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奈忧歌》幻箴

12、争执

　　九苓是个吃过苦头的孩子，当她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时，往往都是一条道走到黑，就算八百匹骏马也拉不回。

　　在跟北辰凤学术法的日子里，她很巧妙地将自己对他的鄙夷隐藏，每日专心练习。不过说真的，北辰凤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可在教她术法这点上，倒是一丝不苟。

　　短短半个月，点石成金之术已小有成就，虽然无法将整块石头变成金子，但大半是不成问题的。如今所缺，唯时间而已。九苓很激动，等完全掌握了这项术法，她就算达到了上山的目的，随时可以离开。

　　九苓原本处于兴奋的状态，可马上一朵沉重的乌云被风吹来，遮住了她头顶的阳光，那无缘无故欠下的巨额债咋办？要不找个机会，趁北辰凤不在，带着幻湫跑路？

　　不行，根据她最近的观察，幻湫和北辰凤这厮关系处得还不错，如果知道她要离开，幻湫还会像当初那般死心塌地跟着她吗？九苓也说不准，人心往往是多变的，即便是亲密如枕边人，有时候也很难准确无误揣摩到对方心思。她不能冲动，得好好想想。

　　难解的问题，她一般选择暂时丢开。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将术法学会。更何况，除了跑路，她也不是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

　　自从着了北辰凤的道后，她心中萌生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倘若成功了，从今往后，她和乐园的孩子，将会成为洛阳首富，从此山珍海味，锦衣玉食，钱一辈子都花不完。

　　九苓正幻想着美好生活，心思全写在脸上，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的笑，灵香站在她头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奇道:“九苓，你在笑什么？”

　　九苓稍微收敛，“没什么？师父今日又出去了？”

　　“嗯，魑魅鬼沼有蛟龙为恶，附近村民遭受迫害，主人和昆吾君一同前去为民除害，主人临走前让我跟你说，叫你这几日自己多加练习，另外，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什么特殊日子？”

　　“竹林君授课的日子啊。”见九苓一脸迷茫，灵香解释道:“我肯定忘了跟你说，苏门山每次新收的弟子，在立秋这日，都要自带七弦琴上翠竹峰听竹林君授课。一来考验大家对音律的领悟情况，二来，也是对每个人资质的检验。竹林君是仅次于岁华真人的剑仙，修为高深莫测，能洞察天机，测算一个人的命运。有些人生就红尘命，不适合修仙，这也是归真派一直以来优胜劣汰的择徒方法。”

　　九苓若有所思地点头，听灵香这么说，名义上是听竹林君弹琴，其实际就是为了淘汰一些弟子。

　　九苓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我也要跟他们一起上山听琴？”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倒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以她这种五音不全的资质，竹林君一定看不上，肯定属于被淘汰对象。

　　灵香道:“主人说了，你不用去。你是主人这么多年见到过的最有悟性同时也是跟主人最像的人，主人他很欣赏你。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九苓感觉到肉麻，她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呢。被北辰凤欣赏？原谅她不厚道地笑了。

　　“什么事？”

　　灵香飞到她额头上，用翅膀戳了戳她脑门心，“收钱啊。”九苓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灵香所说的收钱是指过路费。

　　“小灵香，这些弟子一年要上几次翠竹峰？”九苓问。

　　“按照归真派门规，新弟子只来听一次，之后全看个人意愿。不过平时来翠竹峰的人也很多，他们都是去找竹林君请教问题。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刚已经跟幻湫公子交代过了，从今往后，就由你和幻湫公子收钱。”

　　九苓眉毛一挑:“收钱？”心情莫名激动起来，她最喜欢和钱打交道了，尽管知道收来的钱跟自己没关系，可她还是忍不住欢喜，这就是钱的魅力。

　　九苓搬了张桌子放在道路中间，自己和幻湫就坐在桌子钱，像官府审犯人一样，静静等待即将上山的弟子。正在想是不是该表现得凶神恶煞一点，对方被震慑到后才会心甘情愿交出钱，前方道路上忽然冒出两条人影。

　　九苓赶紧端正姿态，北辰凤亲手写的那块牌子就立在她脚边。来人好像是所有新弟子中最早的两人，等他们走近一些，九苓发现是一男一女，最后当两人走到她面前，看清楚两人容貌，九苓不由得吓了一跳。

　　竟然是钟家兄妹！

　　果然，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可他们不是岁华真人亲传弟子么，待在苏门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怎么会出现在这？

　　钟林看见她也感到惊喜，道:“九苓姑娘，幻湫兄弟，原来是你们。看你们的样子，想必也拜师成功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在下和小妹已经被岁华真人收为弟子，以后在山上，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平时没事也可以互相切磋，共同进步。”

　　钟愔目光淡淡的从他们脸上扫过，带着不屑的语气轻哼一声，转过头。

　　九苓笑笑，“钟公子，别来无恙，听公子这么说，两位成为岁华真人的徒弟，真是可喜可贺呀。两位今日也是上山听琴的么？”伸手指了指旁边，“这是上翠竹峰的规矩，咱们虽是旧相识，交情归交情，规矩还是要照样遵守，还请两位谅解。”

　　“这排场，还以为你们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原来不过是替人收过路费的狗腿子！”钟愔冷笑。

　　九苓怒极反笑:“狗腿子？钟姑娘，想必你也是来自书香世家，胸中藏书万卷，怎会连这三字真正含义都不知道？老实讲，姑娘所说的那人其实是我师父，徒弟为师父做力所能及的小事天经地义，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就成了狗腿子？”

　　钟愔转头盯着她:“你！”

　　钟林忙打岔:“原来九苓姑娘和幻湫兄弟被九师兄收做了弟子，真好，在下先在此恭喜两位了。”

　　九苓懒得与钟愔计较，对钟林道:“钟公子，趁后面的人还没来，两位先把过路费交了吧，等下人一多，两位上山恐怕抢不到好位置。”

　　“是，多谢九苓姑娘提醒，”钟林从袖中掏出一大把手指大小的宝石，放在桌子上，“这些应该够两人的过路费了吧。”

　　九苓目测了下，桌上那些宝石光芒四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更可况数量还不少，点点头:“两位请上山。”

　　钟林拉着钟愔正要上山，此时从山下又上来两人。走在前面的少年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一身黄袍，看起来气度非凡。后面那位少年看起来要比他矮一些，身材纤瘦，肤色白皙，神色间显得有些憔悴，穿着朴素的白袍。与钟家兄妹不同的是，两人都背着一张七弦琴。

　　黄袍少年来到桌前，目光落在九苓脚边的牌子上，停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白袍少年也走了过来，目光同样被牌子所吸引，待看清楚牌子上所写内容，白袍少年先是一呆，下意识去找腰间的钱袋，等他仔细数了数，发现居然不够，脸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等他找遍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并凑在一起后，数量与十万两依旧相差甚远，白袍少年立刻开始着急起来，脸涨得通红。

　　黄袍少年将目光转向九苓，神色自若，用平静的语气道:“出门在外，所带银两不足，两位，不知能否写张欠条，先上山，在下日后再来还钱？对了，容在下先自我介绍，在下姓向名秀，字子期，河内人士。”

　　白袍少年嗫嚅着道:“我……我和这位向公子一样，没……带够钱，也想写张欠条，我……我叫吕安，字仲悌，兖州人。”

　　钟愔原本正要随钟林上山，见状，停了下来，双臂环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同时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容。

　　“走吧小妹。”钟林劝道。

　　“二哥你急什么？”钟愔没好气道，钟林无奈，只得跟着停下。

　　九苓盯着两位少年瞧了瞧，听到钟愔的声音，心头一阵厌恶，见灵香此时不在，笑着对两位少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出门在外，谁会傻到带那么多钱在身上。既然如此两位公子先写张欠条给我吧，日后有钱了再还不迟。”

　　闻言，白袍少年如天降福音，满脸惊喜，激动的说不出话，黄袍少年很平静，淡淡道:“多谢。”

　　一旁的钟愔突然冷笑道:“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规矩？真是可笑！”九苓冷冷道:“规矩也要分人。对于我看不惯的人，规矩永远是规矩，绝不会更改，而对于有些人，规矩就不会那么死板。”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我和二哥还入不了你的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指手画脚！”钟愔怒不可遏，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就要发作。钟林急忙拉住她:“小妹别惹是生非，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上山吧。”这次死拖硬拽终于将暴怒中的少女拉上山。

　　“这种人，脑子不正常，你们别理会。”九苓淡淡的说。

　　两位少年写好欠条，再次道谢，这才上山。等他们背影消失在蜿蜒的道路上，九苓把两张刚写好的欠条给撕了。身边的幻湫见状，好像并不吃惊，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九苓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不喜欢当烂好人，跟钱作对就是跟自己作对。可现在不一样，横竖不是浪费自己的钱，反正师父钱多，也不差这二十万两。”说完正准备面对其他弟子，身上那颗宝石突然传来师父的声音:“九苓，你做的很好。加上那两人，如今你已欠了为师四十万两，没事，慢慢还，反正有的是时间。”

　　九苓顿时头皮发麻，感觉浑身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