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嚣之丧家之犬》李行川

14、救人

　　纪荣、叶秉烛两人在刑场对面的茶楼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包间，待茶水并茶点上齐,店里伙计退了出去，叶秉烛放下茶盏，道：“蒹葭到底是什么人？”
　　纪荣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她是你所讲的离魂蛊故事中那位蛊师的后人。”

　　“他有后人？那为何离魂蛊后来没有再现世？如果他有后人传承此蛊，想来不应该籍籍无名，一定会受到众蛊师的追捧。”
　　“倘若她的母亲是那位被蛊师控制的女子呢？蒹葭的母亲在逃出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全然不懂蛊术，又被人知晓了离魂蛊的存在，少不得有其他蛊师想利用她研究离魂蛊，幸而，她母亲有代国皇室血脉，为保全她们母子二人，代国国君将其送入国师府，蒹葭也是在国师府长大，蛊术自然也是从那里学的。”
　　“原来如此。她为何要到罗盘镇来？”
　　“来找人。”
　　“找什么人？”
　　“不知。”

　　叶秉烛不解：“你连她的身世都知道了，不知道她来找什么人？”
　　纪荣无奈道：“在一个人完整而庞杂的记忆里寻找有用的信息并不简单，我已经把知道的有用的信息都说了，还有一些用蛊的知识待会儿也讲给你，其他我就一概不知了。”
　　叶秉烛问：“你不能再让母蛊上身一次再看看她的记忆吗？”
　　纪荣脖子一横：“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叶秉烛讪讪地喝了口茶水，不提了。

　　两然谈话间，刑场已经陆续有官兵前来维持秩序，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押着十二个犯人到了刑场，一字排开跪在地上。

　　叶秉烛在此之前与荣王府的人并无接触，他问纪荣：“那十二个人你都认识吗？确认是荣王部属？”
　　却没想到纪荣说：“一个都不认识，不确定。”
　　叶秉烛惊讶：“耀帝就算要骗你，也不能找十二个你全不认识的人来吧？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纪荣摇头：“确实不认识，但我自小多病，很少出府，也完全不参与王府事务，除了王府里经常出入后宅的下人，和几个能出入书房的父王亲信，其他部属并没有机会认识。那几个我认识的亲信，想必父王逼宫时便已同父王一起身殒。”
　　叶秉烛：“这可不好办了。”
　　纪荣却道：“没什么不好办的，都救了便是。如果真是荣王部属则皆大欢喜，如果不是，想必耀帝也不会真的砍了自己人，本来就死不了。”

　　纪荣喝着热茶，瞧着茶楼下面的人，想到一个问题：难道荣王夫妇真的就只给杨祇留了青阳书院这一条后路？

　　王府上下皆知荣王夫妇爱子如命。二人皆是皇室王族出身，想必对那些争权夺利的手段司空见惯，更知道斗败者的下场，逼宫前尚会提前遣散王府众人，不应当把杨祇的命都压在与荣王府并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交集的青阳书院身上。即使青阳书院真的手眼通天，但世人皆知青阳不入世，就算他安全到达青阳，若耀帝借此发难逼青阳交人，为了青阳的名声，未必会保他。

　　想到这点，纪荣问叶秉烛：“先生，若耀帝不惜与青阳书院发生冲突也执意要我死，以青阳的立场，会将我如何？”
　　叶秉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青阳保你，是因为你是院长亲点弟子的遗孤，这点世人对我青阳无可指摘，也因此从事发到如今耀帝仅派人一路拦截追杀但并未提及青阳。但是，如果你安全到达青阳后耀帝再无计可施，宁可以一国之名向我青阳要人，青阳自然不会违背不入世的规训，到了那时，你只有一个选择……”
　　纪荣：“成为青阳弟子？”
　　叶秉烛打了个响指：“还算聪明。不过，成为青阳弟子恐怕还不够，我青阳仍旧有包庇之嫌，你须得让院长认下你这个弟子，入听喻阁，届时别说耀帝，青阳之外这天下无人可奈你何！”

　　叶秉烛这话说得疏狂，但他既然敢这么说，就说明青阳确实有底气，也从侧面解了纪荣的疑惑。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荣王夫妇有不止一个保他命的方法，但入青阳是唯一不会让他有后患的方式，唯有青阳才能不让他往后四处躲藏苟且偷生。

　　说完这些，叶秉烛问：“你到底想怎么劫法场？就凭我们两个和那几只蛊虫？”
　　纪荣笑道：“那可不止。”
　　他伸出手指向四周绕了一圈：“四面环山，确实是我们的优势。还记得何氏陵园的蛇群吗？”
　　叶秉烛：“你想引那些蛇虫来扰乱法场？扰乱或许可行，救出十二个人恐怕不行吧？而且周围那么多民众，伤到无辜怎么办？”
　　纪荣：“先生说的是，所以我们不劫犯人，我们让犯人自己逃走。”

　　午时三刻转眼就到。
　　以往从未对这么多的人同时行刑，行刑台不够大，侩子手也只有两个，只押了两个人先上台，刑牌一拔，还未来得及举刀，忽听台下传来一阵骚动，高台上的行刑官重拍惊堂木，喝道：“肃静！何事喧哗？”

　　不等有人来报就见群众开始四散奔逃，行刑官皱着眉，觉得腿上有点痒，忍不住伸手去抓，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滑腻，低头一看，惊叫一声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蛇！来人！蛇！”

　　现场一片混乱，楼上包间还是一如既往地祥和宁静，纪荣甚至有闲心给叶秉烛展示了一番茶艺。
　　叶秉烛是个粗人，他既喝不出茶叶好坏，也看不懂什么茶艺，不过纪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总归是赏心悦目的。
　　他随口道：“你虽然身子骨弱，但有胆识也耐得住性子，协调性也不错，身体可以调养，说不准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纪荣道：“先生不如路上就教我，我多一些自保的能力，就能少拖累先生一分。”
　　叶秉烛：“好说。”
　　他瞧了瞧楼下，围观的人已经散尽了，只剩官兵还压着犯人不能擅自逃离，他说道：“虽然你让无毒的青蛇吓散了群众，但接下来官兵肯定会将犯人押送进室内躲避，那么多官兵，你让他们怎么逃？”
　　纪荣道：“室内自然有别的东西等着。”

　　“家宅之中可有许多来去自如的小偷。”
　　“小偷？老鼠？”
　　“先生高见。”
　　“……”

　　街边有一处空宅，犯人们手脚带着镣铐，被生拖硬拽进房里，愤懑又无可奈何，房间外面围满了拿着火把配着刀的官兵。

　　“狗皇帝不得好死！”
　　“唉——我与荣王就见过一面，话都说不上，怎么那么倒霉！”
　　“你良心被狗吃了？若不是荣王提拔，你能有机会入得京都？！”
　　“我……”

　　两拨人闹哄哄地吵了起来。也有人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认命。

　　纪荣与叶秉烛蹲在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宅院，这家人也被外面的蛇吓得门窗紧闭，无人注意院子角落里还有外人。

　　叶秉烛问：“老鼠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帮你偷那么大一个活人吧？”
　　纪荣：“那自然不能，偷不出来那么大的，偷偷带进去个小的总是可以。”

　　他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在鸣叫的甲虫。
　　叶秉烛好奇地问：“然后呢？”
　　纪荣道：“等着。”
　　他又道：“我曾经听过一个和老鼠有关的故事，故事讲有一个小城闹鼠患，有一位斑衣吹笛人和城主说只要付给他报酬，他就可以解决鼠患，城主答应了。吹笛人吹着古怪的调子吸引了全城的老鼠跟在他身后，最后被他引到一条河，全部跳进河里死了。”

　　这时，有一只灰鼠向二人靠近。
　　老鼠仿佛是被甲虫鸣叫吸引般大胆地爬了过来，纪荣把拜托叶秉烛准备的一串大小粗细不同的铜条绑在它身上，将虫子放进老鼠洞，老鼠便如追随吹笛人的笛声一般循着甲虫的鸣叫钻了进去。

　　叶秉烛准备的东西自然是给犯人开锁用的，但是：“你怎么能确认里面有会开锁的人呢？”
　　纪荣道：“不确定，所以接下来，听天由命。”

　　叶秉烛不由再次审视他。
　　刚开始叶秉烛只是觉得他大胆莽撞，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来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甚至可赞一句有勇有谋。
　　但是，相对于他的年龄和身世，这本就不正常。

　　纪荣行事，与其说他在谋，不如说他在赌，但若说赌，他又似乎没有入局，赌局的输赢都对他产生不了实质影响。

　　看不透，叶秉烛挠挠头，不再想了。

　　不知是不是纪荣运气好，犯人里确实会有人用工具开锁，看到进来的老鼠大喜过望，利索地给自己卸了枷锁，又帮其他人开了锁。

　　获得手脚自由后，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人多，但外面官兵更多，就算闯出去也免不了伤亡。

　　“怎么办？”
　　“既然有人给我们送来工具，不如再请他帮我们一把。”
　　“你们说，会是小世子来救我们了吗？我可听说了子午门的大火……”

　　一群人小声商量，最后用布条写了个血书绑在老鼠身上把它放回了洞里。
　　不一会儿老鼠钻出来，纪荣看到布条上写着：吾等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