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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苦修 ...

  •   “我要退出。”

      一个年轻人将锄头丢在地里,砸坏了两颗舒展着叶片的圆叶菜。

      没有人理会他。于是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站在田地间,提高声音再次重复道:“我要退出!”

      一位年长的、真正的苦修士向他走来,塔尔则跟着这位苦修士的身后。这是他此次苦修的导师。

      每个参与苦修的人在达到一定程度后,在进行更深入,也更危险的进一步苦修时,都会有一位真正的苦修士来作为他们的导师,教导他们如何安全的进一步修行,并从中获得提升自己的力量。

      塔尔早已度过了最初那个阶段,但这并不代表最初的阶段是易于度过的。

      当习惯了丝绸、香水、舞会……的感官被迫从过度丰富的信息中离开,突然到来的空白会产生令人难以忍受的焦灼与渴求,但重新填补它们的只有粗糙的麻布衣、冷硬的板床、令人疲累的劳作,和一张张平静的、不会进行任何非必要对话的脸。

      总会有人在这个阶段就退出,他们往往是被各个血脉送来的孩子,为了在教廷寻找个出路、为自己的资历增添一笔光鲜的色彩,又或是为了让精力过于旺盛的年轻人在苦修中获得一点进益。毕竟,苦修士是心灵之枷开启率最高的群体。

      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显然是后者,那头艳丽的红发说明他出自被称为“蹈火者”的约博安血脉,而且天赋不错,他的家族将他送来,并期待他在这里获得更进一步的成长。但他们可能要失望了。

      年长的苦修士站在红发年轻人面前,向他确认:“你要退出苦修吗?”

      “是的。”年轻人焦躁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却又在其他看过来的目光中产生出些无所谓的骄傲。

      “可以。”年长的苦修士平静道,“将这两颗菜处理好你就可以离开了。”

      年轻人呆了一呆。

      这些既不好吃也不好看的破烂玩意,不是直接拔出来丢掉就可以了吗?

      “你来给他做示范。”苦修士对塔尔说道。

      红发的年轻人这才注意到跟在苦修士身后的是谁。就算他不记得那张脸,也会认出那头特别的金发。

      塔尔的头发是金色的,但不是像圣光血脉那样如熔金般的灿金色。它们细密柔软,带着半透明的光感,像是一段被裁下来的阳光。除了塔尔,没有谁拥有这样一头如同被神抚过的金发。

      “仔细看。”

      直到塔尔轻声提醒,红发的年轻人才回过神来,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颗被他打坏的圆叶菜上。幸运的是,它的根还好好的,只是有小半边的叶子被打烂了,整体也有点歪。

      塔尔除去那些坏得厉害的叶子,它们伤口处会腐坏,而腐坏的汁液会通过里面的导管运输到其他好的地方,使它们也渐渐腐坏。

      红头发的年轻人嘴巴张合了两下,神情里出现了奇异的不解与愤怒。

      “你怎么能干这个?”他质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

      “你是神子!”他比划着掌心被磨得发红的双手,钨钢手环碰撞着他的腕骨发出顿顿的声音,“你怎么能干这个?”

      “这是苦修的一部分。”

      “这种粗活、这种杂脉才会干的活,或是泰多玛那些生来就该干这个的血脉,只有他们才该干这个!”他语无伦次地比划着,似乎被塔尔理所当然的平静激起了更大的愤怒与不解,“这种东西难道有什么意义吗?”

      “苦修有什么意义吗?”他继续质问道,“人们有他们擅长的事情,各司其职才是更有效率的。我们就不该做这样的事,我们不会比那些农民做得更好,却因此浪费了时间,没能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塔尔观察着他,显然,这是个过去一直在锦衣玉食包裹中的骄子,他的脚所习惯的是柔软的羊羔皮鞋而不是粗麻与草叶的制品;他的手所习惯的是打磨光滑的导火杖而不是杨木把的锄头;粗糙的麻衣虽然不至伤害那身一直被绸缎与细棉所包裹的皮肤,却也使他积攒了过多的愤怒。

      他的家庭教育或许令他崇慕教廷——约博安本身就是一支倾向教廷的血脉,但这无法让他理解并继续忍耐苦修。

      “你在焦躁。”塔尔说道,“你对眼下的一切感到无聊,认为这一切毫无意义,因为你被从过去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里剥除出来。但这本身就是意义。”

      “什么?”年轻人茫然的反问道。

      “被从那个过于丰富多彩的世界中剥除出来。”塔尔重复道,他不再多言,起身站到苦修士身后。

      红发年轻人咬着牙地抬头看了他们几秒,忽然站起来,说道:“我想再留几天。”

      “处理好它。”苦修士说道,“坏掉的叶子是你今天的晚餐。”

      红发年轻人眨了眨眼,他重新蹲下,并注意到另一颗被处理过的圆叶菜旁,那些新鲜但破碎的叶子被一片叠着一片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只是忍耐几日而已。

      ……

      “忍耐不是苦修的目的,但在达成苦修的目的前,你需要先学会忍耐。”苦修士低哑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

      “观察你的痛苦,俯视它,直到你从中脱离。”

      塔尔闭目盘坐,数日的苦修使他疲惫不堪,只有紧绷着身体才能不向后倒下,所有的力量都被钨钢手环禁封,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苦修士所现在所教导的,是一种只有苦修达到相应程度才能够学习的技巧。

      这种技巧能够让人在体内力量耗尽时,继续使用出几个神术;在躯体近乎枯竭的时候,仍能控制自己行动。据说将这种技巧修习到最高深的地步时,甚至能够忍耐死亡。

      这些珍贵技巧足以让人在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但它们并不容易获得。

      它的入门是危险的,所有的修习者在最初都必须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指引者,并在之后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

      “当所有因此而起的心念都渐渐消失,你的感知便重新浮现。你可以以一种新的方式感知你的躯体,并不再为躯体所产生的种种欲望与苦痛影响。”

      “学会呼吸,然后放松。”

      塔尔随着苦修士所展现的韵律缓缓呼吸,开始时它总会震颤,然后错过那个正确的悠长频率,但当他的呼吸重新变得稳定时,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以一种更敏锐,也更坚固的姿态。他重新感受到了被禁封的力量。

      温暖而沉稳的是蛰伏在他体内的神力,清凉且活泼的是银灰色的力量,它们分散在他身体的每一寸,与他融为一体。它们一直都存在在那里。

      塔尔那新浮现的感知一动,于是这些力量便从各处汇集起来,从涓滴汇集成细流,又从细流汇集成汪洋。

      然后他听见细微的声响,像冰面下涌动的河水冲破冰封、新生的芽顶破上方的石片。他的额头上产生清凉的气息,又像是温热的泉水,它们涌遍他的全身。

      奔涌不息的大河在他耳边环绕不休,直到他意识到那时自己体内汩汩流淌的血液。无尽的光明充斥着他的眼睛,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确实看到了光明,那源自他体内流转不息的神力。

      塔尔将神力重新收束,于是石室内重新晦暗下来。钨钢手环仍戴在他手腕上,上面的符文仍然清晰,但它们已经不能再禁锢他。

      他的额枷打开了。

      苦修士默然。

      这次尝试不能算是成功,却也不能算是失败。

      塔尔已经学会并成功地进入了那种状态,接下来他便可以尝试应用这种技巧,但在此之前,他先感受到了更细微的东西,于是被禁锢的神力突破了钨钢手环的限制。

      这原本是另一种更深入的技巧,但塔尔却提前领悟了它,从此之后,所有针对力量的禁封都不会对他再起效果。

      但这也导致塔尔再想练习前面那种技巧,就必须先将体内的力量耗光才行,而这一次苦修期显然是来不及了。

      十五日的苦修期已经过去,塔尔换回原来的服饰,准备从这远离尘世的地方离去,回归另一个众所瞩目的位置。

      在经过离去这里的大门时,他看见一个打扮得整整齐齐,服饰精致的红头发年轻人。

      这个换回平日衣饰的年轻人正站在门边的一株野莓旁,神情专注地从中挑了一颗艳红色的野莓摘下放进嘴里,接着他皱起了眉。

      这种野莓要到紫红色才算熟透,现在还泛着酸呢。

      但红发年轻人却仔仔细细地抿着它的味道,眯起眼睛的神情里带着些满足。

      “甜的。”塔尔在经过他身旁时听见他小声的呢喃。

      当被从过于丰富的世界中剥除出来,于是无所适从的感官开始重新寻找目标。那些所谓的空白并不是真的空白,被过度丰富的信息腌到迟钝的感官会重新变得敏锐。

      于是变幻的云彩再次有了意义,吹过草地的风可以被听见,即将落雨的空气有了气味,新熟的野莓几乎要炸开舌头上的每一颗味蕾。它所拥有的酸甜的汁水、柔软的质地和甘甜的果香可能远比调配的饮料或是香水更叫人惊奇。

      “这是你来此的目的吗?”

      约博安血脉的年轻人被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见一张微笑的面孔。

      “甜的。”塔尔重复道,“这是你来此的目的吗?”

      他没有等怔愣的年轻人回答,转身走向已等在门外的霍克。

      “我叫亚伦!”他听见身后红发年轻人的叫声,“亚伦·约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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