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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什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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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愣两秒,脑中一瞬清空,随后才反应过来来者是何神。池恒非低下头笑两声,再抬头时神情已截然不同。
“失去了,拿什么给你呢?”池恒非摆摆手,尉迟冧便微微眯起眼。
“那么要拖欠多久呢?”
池恒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望见清洲上空的裂口,失去生机的湛蓝流淌着,似要溢出。
“清洲,不再清了呢......”叹道,扶着白空冥径直向前走。
尉迟冧没接着问,没拦,也没上前帮忙,只驻足原地。
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不变的。
找了个山洞扶白空冥进去,把神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走出山洞抬头又望见清洲。
太久没来了,几百年前是什么样子,已经记不清了。
落叶萧萧声在耳畔萦绕,雨后泥土发酵在空气中的清香,同暖意海浪般涌动。
再没了方才汹涌的燥热不安,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熟悉感。
似是来到了某个地方,亦或是回到了某个地方。
白空冥动了动,一种预感促使他张开眼。
浮光微动,竹浪翻涌,要把那清美的绿意冗着夏韵向他涌来。深吸一口气,竹海遍融入空气,随之一同进入胸腔遨游。向前进,落叶在脚下传出组织的断裂声,泥土不可避免地沾上鞋底,又似倔强地护着落叶少受摧残。
静谧下一切响动都成了私语,走动时衣料的摩擦也变为与自然并无默契的交流。
预感越发强烈。
忽然,一柄长剑穿林而现,生生割开暖光,带起凌厉剑风。
白空冥心中咯噔一声。
如竹般清逸的少年,出现于他身前。
明晃晃的剑尖直指他喉间,晃乱了心。
少年愣了两秒,脸上严肃表情如冰雪融化,收了剑,绽开笑容。
“你看起来......就像神仙下凡一样!”
白空冥也忍不住笑了,佯装惊讶地问:“真的吗?”
少年猛点头。
“谢谢。”白空冥收下了这奇妙的“赞美”,转而问,“你到此地做什么?这里似乎不是人类的居住地。”
大概是以为他开起了玩笑,少年并未注意他话中的“人类”,大方答:“娘说这里是百年无人的僻静之地,在这里可能会遇到神。可是我天天到这里练剑,也从来没遇到过神。”说罢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又笑起来。
原来人类是这样追随着神么?
......
眼眶有些发热,白空冥缓缓闭上双眼。画面仍在流淌。
“你......是神?”
“你是神,太好了,你是神!”少年激动地想张开双臂给他来一下,但僵了一秒还是自知地果断放弃了。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宝物。
“这样是不是就说明,你不会老也不会死了?”
白空冥叹口气,才点头。不知怎的心情也被少年的激动给带动了。
可是你会经历生老病死啊......笨蛋。
......
他伸出手,却没有勇气拉住那人。
“别去。”白空冥喃喃着,嘴里不受控制地不停发出这两个音。“别去,别去,别去......”
那人静静看向他。
“......你会死的。”白空冥见那人回头,以为有希望,接着道。滞在半空的手颤抖着。如果允许的话,他一定会用法力锁住他。
明明可以避开不参与,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那人连眸子也静了下来,身上披着染血的铁甲,凌厉着寒光。
“空冥。”
“你知道什么是家国吗?”
你体会过亡国的痛苦吗。
“知道。”他答。
那人却摇头:“不,你不知道。”
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
怎肯抚剑长号归去,留千山风雨啸青锋?
你作为一个神,你怎可能懂。
白空冥收回了手。那人取了头盔戴上,单手掀开营帐,外面等候的将士牵着马,恭敬地叫他“将军”。
白空冥不再、亦不敢再阻止那人了。
只因从那人眼中,他所见的倾尽一生热血的信仰。也许“将军”这个注定浴血奋战、冲锋陷阵的称谓,就是为这个人所量身打造的吧。
白空冥在遥不可及的高处,沉默地看完了这场人类之间“愚蠢”的恶战。
看蝼蚁般的人类相互践踏、相互厮杀,直至双方都两败俱伤。
看血流成河,卑微的死者只配得到几滴眼泪,几声嘶吼,然而即便如此仍有无数前仆后继者。
他们在争夺什么,亦或是在守护什么?费解。
那人最终还是倒下了。
“你说的家国情怀,我还是不太懂。”白空冥蹙眉。
“但你输了。你输了。”
“......你让后世记住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何苦呢......?”
残破的旗帜在断肢残骸尸山尸海中倒下,白空冥身处其中,抱着一具渐渐冷去的身体。那人腹部和肩处都插着箭,在白空冥法力的支撑下艰难地维持着呼吸,伤口随呼吸而收缩,血肉在与利器的摩擦下变得糜烂,血迹也不断扩散、
尽管知道会造成二次伤害,白空冥还是先封了那人的痛觉,把箭一寸一寸拔出来。血更汹涌,很快把那人白衣染成血衣。
“活不久了......”那人感叹般地道。话语听来轻松,但语气中充满的分明是不甘。
“别说话,不许说话。”血止不住,白空冥慌了。
“空冥,你这......又是何苦呢……?”
透心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气若游丝,说话已非常困难。生命带着热度,一点一点从怀中这具躯体流失。
抓不住,已无法阻止。
“万事万物......皆由缘。”
“......若有缘,你必会遇到......来世的我;若缘已至此,便......罢了吧。”
“......无缘之人......素来......不可强求......”
“不过......是命中过客罢了……”最后半句微弱地几乎都听不见。
那只手将要滑落,被他捉住。
黑与白在眸中交织,最终化为八封符状。
融合着,黑中是白,白中是黑。
“不。”白空冥启唇。冰冷液体划过脸颊。
只是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不。”
我从来不信缘分。我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手。
缘执意要分开我们,我就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打破这见鬼的缘。
......
凝视着棺材中沉静的面容,脑海中闪过初见时如竹般清逸的身影。
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细瓶,里面是斑斓的、流淌的时光。
......能清楚地感知到那颗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不,是从来没停止过。这颗心脏从未停止过跳动。
嘴角勾起微笑,凝视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宝物。
神也会这样,追随一个人。
直至那颗心脏,那颗早已不只是灌注了那人的血液的容器,被彻底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