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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若说送姣姣出嫁时,还有些喜气,那么簌簌走的那日,则是一种最为诡异的沉默。
      启伽想给簌簌别上一朵红色的珠花,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戴在那里合适。
      簌簌摘下那朵花,说道:“那就不戴这个吧!我把它送给蒙将军好了,这个好看,也不会坏掉。”
      她很早以前,就想亲手摘一朵花送给蒙恬。
      可是她再没有机会亲手将它送给他。
      而且启伽一直说,蒙恬是不会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的。

      秦王在正殿前送了走簌簌。因为是嫁公主给别国做王后,文武百官都得来参加送亲仪典。
      自知晓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有如此大义之后,蒙恬对她多出几分赞许之情,还有一些别的情怀,时常在午夜梦回之时,游离在他脑海里。
      心里头很空,很空。

      他瞥见簌簌在长阶下,向秦王行跪拜大礼。她只能算勉强撑得起那一身笨重华丽的喜服。
      她的余光和蒙恬的目光交汇,然后两个人都立马转移了视线,她脸上还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自卑。

      簌簌行过礼,起身,接受秦王的训诫和祝福。
      她脸上还保持着原有的神采,满怀期许对秦王说:“舅舅,记得你答应我的,一定要来接我回家啊!”
      秦王微笑,道:“好。”
      记忆里舅舅答应姑姑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到了,那舅舅答应自己的,也一定会尽力做到!

      启伽和长定只能远远瞧见簌簌上了送亲的马车。
      那丫头还是挂念启伽对她的好,临走前回过头看向启伽这边,直至最后到了吉时才肯依依不舍的放下帘子。

      送亲的人马走远,启伽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簌簌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她哭着喊着说自己快要死了。启伽也还稚气未脱,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这些都还和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扶苏扯着启伽的袖子,不停地叫“姐姐”。
      她还得强抑伤感,安慰扶苏:“姐姐很快就回来了,再也不和我们分开!”

      蒙恬刻意避开了送亲队伍离去的方向。那个聒噪的小祖宗总算出嫁了,现在他总能得些清净!
      但是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甚至惘然若失。

      现在偌大的契守殿,突然安静下来。
      阿思到底是年纪大了,许多话,启伽都不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
      枫团已经五岁,不如从前爱闹腾,它寻个安静的角落,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喜欢热闹的司马启伽,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一种压抑沉重的孤独感。

      好多次,她绕到正宫去,只能看到秦王将他自己埋进案牍里头。
      赵国以为联姻之后可暂得安生,然秦王从来不这样想!
      启伽没有叨扰他,又一个人从正宫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闱里走走停停。

      她去看过几次太后,老人家身体安好,只是面容憔悴。
      见启伽来了,她总要拿出些甜点来。好 几次,她的眼睛落到启伽肚子上,惊诧又惋惜。
      司马启伽在宫里获秦王独宠,几年过去依旧没有子息,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会想到别处去——要么启伽不能生,要么就更恐怖,秦王不让她生!
      太后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竟总将自己亲生儿子的心思往阴森处去想,但她所了解的嬴政,不正是如此吗?

      “你现在,还想回赵国去吗?”
      启伽沉默片刻,轻轻摇一摇头:“嬴政说他舍不得我。”
      她眼里蒙着火光。
      “我也舍不得他。”
      ……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淡。
      秦王忙完之后,还会去看启伽,还会给她梳头,还会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他们可以热烈相爱,尽情放纵欢爱,彼此都霸占着对方全部身心。
      秦王在她耳畔轻语:“等忙过这段日子,我带你出城去玩儿。”
      启伽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只重重吻他,炽热痴缠。秦王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司马启伽这个人身上某种纯真简单的东西,却不料也会深陷进她身体的诱惑,无法自拔。
      这样的日子,看似很好,实则更像是风中的巢床,飘摇不定,只等一袭暴雨。

      三个月后,秦王收到一封密报,当即决定举兵伐赵。
      他对赵国有一种不同于对其他国家的情结,每次征赵讨国,他都要亲自去。
      没有人敢问及,朝臣知道,太后知道,启伽也知道,那都是关乎于他幼时在赵国所经历的一切。
      有些仇恨憋在心头多年,已到了不得不爆发的时刻。

      启伽坐在窗台上,看尽了这一方狭小的天空。起风前它还是湛蓝色的,风一过就有些阴沉下去。
      她心里苦涩、晦暗,一半是因为她远在赵国的亲人,另一半是因为她即将征战沙场的夫君。

      上次赵嘉危在旦夕,她想到的是自己往后的生计,那会子她细细琢磨了一宿,很清楚凭她一己之力撑不起整个微弱的赵府。如果赵嘉没能从战场上回去,她带着姣姣,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嬷嬷,根本就不能自食其力活下去!
      不同于上次。秦王现在是她真正的夫婿,不管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若这回秦王战死,她膝下好歹有秦王唯一的血脉。她只需眼见着那些老臣扶公子扶苏登上王位,旁的什么都不消管,只等着尊享太后优荣——她将会是秦国最尊贵的女人。
      她自语:“可是我舍不得他死啊!”
      嬴政要是死了,再多的权势富贵,都不过是漫长余生里束缚她的枷锁而已。而她还得因为保护扶苏和秦国,逼迫自己不能去陪他。

      恐惧如夜色一般慢慢压上她心头,渐渐地,快要令她窒息。一滴伤心泪滚落下来,划过脸颊,从下颌滴落。
      再接下来,泪就像断了线似的,情绪也不受她控制。

      她一个人蜷缩在窗台上,哭得那样伤心,呜呜咽咽如同一个走丢的小孩。
      秦王悄悄走进她寝殿时,见得此情此景,不由惊了片刻。
      秦王没急着去安慰,而是静静杵在她身后,贪心地享受着她为他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还是不忍再看她继续哭下去。
      他依旧是从她身后抱住她,轻声说:“乖,不哭了。我一定尽力保全你父兄。”
      她早已习惯秦王这样悄无声息从她身后出现,没有诧异,迅速转身搂住他的脖子, 哽咽说:“你要回来!我要你回来!”
      心里顿时柔软到不可触及,秦王哑声答:“好,我一定回来。”
      自拥有了司马启伽,秦王时常有种错觉——得这天下,还没有得一个司马启伽快活。

      出征当日,启伽没能相送。
      在前夜,秦王就哄她喝下加了迷药的蜂蜜水,他说:“多喝点,这个甜。”
      他对她最是体贴细心,早早预料到她见他走那一刻会心疼,索性就让她一觉睡过去,不能送自己了吧!
      他更怕的,还是他自己看见启伽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会有所动摇。这些还是司马尚教给他的,出征在即之人,不可心怀牵挂。

      启伽甚至都没能听得见大军出城时压过的马蹄声!
      她从床上跳下去,披头散发,还光着脚,一路从契守殿向宫门狂奔过去。
      她早累得气喘吁吁,却还得强迫自己不能停下,也许快一步,再快一步,还能见到秦王的背影。

      上了城楼,什么也没有看见。连马蹄踩过扬起的尘土都不见一粒。
      这样的遗憾在秦王离开那段日子里,时时刻刻缠绕着她。

      秦王让阿思把当初赵嘉归还的那串小铜铃转交给启伽,这样可以使她在想他时稍作安慰。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小东西,秦宫里的所有,都可以使她想起秦王。

      攻打韩国那次,启伽还能与簌簌和姣姣结伴一起去城楼上等战报,如今却只有她自己了。
      时间因此更加难熬,她每天都等在城楼上,从天亮,一直坐到天黑。

      长定也真死了心。
      纵使秦赵之战于她而言亦是摧心的折磨,但她还能稳住,不踏出元益宫半步,自然也不向外头打听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
      栗衫说:“算起来,秦军该入了赵国境内了。”
      长定说:“这些日子,我只要一合上眼,总是能想到杜若走的那晚……她那么疼惜自己的儿子,也被逼得要与扶苏母子相离。我知晓这次领兵打仗的一定是我父亲和师父,若是赵国败了,我们都是阶下囚;若是胜了,秦王更不会轻饶了我们。”
      但是主仆二人心里都有数,不管战争胜败,秦王都不会亏待司马启伽。
      杜若没有那样好的运气,长定也没有。
      她们都不是秦王心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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