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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秦王在她身边趴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启伽想问秦王他有没有受伤,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搂住。
      他声音倦怠,更添欣喜:“启伽,你吓死我了!”
      久违的安全感使她最后的防线崩溃,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听思婆婆她们说……说你遇了伏击,生死不明。我以为,我以为你死啦!”
      秦王抚摸她的后脑勺,不断安慰:“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启伽从他怀里挣脱,捧起他的脸,好好端详一番,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还真是好好的。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心理的紧张感散去,□□的伤痛愈加明显,她干坐着也会疼得死去活来。
      秦王对于她正在遭受的痛苦无能为力,若是能让他替她挨也好。

      启伽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懂事了似的,知道是在军营里,每晚换药就算再疼也绝对不会叫唤一声。量也大了许多,秦王害怕她撑着,让她慢些吃,她一抹嘴:“你不要管我!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拖累你的!”
      他不言,目光中毫无欣慰之色,他宁愿她一辈子像个孩子。

      这日启伽见了一个人,是个貌美的农妇,她被秦军掳回营帐,供士卒玩乐。

      夜半时刻启伽听得似有人在外哭泣,起身发现秦王不在,应当是还和几位将军商讨战事。
      再细一听,那哭声像是来自于女子。
      这世道太乱,女人皆是苦命不堪,若再不相互取暖,那便更不能在乱世中立足。

      启伽穿上衣服,提着灯笼出了营帐,四下去寻找那哭声的源头。
      果然,在草垛下寻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美艳女子,月色染过她满是泪水的脸,这张脸真是俊俏!沾染上泥污,也能引人无限遐想。
      “你为何在此哭泣?”
      那女人听得启伽说话,敛了哭声,她瞅了片刻,惊呼道:“司马姑娘!”

      启伽将灯笼离女子近些,方才发觉她很是面善。
      她轻轻放下灯笼,理干净那女子脸上耷拉着的散乱发丝,这才看清了——她是丝萝!是赵国梨馆最惹人爱慕的舞姬!

      “你怎么会在这儿?”
      “姑娘不知道吗?”丝萝又哭诉道,“秦王派人收买了郭开那狗贼,让他在大王和太后面前诋毁司马将军和李将军通敌叛国。大王生疑,当即撤了两位将军的主帅职务,如此一来,我们赵国哪里还有胜算?秦军过境,一路抢掠,我便是被他们掳劫至此!”

      启伽没来得及消化丝萝这席话中的信息,又见她流着眼泪,笑得猖狂:“可怜我那夫婿啊!去年才攒够了钱,给我赎了身。我怕人言可畏,他就带着我归隐山林……可我们还是逃不过,秦人杀了他,又糟践了我……司马姑娘,你不为你的族人痛心吗”

      这下启伽想明白丝萝话里的意思了——司马尚和李牧遭秦王和郭开设计陷害,被罢免了帅职,而赵国百姓因为连连战败,饱受摧残。

      启伽问:“那我父亲呢?李牧叔叔呢?我哥哥和严哥哥呢?”
      丝萝说:“李牧将军死啦!严公子被发配到最前线做苦力。你父兄也死啦,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司马启伽很想选择不去相信丝萝所说的,但她真真实实存在于启伽眼前,衣不遮体,皮开肉绽!
      她身上每一处伤痕和淤青,都在控诉秦军犯下的罪行,更在向启伽陈述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她甚至哭不出声!

      为什么要相信秦王的承诺?
      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认为秦王统一天下是为了黎民苍生?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爱上那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那是她的血肉至亲啊!

      丝萝看到启伽头上闪着冷光的银簪,像是在绝处中觅得一处生机。她迅速拔下启伽的银簪,动作很快,而启伽因为震撼伤怀未能及时察觉。
      那根银簪刺破了她脖子上的主动脉,鲜血如同活泉一样不断地从她伤口处涌出。
      启伽缓过来,用力摁住她脖子上的伤口,但那血止不住,直到染红了她们两个人的衣裙。

      丝萝的气息微弱,整个人在启伽怀里慢慢失了温暖。
      她眼神迷散,宛若风中的雏鸟,微微抽搐着,娇柔欲滴的唇一张一翕,临了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司马启伽自小习武,不怕血,也杀过人。可这个女子就这样在她怀中渐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她最后一口气吐出时,启伽明显感觉到全身发冷。
      虽然她自己的精神已遭受过毁灭性的创伤,但她还是出于对死者的敬重,将丝萝拖到无人处,寻了个泥土松软的地方掩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身体回到王帐里的。
      那会儿天已大亮,秦王才从帅帐中回来,不见她的身影,只坐着等了一小会儿,就耐不住要去寻她。

      他掀开帘幕,见到的是她失魂落魄的回来,脸色如野鬼一样惨白,身上沾满凝固的血渍,双手也划破了,十个指尖上全是绽开的皮肉和带着血污的泥土。
      他急了,问:“你去哪儿了?”
      这样一脸真挚的关心着她的秦王,真让人惊恐交加。

      他的手触碰到她身体时,感觉到她眼神里那种躲避和畏惧,就连她的身体也在反感地抖动着。

      “启伽,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侧肩躲开秦王。背对过去,不让秦王看见她的表情,她一边脱自己的沾满血污衣服,一边应付他,“昨晚我听见有女人的哭声,我寻出去,她却要杀我。”
      “让我看看!给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启伽拒绝道:“别过来!我身上很脏,全是血。我杀了她,埋在了西营的空地……”
      秦王从她身后抱住她:“我不怕。启伽,我不怕脏。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将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细细查看,还好,除了手指头,全身上下没一处伤着,可她眼里就是有一种突然的、莫名的疏离。
      他以为她是怨恨自己忙于战事,缺乏了对她的照顾,还害得她差点遭人暗害,所以才会心生怨怪。

      整个上午,秦王时不时地就向启伽示好道歉,她精神游离恍惚,每每要他唤她四五声才回过神来慌忙敷衍。
      秦王知道她不怕杀人——杜若那回,他亲眼见她一剑将乔韵斩杀,血溅了她一身,她可是半分没有畏惧。不过她现在这副模样,倒叫人不知缘由。

      两个士兵回来向秦王汇报:“确有此事。那妇人脖子上插着夫人的发簪,看样子是一击致命。”
      “那女人的来历可查清了?”
      “是前几日我们的人在山上勘察时带回来的农妇,颇有几分姿色……”
      行军作战辛劳,秦王不会为此责罚自己的将士,只挥手说:“寡人知道了。以后不准再带那些不知由来的女人回来。”

      夜中,启伽依然独眠。
      丝萝的那些话一直像梦魇一样围绕着她。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零碎的片段,从她母亲去世,她的父亲独自扶育他们兄妹二人开始。
      她想起司马尚把她抱在膝上,严厉地指导嬴政剑法招数。
      她想起李严得了珍贵的兵书,总是赶着看完,因为他说看过之后要给嬴政送过去的。
      她想起司马恕和嬴政带她出去玩儿,不巧三个人迷了路,她走不动了,两个大哥哥每人换一段路背她。
      还有许许多多,司马尚几次拿命护嬴政,李严亦几次三番打跑欺负嬴政的纨绔子弟……
      可是一切的一切,纵横交错,最后换来的是丝萝那一句“他们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不知不觉间,泪水浸湿了枕头。

      黑暗中有个人影进来,越来越近。他坐在启伽身边,用指尖触摸到她的眼泪。他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拿被子蒙住头,心跳得异常猛烈。
      他扯下被褥,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启伽侧过身去,不看他的脸。
      “我想我父亲和哥哥了。”

      秦王仰头倒在床板上,伸手搂住她的肩。
      “你要是想他们,等这场仗打完了,我让人接他们来看你。”

      “你见过他们了?你们有过正面交锋吗?”
      “有的。”秦王语气温和,“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会护他们周全。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
      启伽转过身看秦王,他脸上没有闪躲和犹豫,就好似说的真话一样,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如何诹骗雨姜,她或许还真会相信!
      而她的父亲和李叔叔,连上战场都机会都没有,哪里能与秦王正面交战呢?
      丝萝骗她么?
      可丝萝会为了骗她白白搭上自己性命和贞操吗?
      丝萝即使做了舞女,也从来卖艺不卖身,启伽还为她打跑过几个轻薄的食客,她犯得着拿身子去骗恩人吗?

      有那样一瞬间,启伽真想杀了秦王!
      对着他那张看似深情款款的脸,狠狠地拿匕首戳出一个大窟窿!
      可秦王将她保护得太好,她帐中没有一样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的尖锐物件;她出去必定有一行人时刻保护着。就连这样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也紧抱着她,没给她任何可以下手的机会。
      启伽说:“你没有伤害他们,那自然最好。嬴政,我先睡了。”
      “好,我就在这儿,别怕。”

      秦王不知道,从此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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