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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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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轩将她眼角粘着的湿发撩起,褐色的眼睛却微微黯然:“是她不喜欢我。”
修竹明显露出好奇的神色,刚欲追问,却看到庭轩把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这是个秘密。”
修竹笑了笑,没有问。
周围竹树环合,有一种刺骨的寒从那些凝碧的叶片上凝结几欲坠落。石岸斗折蛇行,明明灭灭看不到它的源头,山中一下子寂静得可怕,竹叶在风中簌簌发颤,低吟。
“冷,先生,”修竹抱紧了膝盖,“介意我坐你膝盖吗?”
“我很荣幸。”庭轩道,日光被云雾笼罩,褐色的眸子渐渐转为棕色,但是仍可以感到阳光在上面留下的余温。修竹跳上他的膝头,又习惯性地抱紧了双臂,似乎怀里没有什么实物就让她感到不安似的。
庭轩似乎对于这种事一向没有避嫌的习惯。
“知道吗?”修竹似乎回想起什么往事,嘴角露出难得的不空虚的笑容,“我以前主动吻过小男孩。”
庭轩假装啧然称奇:“恕我冒昧,这个小男孩是谁?”
修竹得意的笑,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我师哥。”
“感觉如何?”庭轩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修竹沉思了一会,道:“淡而无味。还比不上亲小女孩呢。”
庭轩的目光微微有些凝重:“你师哥待你是极好的,你不要总和他过不去。为了救你,他付出太多。”
修竹充耳不闻,跪在他膝头立起身来,毫无顾忌地摸他的瞎掉的眼睛:“你不也是吗?你待我也是极好极好的。”
“不全是,”庭轩沉声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替朋友报仇。你知道关于镜楼的——”
“我想我爱上你了。”修竹贴上去吻了吻他的睫毛,低声。
毛骨悚然。
庭轩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然后又笑:“你多少岁,知道什么叫爱?”
但是修竹的脸虽然稚气尚存,却没有小孩子的感觉了。
那双眼睛空洞起来比五六十岁的老人还要厉害,苍白的脸上不时透出青紫色的淤块,嘴唇更是苍白得吓人。有时猛然抬头看到她的侧影,俨然有妩媚婀娜的感觉。
就像绮陌楼头那些红袖遍损,西子湖上那些倩影窈窕。那略带点儿沧桑悲凉的成熟出现在这张脸上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十九岁。”修竹没有害羞的意思,只是不出声地打量着他脸上种种表情变化。认真而仔细。
“我想你看起来要比你师哥小些。”庭轩苦笑,却见修竹已经从他膝上离开了,手里夹着那卷烟。
她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转身离开。瘦削的肩膀似乎要被那些苍翠的颜色压垮了,竟有些美人迟暮的悲凉。
然而她现在,却还是在人生的开始呢。
风中传来叶鸣之声。庭轩打了个激灵,一丝阴霾掠过心头。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骤然站起身来,注视着脚下潺潺流水。就在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已有淡淡的红色蔓延了过来。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还是,血的味道。
沿着血水的源头望去,庭轩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那个地方正是修竹身影消失的地方!
初晨的阳光映照着露水,露水装点下的桐树新抽出了芽。
阳光仿佛透过露水洒落在书桌上,斑斑驳驳,让那泛黄的古籍也染上了些许清泠透彻之感。庭轩看见小时候的自己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手中的笔杆漫不经心地摇晃。身侧还站着一个同样白衣胜雪的男孩,随着他的视线望向树叶上点点滴滴琉璃般的露珠。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小庭轩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用笔敲了一下桌子,“原来这种感觉就是‘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身侧那个白衣男孩用一种有点儿崇拜有点儿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小声道:“少爷叫我?”
“啊?”小庭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这就是你名字的出处,初引,原来你有个酸溜溜的老爹。”
小庭轩笑得有些讽刺的意味,小初引仍是用那种朝圣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微微泛红:“谢谢。少爷。”
小庭轩抱着双臂,嘴角仍有种卖弄的笑意:“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初引,就是枝叶刚生长的样子。”
小初引全神贯注的听着,似懂非懂。
小庭轩故意把脸一沉:“不是说你,”未等小初引红着脸低下头,他就指了指树上的鸟巢,以一种命令的口气道,“帮我把那只肥鸟射下来,昨天晚上叫了一个晚上的春,烦死人了!”
小初引似乎很乐意为小庭轩办事,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弹弓,对着还不甚刺眼的日光,“啪”地一声,鸟巢应声而落。小庭轩跳上桌子,扶着窗栏看着一地的蛋黄,啧然:“原来还有没孵出来的雏儿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瘦如竹的老人大步跨过来:“小子,一大清早就干杀生的事儿,你积点阴德吧你。”说着一根青竹杖直朝小庭轩的脑瓜揍去。小庭轩大叫一声,连忙把还没有藏好弹弓的小初引退了出去:“不是我不是我,是初引。姥爷姥爷,你看看,凶器都在他手上呢,啧啧啧,连还没有孵化的雏儿都杀,罪过啊……”
小初引一声不吭,低着头,逆来顺受似的,温顺得令人称奇。弹弓在手里绞来绞去。
那根青翠的竹杖在小初引的头顶上打了个转儿,又突然向旁边一敲,随着“咚”的一声,小庭轩捂着头连连跳开:“姥爷,你、你——你偏心死了!”
小初引连忙抬头,辩白道:“凤太老爷,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别——”
结果他发现两人已经完全把他无视了。
青翠的竹杖如同灵蛇吐信,透着窗栏子向着那个不肖子弟揍去,小庭轩左闪右闪上跳下跳,还忙中偷闲申冤:“冤枉啊,真的是初引一个人做的,痛死了!”窗外的人充耳不闻,破口大骂:“是也是你唆使的——你这个不肖子,看看你的同窗,个个都已经披红挂紫,就你、就你一个人还穿着庶民的白衣服,想气死我啊!”
小庭轩哼了一声:“他们又不是考试考来的我才不稀罕呢——再说白衣多好看啊,白衣飘飘剑影寒……”
看着打闹的祖孙俩,小初引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少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小初引连连后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庭轩身配长剑,头戴高帽,正欲朝着他跪下来。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不由递了个白眼:“跪什么跪,你太监啊你——本公子学的是战国时期信陵君魏公子的礼贤下士,你给我站好——我要礼贤下士没看到!”
小初引颤抖地站起身,看着小庭轩煞有介事地朝他拜了三拜。他正欲扶他起来,却听到小庭轩厉喝道:“不要鸟我,别过脸去,侯生和朱亥理都不理的,你是不是存心想坏我的名声?快装作没看见啊快啊。”
一阵折腾以后,小初引小心翼翼地问:“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啊。”
小庭轩壮志满筹地把七尺来长的剑放在桌子上:“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哼哼,我凤庭轩日后要干一番大大的事业,让凤庭轩三个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千秋万世永垂不朽,”日光中小庭轩的褐色的眼睛通体透亮,明媚而温暖,他向小初引伸过手来,一脸笼络人心的假笑,“小初引,做我第一个门客吧。”
小初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小庭轩又坐到了书桌上,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那么,做为我的门客,请你给我第一个建议,东京什么地方最漂亮啊?洛阳哪一家的小姐最好玩,嗯?”
年少的日子就像清晨初凝的露水,干净而剔透。周身都似乎被暖暖的阳光笼罩,倦怠惬意地让人不愿醒来。
轻轻一声,庭轩的下巴磕在了桌子上。
醒来时天已大亮。
蜡炬成灰,暗红色的烛泪像瘤一样凝结在潮湿的桌面上。
“可以走了么?”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疲倦而锋利。
庭轩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的青衣少年,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昨顺着血水寻找修竹时,刚好碰上几个黑衣人清理门户。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几乎一路被追杀才侥幸逃到客栈。
薛青冷鞋都没有脱,只是僵硬地保持着姿势躺在床上,身上被人胡乱裹着一层棉被,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庭轩无奈的笑了笑:“抱歉,现在还不能解开你的穴位。”
青冷的目光锋利似乎想在庭轩脸上剐出块肉来。庭轩撇撇嘴,却微笑道:“这么大的一个泉州,找也是白找,聪明人要有聪明人的办法。放心,这种时候你师妹一般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一般?”青冷冷笑一声,“如果我师妹少了一根寒毛我就要你的命!”
庭轩忍了好久才没有说“你要要得了吗你”。
他无视之走到门前,看见门前集聚集着的一些昆虫尸体,稍稍敛容。昨天他们逃到客栈后,他特意按老邪毒的方子配毒,浇在房间四周来加强防御……当然药效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的。
推开门。门吱嘎地响了一声。
青冷见白衣男子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他努力想越过其肩膀望去。
“没什么。”庭轩静静道,依然背朝着他,手指轻轻抚过青翠的笛管——那是昨天送给修竹的礼物。
只是,翠绿的笛管被人从中间生生劈成了两半!
青冷瞪着白衣男子折身入屋,甩袖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写完后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毅然将写满字的纸揉成一团,余下两张渗透着点点墨痕的纸。他取下头上的象牙簪子在纸张上面划去,力透纸背。最后把第三张宣纸叠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他侧身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初春雾气深重,街上弥漫着诡异的白,稀稀拉拉在雾中行走的人,、像是都被割去了头。
“去哪里?”青冷见他快步向他走来。从未见他那么严肃的表情,让他心里塞满了恐慌的猜测,“先解穴!”话音刚落,颈上一麻,对方径直点了他的哑穴,抬头微微一笑:“吃早点去。”
说着扶着他站起来,推开门向外走去,仿佛后面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赶。
青冷几乎是被他抓着走的。
刚下楼没几步,庭轩突然停住。与此同时,背后咔嗒一声,一个黑影重重向他们扑来!
庭轩猛然转身,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个黑影滚落到两人脚底就不动了。瞳孔无限放大,颈上尸斑点点,俨然已死去多时。庭轩用脚将那张死灰的脸转向两人,依稀记得那是昨天放他们进来的店小二。
有人轻轻把茶杯放下。
庭轩没有回头,青冷向他身后看去。
店里已经坐了一个客人,青箬笠,短蓑衣,是个渔父。自己掇了条板凳取了个杯子,自酌自饮。
“喝一杯如何?”斗笠下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凤公子。”
他说话的声音温文尔雅不像是个粗人。庭轩心中思量无数,终究是不得不乖乖领着青冷在那无名渔父面前强装镇定坐了下来。
当他将要坐下来时,那渔父竟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等他坐定后才重新入座,如同帝都那些谦恭有礼的名门子弟。
“那个人是你杀的吗?”庭轩低声道。
渔父压了压斗笠,把脸更深地笼罩在黑暗里,浮光掠影地瞟了凤庭轩一眼。
“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他又是极轻地看了青冷一眼,语气微微有些愠怒:“把这个小子带下去。”
身后传来了踢踏声,他们四周竟还潜伏着人。内功极强的人才可以分辨出空气里有数十号人轻微的呼吸声。
“等一下,”庭轩的手牢牢按住青冷的肩膀,“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渔父淡然:“我想他宁愿去陪他亲爱的师妹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凤公子,你没得选择的。”
庭轩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手仍死死地扣着青冷的肩膀,直到脖子上俨然欺上一层凉意,背后的人用银晃晃的刀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才被迫松开手。
那人带着青冷没入了雾中,悄然如水,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这么说修竹也在你们哪里罢?”他紧盯着对方的脸。
渔父颔首,打了个响指。周围又凭空走出了一人,手中揽着一个昏睡的青衣少女,果然是修竹。青冷似乎打了个激灵。
“她……怎么了?”
渔父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只是点了睡穴——我们不会为难你的朋友……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请凤公子做个本分人,别再招惹江湖上的事。这样,对你,对你的朋友,”他加重了语气,庭轩简直可以透过那层暗影看到他唇角优雅的笑,“都有好处。”
“怎么样?”他举起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青冷突然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似乎想发出什么警告。无奈他哑穴未解,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杀在喉间:他自幼学医,自然知道那酒不简单。
——酒里有毒,酒里有毒啊……
庭轩回头看了青冷一眼,笑:“没得选择的,对吧?”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倒转杯口,给对方看了看一干二净的杯底。
渔父显然很满意他的举动,又打了个响指,挟持着青冷的神秘人向后退去,顺手解开青冷的穴位。满堂皆寂,青冷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带你师妹走人!”庭轩头也不回,死死地盯住对方那藏在阴影里的脸,生怕他突然变卦。
青冷迟疑了片刻,接过昏睡的青衣少女,将她背在身上就向外面走去。跨过门槛死他又停住了,浑身颤抖。门口站在的神秘人见状,猛然一抽腰间的金环刀,雪光还没有完全吐出,薛青冷一个踉跄消失在门外。
薛青冷不知背着修竹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走了多久,连过往行人纷纷向他投来的惊异怀疑的目光也不知。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那种恐怖窒息之感仍如早晨的白雾,塞满了胸腔:
——刚才那群人,就是来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镜楼啊!
来去无影的神秘人离开很久后,一个黑影才从屋顶上沿着窗檐滑进客房。他举目四望,客房空无一人。
黑衣人下意识地走向书桌,掀起第一张用作掩饰的宣纸,拿起第二张墨水斑斑的纸,用手极快地摸过,若有所思。
天下会有那么诡异的事情么?
庭轩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沿着光滑桌子望去。桌上一杯香茗茶烟缕缕,两块精致得可以作装饰品的糕点,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连笔尖上的毛都贵得可以有一段传奇。
自从茶馆遇到那些阴阳怪气的神秘人后,生活仿佛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日子久了,那些人仿佛连存在过的迹象都杳然未知了——除了……不能跟江湖上的朋友打招呼外,过的还是那么惬意波澜不起的生活,听起来不是那么诡异吗?
于是他又开始写信,一封一封地写,心里还不住思索着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镜楼。
镜楼,可无可有般的存在,总是在人们需要它的时候骤然出现。
你若与他无关,根本感觉不到它存在;而当你与它交集越深,它的存在感就越强烈,仿佛墙里佳人墙外行人都无一不是镜楼的耳目。
宛如镜光返照。
镜楼据说是中陆最大的黑暗组织,当有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的凶杀案爆发时,人们心里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么狠,肯定是镜楼干的吧。
别人越说碰不得的东西,他越想碰,这个是他从小就一直培养着的优良品质。
有人敲门,门口还传来窸窸窣窣奇怪的响声:“庭轩少爷?”
“初引?”庭轩挑了挑眉毛,“——外面什么声音啊。”
“鸽子……”那声音有一丝痛苦的意味,“少爷,我现在难过得很,让我先进来好么。”
庭轩把笔杆叼在嘴里,眼睛里却闪烁或者着兴奋的光:那么快就有回信了吗?
“进来。”
话音未落,尖利的呼啸声从门口传来,庭轩下意识地抽出腰上的佩剑,微微睁大了眼睛——太、太夸张了吧?
几十只信鸽横冲直撞地向他飞来,显然都想第一个把脚上的竹筒交给收信人。那些雪白得像天使的东西,这个时候都变成了乱舞的群魔。群魔过后,门口站着一个身子颀长的白衣人,手中还抱着一叠厚厚的像是信的东西,清癯的脸上满是抓痕,身上还隐隐有些鸟粪的味儿。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天外来客终于肯安静一会儿在屋中栖息。华贵的房间却登时变成了一个鸽子店。
“看来它们还是比较喜欢床。”庭轩无奈地看了一眼在自己床上跳来跳去的白影,转而与他忠心的仆人说话:“怎样,打听到什么了?”
初引摇头,只是很担心地看着桌上小山般的信:“他们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查的线索——庭轩少爷,你先看信吧。这些信都是十一二月家里写来的,只是少爷行踪不定,各大驿站转了一圈才耽搁了那么久。恐怕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啊哈,”庭轩拆开竹筒,“要是这些信都是韶儿写的有多好。话说我也有些想韶儿了——”
他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僵住,好像被冰严严实实地定住了。
视线凝在纸上一处良久良久,眼看他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手开始颤抖,呼吸开始急促,薄薄的纸几乎要被抖成碎片。他回过魂,发狂似的去拆下一个竹筒。他的动作着实吓坏了鸽子,让他几乎把鸽子的毛全卸了才把竹筒抓到手,掰了好几次竹盖都没得打开。
初引担忧地看着他,又不敢贸然相问。只见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诡异,最后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他的少爷是在笑呢。
“太、太搞笑了,”他喃喃,抽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真他妈太搞笑了点。”
但是再怎么说也难掩他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他腾地一声站起来,满屋子地找东西,隐约是在收拾行李。但是还没在屋子里转上半圈,他就把手中没打点好的包裹仍地上,推开门就要冲出去。好在初引在后面喊住了他。
——“庭轩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庭轩折回身,脸上的笑容夸张得有些吓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笑得那么开心。他几步冲过来,抱着他就往他脸上乱亲:
“回家!我要当爹了,”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又改口,“——不不不,已经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