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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残阳中的赵国疆土竟也可以如此美丽多娇,在这里生存过的那十余年里,秦王从未好生欣赏过它的河流山川。
      如今不同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将不再是痛苦难堪的回忆,只会是他宏伟版图上多姿多彩的一角。

      夜渐深,王帐中的灯火仍在摇曳。
      蒙恬再三确定:“大王,当真要如此?”
      秦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嗯。这样既有利于我秦军得胜,又能保住司马尚父子性命,你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蒙恬不得不佩服秦王的城府。

      在秦王成年后第一次在赵国与启伽重遇那年,他就知道赵国哪个人于他将来伐赵有决定性作用。
      那次郭开派人乔装作胡人掳走启伽,试图败坏司马家名声,由此便知,此人必定不会由着司马尚父子履立战功;而后在长定易嫁一事被揭穿后,柯萌很快奉命查出了一切皆由郭开而起,那时秦王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从另一面去想,这个郭开既没远见,又贪图钱财,偏赵国太后就只信他!秦王怀愤留他性命,总算到了有用之时。
      秦王的意思,是让人用珍宝财物贿赂郭开,让他在赵王迁和赵太后面前构陷司马尚和李牧通秦叛赵。
      赵王资质浅,又懦弱多疑,赵太后更不会放眼往长远处看,他们母子二人但凡听到些风言风语,断然不敢再用司马尚和李牧。
      但是放眼望去,整个积贫积弱的赵国,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带兵打仗?
      如此,秦军胜算过半。

      蒙恬多问了句:“那李牧怎么办?”
      秦王没有过多思虑,直接说:“李牧不可留。此人骁勇善战,是我大秦宿敌,你还记得几年前那次吗?”
      先前向启伽承诺会劝李牧归降,也只是哄她心安而已。他很清楚,像李牧和司马尚那般战功赫赫且刚直不阿的武将,宁肯被抽皮扒骨,也绝不会缴械投降。
      “留下司马尚父子的性命,寡人尚且要细细思量他们父子二人的去处……李牧,他又不是启伽的血亲。”
      李牧只是秦国的敌人。

      蒙恬犹豫不决,似想再问些别的,憋了半天,没问出口。
      待出了王帐,他看到军营上空皎白的明月,突然想到那个爽朗可人的小丫头,不知她在赵国王宫是否一切安好

      启伽梦中惊醒,喊的不是秦王,而是簌簌。
      她额上粘粘着被汗液浸湿的头丝,侧过身去,紧闭双眼,迫使自己不去想刚才梦中那些不好的片段。
      “没事的,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可人若是在半夜醒过一次,就很难再次入眠。她在床上不知翻来覆去多久,还是没有睡意。

      待熬到了天亮,她顶着两个大青眼,魂不守舍地由着宫婢们给她梳头穿戴。
      阿思慌张跑进来,吞吞吐吐道:“姑娘!有战报,大王……大王遇袭,凶多吉少!”
      启伽脑子像被捅破了的马蜂窝,懵了一下之后“嗡嗡”作响,整个人止不住颤抖,就连牙床也“咯吱”碰撞。

      她没有再和赵嘉那次一样做太多打算,更没有权衡利弊,她从心底涌出了唯一想法——我要去找他。
      无论在哪里,我都要陪着他。

      “你们都出去!”
      待众人屏退,她将头上的钗钿全部拔下,束起一个最拿手的男子单髻。太久没有扮过男妆,她的骑服已经压在了箱底。
      她换上一件最轻便的,又寻出好些钱财,匆匆打包。

      长定和栗衫站在城楼高处,看到司马启伽骑马绝尘而去的身影,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不得不承认,司马启伽骑马的身姿飒爽至极,长定自小到大见过无数回,依然心生赞许艳羡。

      长定没有听闻秦王遇袭的消息,只以为启伽是在宫里呆得焦躁了,忍不住要去寻秦王。
      她对栗衫说:“看来,她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爱大王。”
      说过这句话,她只觉自己更是多余。

      这些年,栗衫绞尽了脑汁去安慰她,终也到了再说不出半句宽慰之言的时刻。
      秦王确实从没有把李长定放在心上过,更没打算要去发掘她的好,在同一天空下呆了这么些年,傻子也能看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她千般好万般好,都不过是天边浮云。

      再细看过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原还是如此陌生。城楼尽头望过去,是朝赵国的 方向,可她也回不去赵国了。
      长定转过身,对栗衫说:“你说好笑不好笑?他冷落我多年,向来吝惜给我半分温柔,可我是希望他好好的。”

      常听老人说起,人死了是还会有来生的。今生未尽的缘分和孽债,来生一一得报,一个都不得幸免。

      长定说:“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再与他相见。”
      只是希望下辈子,她能赶在司马启伽前头。
      ……

      因只有一人一马,既没有排场,更没有负累,启伽日夜兼程,不过五天即入了赵国国境。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还那样熟悉,空气里的尘土气息都还是她幼时嗅过的味道。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来;更不料自己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一路辗转打听,启伽终问得秦军驻地所在之处。
      那指路的老妪满头白发,看上去已过了古稀之年,幸得她儿子儿媳孝顺,不嫌她年迈累赘,还愿意带上她一同逃亡。
      她好心规劝启伽:“姑娘,我看你生得貌美,可千万别往秦军的驻地走!那些人一路过来烧杀抢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老妪的儿子捆好行李,匆匆道:“母亲,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可走不了了!”
      那一家子走之前,还给启伽留了块白米糕,说这一路过去没有人家,更没有店铺,让她一路小心。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液,啃一口白米糕,艰难地干咽下去。
      白米糕还是赵国的味道。
      她忽而想,统一天下,是否真的是最正确的抉择?

      离秦军营地不过三五里路,启伽想到天已经暗下来,她今日穿的白色,入夜之后未免有些显眼,最好能在彻底入夜之前找到驻扎地。
      可她还是落入了赵军眼中。
      埋伏的弓箭手弯弓如满月,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她就算有十条命也不能逃脱!
      小兵暗喜道:“将军,那是个女人!让小的截下她,给将军解解乏!”
      年轻的将军没心思听这些污糟话,做了个命令士兵准备放箭的手势:“留那女子一条性命,只重伤她即可!”

      这批伏兵曾是李牧亲手培养出来的,个 个身手不凡,即便启伽武功不错,也只能躲过一些,最后她连中四五箭,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那为首的人才喊了“停”。
      最深的一支箭,扎她在左胸,离她心脏的距离不足一寸;其余的,有一支在她左臂上,有两支在她后背上。

      那是司马启伽这一生经历过的最勇敢的搏斗。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扛住这样巨大疼痛和创伤。她几度疼得快要晕厥,尤其是在马背上的每一次颠簸都使她痛不欲生。 但她强迫自己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活着到前方秦军的驻地去!
      她的嬴政还在那里,哪怕能让她见他最后一面,也是不枉此生。
      直至看见了紧密挨靠在一起的营帐,而那旗帜上写的是一个用秦文书写的巨大的“秦”字,她才彻底晕死过去,从马背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秦王听闻帐外有些许喧哗之声,马上就有个哨兵进来禀报:“大王,外头捡到个深受重伤的女子,唯恐是敌军使诈,小的不敢轻举妄动,还请大王定夺!”
      秦王和蒙恬皆以为是赵王想用美女作饵,更让她受伤令秦王心生怜爱,从而将她留下好替赵王传出消息。
      秦王说:“即刻杖杀,不可留活口。”
      这哨兵倒是有勇有谋,没有马上回允秦王,反而提出疑问:“属下明白大王的意思。可既然要以美人作诱饵,为何又将她打扮做男子模样呢?”
      秦王和蒙恬都已猜到了来者何人。
      他们疾步随哨兵出去,果真在秦国的旗帜下看见一个身材娇小、满身血污的白衣女子。

      围在她身旁的秦军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分析这女人的来历。
      “马也死了吗?”
      “是死了。她一摔下来马也跟着倒下了,不知连着跑了多远路,竟把战马都活生生给累死了!”
      “你说她是不是傻?你看她身上还插着剑,骑马颠簸,她不怕失血过多而死吗?”
      ……
      秦王心乱如麻,抬手过去捋开她侧脸上凌乱的碎发,翻看那女子的脸庞。
      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映入帘中,他如受重击,整张脸上的肌肉纠结扭曲,凝结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他抱起司马启伽失了声地大喊道:“军医!军医!”
      蒙恬走近,也一眼认出那就是启伽——虽然她脸上全是泥污和鲜血。

      整个夜晚,秦王都不敢离开她半步。他只怕自己一眨眼,就再触不到她的温度。
      军医替她拔出箭,处理好伤口。
      “夫人伤得虽然重了些,却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才会晕厥无力。大王无需太过担忧,夫人修养几日就能痊愈。”
      秦王眼里布满细小的血丝,用最凶的语气说了最怯懦的话:“你骗寡人。你知道寡人怕她死,你知道寡人害怕,所以你骗寡人,是不是?”
      蒙恬劝说:“大王,他断然不敢有所欺瞒。他说无事,想来应当真的无事,您不要太过担忧!”
      很久之后,秦王才平静了些。
      她形容憔悴,不知一路上有多么辛苦。 他守在她身边,就像守住一件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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