉尖叫。
两神不约而同投去目光。
女神死死抱住怀中枕头，用力地把自己畸形的手指彻底折断，断指垂尸似的垂下，森白的关节只有些许筋肉相连，“垂尸”悬挂，摇摇欲坠，这使老八控制不住地想起悯世死前在阵中那同样可怖的手指。噩梦一般，状似鬼魂，阴险而不散去。她最大限度地张着血盆大口，缺了块肉的唇瓣缓慢撕裂而渗血。尖叫声断断续续，有时发出的声音就像用梳子刮过平滑的玻璃面，令人头皮发麻。
轮回池老大动用了能力，否则这女神不可能如此激动。
看来她的身份不是一般的特殊。
恒非眉固安紧锁，拿起手中类似方盒的金属物对准戳了戳，女神的影像便留在了金属物上。
“……”无空询问这神秘诡异之物，老八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轮回池老大与女神之间艰难地周旋，脑海之中，似突然有什么炸了开来。
“我觉得……”恒非边道边开启神识，霎时瞳孔一缩惊声道，“……老八！！”
就在他开启神识的瞬间，老八动用了法力，一束银流在刹那穿梭而过，直向那轮回池老大而去！速度之疾，奈何他池恒非开神识都没怎么看清。
银流将那释放出的能力强行击溃，轮回池老大后退几步，后面一个面色苍白看不清容貌的人赶紧伸手扶住他。
“怎么回事？！”围观的吃瓜群众沉不住气开始七嘴八舌。
“什么情况，这个女疯子难道比轮回池老大还强？她到底什么来历？”
“你看那衣服，看哪看哪，神界来的，惹不起，惹不起。”
“轮回池这下难办了鸭！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当上老大的，连个疯子都打不过，以后我们还敢不敢通过轮回池去其他界办事了啊？”
“堂堂老大连最基础的秩序都无法维持，啧啧，要他何用是不……”
温无序闻言，好心地向“无用的”轮回池老大投去担忧眼神。轮回池老大则拍了拍他肩，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有神插手了，此神实力不同寻常，要尽量避免与他交手。直接把这疯子带走吧，能出手相助么。多谢。”
善良如温无序，二话不说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老八，你出手做甚么！？”恒非攥住老八衣袖，压低了声严肃诘问，“你此番是未经许可偷偷回神界，且如果与轮回池结了梁子，要找悯世殿下会更困难，你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顿了几秒，恒非叹口气，嘴角扬起苦涩弧度。“也是，四百年来，你从未有机会看望过悯世殿下的墓，连你有没有在心中为他祭奠也不可得知。我知你帮那个疯子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从我见你起到现在，你便一直回避一切有关悯世殿下的事，连那个人类少年也比你找殿下重要一等。”
“既如此，你便去帮那疯子，我自己去寻悯世殿下的尸骨。上任第一武神尸骨无存，必定成为神界耻辱。身为后辈，我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展下去，本以为你会可靠，老八，想不到你是这样……”
“不是。”一直低垂着头的老八猛然抬起，眼眸再次现出八卦符状，但此刻黑与白极为混乱与不稳定，八卦符状时分时合，竟是勉强维持。
“不是……”老八重复道。恒非睁大眼，心中咯噔一下。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被操纵了，恒非。我不知道被谁操纵了。”
“……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