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日》绮白

3、第 3 章

　　骆：
　　园中晨色好。出万卷堂，登撷秀楼，穿云窟，经梯云室，过五峰书屋，来到竹外一枝轩暂歇。竹外一枝轩，与那月到风来亭隔水相望。妄猜园主人的心思，这轩定是取了宋代苏轼“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的诗意而名。彩霞池池水明净，犹如大块明镜；天光山色、亭阁花木的倒影清晰地从中映现出来，虚实对称，美不胜收。
　　一路上，也谈些园林构造之类的话题，发现子归对此门也居然颇有心得。
　　他说，敝府上也正修园，亦建筑物开路，先造花厅，然后布置树石，往往边筑边拆，边拆边改，翻工多次，尚未妥帖，此处园子，有许多值得借鉴参考之处，属清新典范。能有美人相陪而游，更是赏心乐事。
　　溢美之词固叫人欢喜，可是他的言语中，还有有些让人不快的唐突，我且故意道，刘先生之言差矣。我却以为，你我同游，乃是人间不赏心不快意之事。
　　他背手，看我，这如何说？
　　我开始寻章摘句，记得《义山杂纂》列人间煞风景事有：松下喝道。看花泪下。苔上铺席。花下晒裈。游春载重。石笋系马。月下把火。背山起楼。果园种菜。花架下养鸡鸭。等等。今日可再加一条，开园以延俗客。说的，就是刘先生您。
　　骆小姐，好一张利嘴。他屈起指节轻叩栏杆，那手指，修长精美，好一双文人的手。
　　忽闻背后有孩童笑闹游戏之声，我回一回头，却见主人范先生临着一行人自撷秀楼方向边游边行而来，一个穿了红彤彤小马甲的小囡，笑笑跳跳地跟着，小小的嘴中塞满了甜蜜的糕点。
　　我看向那个小囡囡，她也停下来注意地看我。这个时候，我的记忆中立刻跳出了十三年前的景象，儿时的我，边吃边走，每到一处大人们都会下来，逗留片刻，我正张望间，就见不远处，一个穿藕荷色旗衫的女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看我，她盯着我，眼珠都不错一下，那张脸，我还依稀记得，而且正在记忆中拂开其他纷杂的尘絮，渐渐清晰。
　　儿时我所看见的那张脸，如同今日的我于镜中所见。
　　究竟是我闯进了儿时的梦境，还是儿时的我闯进了别人的梦境？
　　正发愣，却听有人叫我，骆小姐，骆小姐？
　　我抬眼，子归笑容可掬，立在我面前，我轻轻地啊了一声。
　　什么事？
　　没什么。我说。刘先生可自先去园中各处走走，我想在这里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