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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号角吹响那一刹,就好像所有的阴云都聚集在一起,严严实实地罩住整个战场。
      开战在即,秦王朗声对敌方首领说:“寡人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若他能杀了寡人,你们赵国必然全胜;若寡人杀了他,于你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这买卖,你们愿不愿做?”
      主帅颜聚应下:“秦王要何人?”
      秦王说:“李牧独子——李严可在麾下?”

      蒙恬也不曾想过会是如此。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着一身普通士卒的战袍,身上有多处外伤,脸上沾染着深浅不匀的泥沙,唯有眼神不变,还一如既往坚毅且柔和。
      秦王痛恨李严宠辱不惊的神态,更痛恨他的眼神!
      只因一次夜半闲聊,他非要启伽评价李严,启伽就说:“他的眼神是一种不可轻侮的坚毅,因为他很勇敢,也有担当;可他眼神却又很柔和……很矛盾是不是,我想那是因为他除了勇敢,还很善良。”

      没有过多的言辞,李严拔剑,对秦王说:“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秦王抿唇轻笑:“现在不算晚,刚刚好。”

      到底是得了李牧全部真传的独子,又揉合了司马尚独创剑术的精髓,李严即使有伤在身,还是没能给秦王伤他的机会。
      甚至十几个回合下来,只差那么一点儿,李严的长剑就能割破秦王的动脉。
      但他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于本能收了手,颜聚气得大骂,不知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秦王持剑步步紧逼,怒然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寡人?”
      他要的是公平的决斗。

      一种别样的酸楚涌上心头,那是李严心底里最柔软的伤痛。

      他淡然一笑:“因为她从小仰慕你啊!再说,我杀了你,她不就成寡妇了么?”

      这个回答使秦王暴怒,他心中燃烧起一种无比强烈的征服欲——他要征服这里的一切。而这种愤怒推动着他发了狂一样的向李严进攻,直至最后李严败下阵来。

      启伽骑马赶到时,就只见秦王的长剑已经扎进了李严心脏的位置。
      “嬴政,嬴政!”
      马儿都还没有止步,她便跳下马背,险些摔伤自己。
      她飞跑过去跪倒在秦王面前,大喊道:“求你,放过他!”
      如果现在秦王愿意放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他要是再往下扎深一点点,李严必死无疑!

      生命垂危之际,李严还在对着她温柔地笑。
      他用尽全力,安慰她:“启伽,别怕,我不疼。”
      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啊,他怎么忍心看她伤心害怕?
      他疼了她十几年,怎么能临到头了,还让她难过呢?
      他贪婪地看她苍白的脸,好似在努力印刻,好将她的容颜带入下一世轮回。

      于秦王而言,这简直是找死!
      他用了十成力气,再将剑深深往下插了一下,那把剑穿过了李严整个胸膛。
      李严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竟还以笑颜面对启伽。

      她看呆了眼,蓦然泪如泉涌,全身上下抖得差点说不出话。
      她直恁恁看着李严,他释然的目光在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匕首,一片一片将她的心活剐。
      她一直盯着他,用力地呼吸以使她自己不会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晕厥过去。

      李严笑望着启伽,直到断了气。

      可他就是死了,也能让秦王嫉恨。

      启伽哽咽着喊他:“严哥哥!”
      可惜李严再听不见,旁人却能听见。

      秦王再不能忍受司马启伽与李严的情深意长,他一把将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无力的启伽拉扯起来,往秦军阵营方向猛推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大的力度动她。

      “够了!他已经死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哭吼道:“嬴政,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劝他归降!”

      大战在即,秦王没太多心思和时间去安抚她,只让人带她离开。
      ……

      这场仗打得很轻松。
      秦军有得力的将领,又有秦王亲征,死伤数量不算太大。
      可赵国就不同,本就是乌合之众,又失了司马尚和李牧,半日下来伤亡人数以万计。
      启伽被七八个秦国将士死死护住,就在不远处的战楼上亲眼目睹了这一次残酷的杀戮。她一直明白两军交战,死伤总是在所难免,可这样亲眼看见,还是会心如刀绞。
      她的父兄,她的严哥哥,所有爱她的人,都在这场战乱中丧生,而她要么浑然不知,要么无能为力。

      启伽背过身去,不再看鲜血肆意飞溅;她捂上耳朵,却逃不过利器与血肉之躯摩擦的刺耳声响。

      此战秦军告捷,伏尸遍野。

      晚上,战胜的秦兵在尸体堆里找寻幸存的伤兵,遇到一息尚存的赵军就补上几刀,找到还有气儿的秦兵就抬上车去推回营帐。

      启伽哭得脱了相,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嗓子也有些疼。
      她翻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最后都失望地将那些尸体推开。她找累了就跪坐在地上歇一会儿,恢复些体力又继续找。
      秦王包扎好伤口,立刻过来寻她。他今日受了伤,臂膀上还缠着白纱,他走近时,带着有一股子药味儿。
      可是启伽没有在意他的伤势,只冷冷瞥了他一样,又埋下头去,将眼前的死尸翻过来确认身份。
      秦王蹲下,抓起她的手腕往上拉扯,他说:“他已经死了。你就算找到他,他也只是一具尸体!”
      启伽挣脱他:“死要见尸。”
      她的父兄,可是连尸骨都没能寻到。
      李牧也是如此,被奸人杀害,亦不知身死何处。

      秦王看她一脸倦容,心有不忍。
      可内心深处压抑的嫉妒和愤恨没有给他安慰她的心思和机会,他也不知自己那一刻为何会有那样可怕的想法,许是被嫉恨冲昏了头,许是因战争的胜利使他迷失。
      “你们都过来帮着她找。”
      启伽还是不正眼看秦王,一心一意只想找到李严的尸体,再将他好好安葬,活着的时候颠沛流离,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吗?
      秦王看着她瘦小的身躯所迸发出来的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劲儿,七筋八脉、五脏六腑都牵扯出疼痛感。
      她心里还是有李严!

      臂膀上的白纱渗出血渍,可司马启伽的心全在那具冰冷的尸身上,全然没有表现出对他分毫的在意。
      他的心跌入谷底,燃起强烈的报复心。

      “大王,大王!您看这个是不是?”
      小兵没有近距离见过李严,但眼下这人面容较其他士卒英俊,身形也高大魁梧,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
      启伽和秦王同时跑过去,但启伽跑不过秦王,他占了先机,在李严的尸身前拔出了长剑。
      “你要干什么?”
      她近乎发了疯,死命去哀求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去扯他的衣角。她声泪俱下:“他已经死了,你放过他吧,嬴政,我求求你!放过他!”
      秦王托起她的脸。
      他最爱的是她无欲无求的笑颜,最恨的便是她这副为了旁人苦苦哀求的哭相!他冷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捏得她的脸变了形。
      “我全心全意爱你。可你为什么总这样三心二意?你心里为什么总是装着别人?”

      于此刻的司马启伽而言,李严不是别人,只是她唯一的亲人。
      长定因秦王与她决裂,司马尚父子因秦王的陷害尸骨无存,李牧因秦王惨遭杀害, 现在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她所有的亲人,所有的精神寄托,就只剩下眼前这具僵硬的尸体!

      启伽没有与秦王争辩司马尚和司马恕的事,她知道一个男人想要撒谎,什么话都可以说得出来。
      她看着秦王,满眼写尽凄怨和哀凉:“我求你,让我安葬他。”
      秦王见不得她流泪,更不能容忍她对旁人慈悲。只一眨眼,他的剑落在李严的脖子上。

      他必然是用尽了全力,因为启伽看见他手起刀落,李严的脖子和脑袋就彻底分了家。
      而他的脸,在昏沉的夜色中,就像厉鬼一样可怕。
      她不可自主地仇视着秦王,一双泪眼里面包含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的牙关上下碰撞,只想一口一口把眼前这个魔鬼咬碎!

      她爬起来,高抬起手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由于太过用力,打完之后她差点没站稳摔倒。
      秦王震惊之余,也出于本能伸手扶住她。
      周围还有很多零散的士兵,听到掌掴声纷纷往这边看,结果是见到秦王侧脸微红,恁恁地盯着启伽。

      他不敢相信:“你为了李严,打我?”
      启伽捡起脚下的半截残剑,劈向他。
      “嬴政,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士兵们纷纷冲上去控制住启伽,蒙恬亦闻声赶过来。
      “大王,你没事吧?”
      秦王因为躲避启伽的进攻,撕裂了手臂上的伤口,他摁住伤处,不让血这样无节制地流出。
      “蒙恬,把李严的头,悬挂在邯郸城的城门上,不足三天三夜,不许拿下来!”
      他又缓缓走向启伽:“我杀了李严,你就要来杀我么?我拿所有来对你好,你就这样待我么?”
      她的眼里没有了半点残存的爱意。
      秦王仰面,深吸一口入夜的凉气。他对控制住启伽的几个士兵说:“严加看管,别让她寻死。”

      就在半个月前,这个女人还为了见他险些丧命,现在这副模样,若说不是为了李严,连蒙恬这样的局外人都不会相信。
      由此可知秦王心里有多痛。
      蒙恬竟有些可怜他,也能理解他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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