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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吹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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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都自由了,事情就好办了。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即使官兵再多,十二个人只要出了这条街分十二个方向跑,再多的官兵也会被分散。
纪荣没再给房间里的人回信,同叶秉烛一起翻出宅院,二人离开没多久,赶来的增调兵力将隔壁宅子也围住了。
除了守城的将士不可擅离职守,几乎所有罗盘镇的官兵都聚集在了关押犯人的宅院,连府衙都只剩了两个守大门的府兵。
叶秉烛轻而易举打晕了门口两人,拖至门后,与纪荣一起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进了府衙。
今日的行刑官并不是罗盘镇的主事官员,罗盘镇主事姓陈,纪荣曾在酒楼听过这位上了年纪的陈大人的声音。
这位陈大人似乎正在等着纪荣上门,身边只有一个蓝衣带刀青年。
陈大人面对纪荣神色复杂,他道:“下面人来报法场出事,本官便猜是世子的手笔,果然如此。”
纪荣也不跟他客气,径自找了个座位坐下,道:“陈大人既然料到了我会来,为何不多留些人护自己安危?”
陈大人道:“我与荣王并无恩怨,素闻荣王宽厚,老朽仅是听命行事,想必世子也不会伤害我。”
他长叹一口气:“恕老朽直言,君为臣纲,荣王所为,不怪今上心狠。如今连坐荣王旧部,也是想逼你出来,今上未必会将你赐死,世子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还能换得许多无辜之人的生机。”
这番话纪荣听了没什么反应,叶秉烛却不禁侧目。当初在酒楼里这个陈大人似乎专门派人给十二人挖了坟收尸,还以为他站在荣王这边,没想到如今却劝降。
纪荣道:“大人一番话将我置于不义之地,又表明忠君之心,当真高明。大人究竟是心怀大义,还是怕事情办不成遭耀帝迁怒?”
陈大人尚沉得住气,他身后的青年却没那么好的修养,斥责道:“逆臣贼子,休想污蔑大人!”
纪荣不理会他,忽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其实在荣王府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闻言脸色一变。
纪荣继续道:“那日我闯了祸,父王拘着我在他书房里看书,看了没几页我就缩到桌子底下睡着了。”
杨祇那时年幼调皮,王府里他经常出没的房间几乎都铺了柔软的毯子防止他磕了碰了。他体弱不适合去读私塾,荣王夫妇便没请先生,两人亲自教导他读书习字,因此荣王的书房亦是铺了毯子。
杨祇缩在毯子里睡得天昏地暗,最后被荣王和另一人的交谈声吵醒。他伸出脑袋去看,那人侧对着他,对荣王很是恭敬,道:“王爷请放心,没有您就没有下官今日,日后下官但听王爷吩咐。”
荣王摆摆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食的又不是我的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何时何地,若我儿需要你的帮助,你当全力相助。”
那人长鞠一躬:“下官谨记,愿为世子赴汤蹈火!”
“莫不是这几年年纪渐长,陈大人老糊涂了。”纪荣笑着,说的话却毫不客气,“谨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蓝衣青年大喝一声“放肆”,话音刚落,飞来一个茶盏落在他与陈大人脚边碎裂迸溅。
他只见那年岁不大的荣王世子收起笑容,往那里一站竟隐隐有上位者的威势,说道:“聒噪!”
蓝衣青年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不该气虚,使劲挺了挺胸膛,话却说不出来了。
纪荣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而问道:“你姓何?”
蓝衣青年诧异:“你怎么知道?”
陈大人心知不妙,喝道:“慎言!”
蓝衣青年看起来并不害怕陈大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原先只是猜测,如今纪荣却笃定这位陈大人是在荣王倒台后有了新靠山。
叶秉烛与他交流情报时曾告知他罗盘镇的何氏听说是东川皇后的远亲,皇后确实姓何,看来陈大人是勾结了何皇后,既然如此,自然是对他势在必得。
叶秉烛动了动耳朵,低声对纪荣道:“外面有大批人马围来。”
纪荣道:“他们想瓮中捉鳖,我却想围魏救赵,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在官府人马冲进来之前,纪荣干脆把蒹葭留下那些瓶瓶罐罐都打开,将蛊虫全部放出来。等府兵赶到,只能先奋力抵挡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许多甲虫,地上爬满的虫蚁鼠蛇也让他们寸步难行。
既然分了这么多兵力来围捕纪荣,那么看管犯人那里的兵力自然会减少。
纪荣本是想来府衙挟持罗盘镇主事,也就是陈大人,然后大张旗鼓地威胁陈大人以吸引看守犯人的兵力,没想到这位陈大人是个反水的熟人,为了抓他主动调离了兵力,阴差阳错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纪荣自认能做的事都做了,暗道:希望那群人能顺利逃出去吧。
府衙这边府兵虽多,但没什么高手,叶秉烛一路拎着他出了府衙,立刻遇上了截杀的黑衣人。
黑衣人俱是好手,叶秉烛带着纪荣这个累赘不免吃力,忙乱间,纪荣指了个方向:“先生我们去那里。”
叶秉烛头也不回地带着纪荣跑了,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一路到了一座大宅院前,叶秉烛径直翻墙进去。
二人找了个房间躲起来,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想必是这大宅里的人已经发现有人入侵。
虽然是翻墙进来的,但叶秉烛眼神好,瞧见了院墙大门上方挂着的“何家苑”三个字,不用猜也知道这里就是镇上人口中有钱有势的何家。
叶秉烛道:“来何家做什么?岂不是自投罗网?”
纪荣却说起另一件事:“吹笛人帮城主解决了鼠患,去找城主索要应得的报酬,但被城主回绝了。”
叶秉烛没想到那个吹笛人的故事还有续集,说道:“这个城主也太不地道了吧?”
纪荣:“吹笛人也这么觉得,于是他决定自己自己拿报酬。”
叶秉烛:“怎么拿?”
纪荣:“吹笛人又吹响了自己的笛子,这次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老鼠,而是家家户户的小孩儿,那些小孩儿跟着他永远消失在了那座小城。”
叶秉烛若有所思,听纪荣继续说道:“既然陈大人不愿意应与我父王许下的诺言,我就只能自己拿报酬了。”
叶秉烛:“……你现在自己都插翅难逃,没那个能力带走整个罗盘镇的小孩吧?”
纪荣笑道:“我要小孩儿做什么?当然是要些别的。”
叶秉烛:“别的?你想毁了何家苑?”
纪荣:“先生高……”
叶秉烛果断打断他:“你闭嘴,以后不准再跟我说这句话。”
纪荣拱了拱手,乖乖闭嘴。
毁了何家苑可以一举多得。
一来,陈大人选了何皇后为靠山,若何家苑被毁,加之法场被劫,再加上没有抓到荣王世子,哪一条都不会让他好过;二来,虽不知何皇后和耀帝是否一心,但荣王妃明鸾应何皇后宣召入宫,毁了何家苑也能灭一灭何皇后的威风;而且,蛊师蒹葭也是被何家人所害,虽然是蒹葭先在四象楼客房投蛊致使纪荣中蛊,但如今纪荣用了她的蛊,倒也算是承了一份她的人情,不妨顺手还她一份。
说起来容易,何家苑这个大宅可不是说毁就毁,方才叶秉烛带着纪荣进来才躲好,何家的护院就已经发现了闯入者并且阻住了黑衣人,说明何家的实力不俗,想必很快也会发现躲在此处的他们。
但既然何家护院能和黑衣人打起来,说明黑衣人不是何皇后的人,而是耀帝的人,那么未尝不可浑水摸鱼。
何家苑里的杀人者纵然可恶,也不乏无辜之人,因此纪荣意在毁宅,倒没想着去杀人。
毁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纵火,现在整个宅院里因为闯入者一片吵闹,若见了不可控制的火情,不傻的自会去逃命。
叶秉烛指指自己和纪荣:“我们俩才能放几把火?何家这么多人,两盆水就灭了,况且你还是个拖油瓶。”
纪荣指了指高悬的日头:“我们不放火,恶人自有天谴。”
此时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叶秉烛不乐意听他卖关子:“有屁快放!”
被喷了一脸口水,纪荣道:“子午门那日的火凤凰最终冲向烈日消散,今日我们为何不能再借着烈日让火凤凰再度出现?”
叶秉烛白他一眼:“你果然在放屁。”
纪荣:“……好吧,直白来讲就是外面热得石板路都有水纹了,肯定有火灵,虽然没有火凤凰那么夸张,但我觉得想办法让它烧个宅子还是可行的。别问我什么是火灵也别问怎么烧,我也不知道,就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你懂吗?”
叶秉烛连“放屁”都懒得说了。
但亲眼看见纪荣站在日头底下从虚空中一抓,一只透明游鱼出现在他手掌的时候,叶秉烛不禁站直了靠在墙上的身体。
纪荣手中小小的透明游鱼看着清凉剔透,但它扭动身躯时连空间都被灼烧地扭曲了一瞬,纪荣轻轻抬手将游鱼放出,游鱼所经之处沾物即燃,每点燃一个地方本就透明的身躯再虚化一分,待游鱼彻底消散时,整个何家苑已陷入火海。
瞧着火海,叶秉烛真实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