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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下谁人不识 ...


  •   “让你失望倒是我的过错了,”庭轩微微一笑,并没有丝毫不安,“修竹,也许我们应该表现得更加厉害一点,人家可是从缅甸千里迢迢来请教我们呢。”
      围着他们的黑影有些错愕,仍是逼紧了他们脖子上的利剑:“你怎么知道?”
      修竹淡淡扫了男子一样,将怀里的东西抱紧:“口音实在怎么也掩饰不了,何况用的还是蛇。缅甸那里的泥潭里有很多很厉害的蛇呢,有机会应该是我们好好请教下人家。”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恐怕你们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吧!”
      “也许吧,恕我愚钝,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群人要请我们吃饭喝酒,”庭轩眼光往下一扫,“不过,缅甸人的这种方式实在是……非常热情啊?”
      “老大,他们在拖延时间!”一个瘦高个子的厉声道,“把那女娃怀里的孩子拿过来!”
      修竹和庭轩相视一笑,修竹道:“庭轩,他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呢。”
      “没有,他没有说‘我们的’。”庭轩温柔地笑。
      “你狡辩什么呢?”修竹假嗔,身旁的黑衣男子伸手就要夺下她怀中呼吸着的婴儿。岂料那少女回眸一笑,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剑锋急忙随之偏走,“擦”地一声几欲要割破她的咽喉。她怀里的东西似乎惊醒了,颤抖起来,但是却没有哭声传来。少女认真地问:“既然是蛇中的行家,那么宋国境内的银环蛇比刚才的那两条咬不死人的竹叶青,是大巫见小巫了?”
      “闭嘴!”他的剑尖往少女的咽喉用力一顶,细细的鲜血渲开了,与此同时,他粗壮有力的手一卷就把女子怀里的东西抢了过来。只听那个白衣男子的声音冷冷道:“作为男人,对待小孩子是不是应该温柔一点呢,否则会有报应的啊。”
      黑衣男子刚把那包裹似的东西抱在怀中,便感觉不对劲。淡蓝色的棉布都已经湿透了,带有初春特有的寒意。里面的东西在蠕动,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传来。感觉不到那生物的手和脚,只有粗壮的躯体在一寸寸向上挺起。
      “啊啊啊——”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早晨,一道银黑色的影子骤然从包裹里跳脱出来,直扑黑衣男子的面门。庭轩一见此,乘着众人错愕的那一瞬,中食指一并夹住咽喉上的剑锋,接着一股将其弹向对方的的脖子。一闪身想去接应对面的青衣少女。
      “拦住他们!”那被银黑相间的大蛇卷住的黑衣男子痛苦的喊道,“银环蛇!这是银环蛇!”

      “这里还痛吗?”庭轩将白色粉末状的药物小心翼翼地涂抹到少女的颈脖上,“说话不会受到影响吧?”
      修竹别过脸,摇头。
      “我自己来。”
      “你怎么看得见伤口?先别说话,”庭轩道,“要是伤口化脓了怎么办,更何况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剑上喂毒呢,到泉州城好好找个大夫看看吧?”
      修竹嘴角微微上扬:“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就是大夫啊。而且还是师承止步峰,即将要接任谷主之位的人呢,”她的目光一落,落到潺潺流动的溪水上。溪水倒映着那张清秀而冰冷的脸,水草柔软地在水中招摇。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白衣男子半蹲在她的身边为他涂药,丧失了配偶的白马在后面低声鸣叫,分明不是哀音,听起来却是凄神寒骨。她的脚下,一个用青竹篾编成的娄子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也是,没有一个大夫会把冻僵的毒蛇抱在怀里,指望着它去害人的吧,”她自嘲地笑笑,“也许我跟师兄是一样的,表面上打着济世救人的幌子,背地里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心肠。”
      庭轩仔细地检查完伤口,才站起身稍稍活动下筋骨:“小小年纪那么愤世嫉俗干什么,一点都不可爱。”
      “你说什么?”她看着那颀长的身影走到河边,掬水洗脸。
      “阮大夫啊,我们清理了那么久,那两条竹叶青的毒干净了没?”他答非所问。
      “竹叶青的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狠,”修竹起身,“那几个人你怎么处理的?”
      “除了伤你的那个被咬死以外,那个红衣小姑娘不知跑哪里去了,至于其它的我都挑断筋脉放了,”少女撇撇嘴,他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溪水一饮而尽,“——估计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甩干手上的水,晶莹的水珠挂在他两鬓上,被渐渐明亮的光折射出万千光华。看着溪边掬水的背影,修竹竟微微有些出神。
      “不上马?”庭轩见她还站在原地,催促道。
      修竹耸耸肩:“腻了。”
      庭轩拉过马缰向远方,嘴角挽出一个惬意的笑容:“那就安步当车吧。”
      他们沿着初春刚破冰的溪水向远处渐渐喧哗起来的泉州城走去。

      凤谷翾,字庭轩,洛阳人士。
      修竹看着并肩而行的白衣男子:面容干净清朗,象牙簪子将墨一样的头发束起,平平添了一份尊贵。眉毛上挑,更显得他中庭清明。褐色的眼睛被日光一照就流转出琉璃一般的光泽,和煦而温暖,眼白是淡淡的蓝,仿若水晶。看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常常有说不出来的温暖,仿佛所见天下无一人不是好人。
      尝想考取功名,却屡第不试。原因:好作弊。更详细一点,喜欢帮人作弊。
      每次到了东京,还未进入考场就有人纷纷打听同考场的考生,如果能听到凤庭轩的名字,那么就是万姓鲈欢之时。这个人缘不错的贵家公子半炷香时间还没过,就已经刷刷刷完成了自己的试卷,无所事事的翘着腿打量着四周奋笔疾书的同窗。兴许实在是太无聊了,不意接过前边来的小纸条,或者是直接拿过后座的试卷,模仿别人的笔迹作答。多次被发现以后,他就进入了应试的黑名单。朝廷内部想帮他谋职的人,发现不管把他放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甚至单独隔开,那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依然不改作弊的恶习,遂弃之。
      虽然如此,但是他的朋友却遍及天下。有人给他一个“天下谁人不识”的称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所以这样看起来,他似乎也是因为那些草野里的朋友才被拖下了江湖。
      这个“剑术草草”的公子,同时还是一个手工爱好者。他用过的吃过的如果不是他自己做的似乎就良心不安。他曾经在苏州用几百根竹子削成水槽,首尾依次相连把西湖的水引到了用水困难的居民区。他也曾经向卖酒的老人请教酿制米酒的办法,并且在这方面小有成就。只不过听说那时他请去品尝新酿的朋友回去后有好几个被整的上吐下泻。
      庭生好为文,每游历一处,与狐朋狗友诗词唱和之章不绝如缕。《赠XX》、《赋得XX送XX》、《答XX》、《XXXX遥寄XXXXX》诸如此类。有人叹道,庭轩所为文,虽然隐隐有神仙气象,大多为迎合他人所作,又多为游乐闺情之作,是又把士大夫之词变为伶工之词耳。总之,一句话:肤浅。
      虽然这样,修竹轻轻笑了起来,但她总会发现别人对他的描述还是太过含蓄了。
      比如说,庭轩的口头禅似乎是:谢谢。
      对卖油纸伞的姑娘说谢谢,对上茶的小儿说谢谢,对炸油饼的老婆婆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每每他含笑道谢后,修竹都有往地上砸头的冲动。
      不久,修竹的口头禅变成了“不用谢”。
      而且她也彻底领教了天下谁人不识称号的由来。
      走在大街上,有时没有跟他说几句话,就有迎面走来的人跟他打招呼。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人恭候着接风洗尘。仿佛上至玉皇大地,下至卑田院乞儿,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他也没有一个不认识的。甚至有一次路过丹凤,一个常姓的书生愣是直直送了他十几里,比十里长亭还十里长亭。
      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寂寞孤独的吧。
      也许是接触的人太多,庭轩说话的方式也与别人不太一样。
      有时候说着说着,他的腔调会由正宗的官话跳到闽南或者是河北或者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让人不知所云。他认真的时候口气让修竹听了也忍俊不禁。
      虽然放浪不羁,风流倜傥似乎与他若即若离。是他花心,那是因为他招惹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不管是妓院里万众瞩目的花魁娘子,还是庭院深深中温良贤惠的大家闺秀,或是田田荷叶中含羞相问的小家碧玉,他都无一不温言好语相待。但是虽然处于弱水三千他也如月清明只取一瓢饮。他与他的妻子萧御史之女是被传为佳话的。不管到哪个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他都要写长长的信回洛阳凤府。其中有一次他只是到东京办事几天,但依旧是笔耕不辍,回到家过了几天驿站还有他在东京时写来的信送过来,一时传为笑谈。
      虽然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人间龙凤,但是两人却很少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萧夫人因为有足疾不能行走,性喜静,基本上是足不出户哪一类型的。虽然看着庭轩背着夫人上上下下颇有些感动的意味,街头巷陌的说书人还是希望传奇中的主人公能有一位和他江湖并辔江湖的红颜知己。但是现实总是与众人希望的背道而驰,与庭轩光芒万丈相比,现实中的女主人公像是洗净六朝脂水扫去一世浮华白梅树下温酒相候,宛若墙角默然绽放的白色小花。没有人会记住她,假如没有庭轩各种酬答诗作里惊鸿照影般对她的倾慕赞美的话。
      据说,庭轩曾经在天下谁人不识前面加了两个字:贱人。
      修竹自从听到这个传说以后就一直想问问他轻贱自己的原因,当然这种话一般是问不出来的。直到有一天路过临安的时候,她才感同身受。
      那天他们舟车劳顿,刚刚将马停到一家客栈,就听见有人喊“袖儿”。修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庭轩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一个花枝招展,笑容明媚的蓝衣女子带着身后一群姐妹袅袅婷婷而来。庭轩笑着说:“镜儿原来是你啊。”
      她是认得那个柔美优雅的女人的。那真是名贯长安风华绝代的舞姬漆雕琼月。侠而慧,略知书,少风调皎然不群。而她的舞步真算得上是凌波微步,谣传她能在十一个人的手掌上面泠然起舞,是真正的风的女儿。这样一个奇女子,修竹心中也不免存着思慕之心,没有想到在这样风急灯昏的渡头得见一面。
      庭轩留琼月在客栈里喝了一点茶,路过时不免有几句话飘到她的耳朵里。
      她对两个传奇人物的美好印象也就在那一天完全打破了。
      原来庭轩曾经在妓院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曾经因为作弊而榜上无名的庭轩很是郁闷,就陪着他的酒肉朋友到秦楼楚馆逛了逛。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后来闻名天下的舞伎漆雕琼月。但是庭轩在青楼一不喝酒二不□□,而是和漆雕琼月以及她的那些姐妹们练舞,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庭轩的惊世之才那段时间全用在跳舞上面了。
      据说彩排的时候漆雕琼月曾经帮他化妆,完事以后曾经笑道公子啊你怎么可以那么妖魅啊难不成你是断袖啊。
      庭轩就很沮丧的说唉如果下一次再考不中的话日后家境败落了真的要去做断袖还说不准呢说不准。
      于是在临安,庭轩独以断袖出名。漆雕琼月更是见面辄呼“袖儿”。有时候别人用这个名字喊他,他也笑着答应,颇有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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