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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处理完今日政务,已然夜深。火光在油灯里晃动得乏累了,宫人才将它们熄灭。
      秦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似是漫不经心,他问:“契守殿那位,近来可好?”
      他已经半月不曾见过她,自封了她夫人,他便再没有踏足契守殿,她也老实,亦没有踏入他寝宫半步。
      “回大王,司马夫人一切尚好。”
      一切尚好,那便是没有他出现在她面前的缘由。
      秦王说:“那泼妇没给寡人惹什么祸端吧?若是她胆敢搅得后宫不得安宁,寡人定不会轻饶她!”
      说这话时,他目光一直定格在自己的衣袖上。
      今日,他穿的玄色。
      跟了秦王这些年,赵高很会迎合他:“听闻司马夫人不喜欢同其他妃嫔交好,碍于体面,册封之后本应向太后问安,她也没有去……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
      正重下怀!
      秦王抿嘴一笑,亦正亦邪。
      他道:“她是习武之人,哪就这么娇弱了这分明就是不给寡人省心,向寡人示威呢!”他很惬意地整理好衣衫,起身说,“赵高,你同寡人一道去契守殿瞧瞧,看她能有什么古怪!”
      赵高唯唯诺诺跟在秦王身后。
      为保性命,他极力憋住笑,不可一世的秦王,竟不敢单独面对一个弱小女子。
      ……

      契守殿很静,不同于从前的司马府。
      这里虽奢华美丽,却让启伽厌恶。路也多,花也多,然她极少在宫中闲逛,唯有偏殿那间武殿,她倒是去过几次。
      秦王一到此处,看见的便是这死气沉沉的景象。
      落花堆满了石板路,也飘荡在池水中,可一眼寻遍,仍没有她的踪迹,只余宫人们静静打扫着落英,就连她们,也不曾交头接耳。
      见了秦王,宫人们跪下行礼。他问:“你们主子呢”
      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簌簌便从正殿赶来,合身扑向秦王,乐不可支道:“舅舅,你让我来跟姑姑同住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会常常来看我,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才来”
      “姑姑”秦王眯着眼,听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词。
      簌簌说:“你说这宫里住的是我舅母,可姑姑不让我这样叫她!姑姑好听,比舅母好听!”簌簌心性单纯,说话也直白。
      秦王冷笑不语,尤更胜雷霆之怒。他瞅得簌簌心头发麻。
      簌簌吓得抽搐着半边脸,问:“舅……大王,我说错话了吗?”
      “你姑姑呢?叫她滚出来!”

      这是封妃之后他第一次见启伽。
      依照宫制,她着了笨重绚丽的华服,梳起秦国后宫时兴的发髻,头上还有不少精贵的钗钿。她就立在花树下,隔了一段距离望去,半掩着脸,似真似幻。阳光打在她脸上,照得她晔然生辉。
      然她一开口,便毁了风景。她大声说:“狗男人,你凶什么凶”
      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普天之下,这是第一个敢这样同秦王说话的人!
      就连当政十年的吕相,也得顾及三分君王的颜面!
      今日的场景,简直闻所未闻。
      比起之前那两次相见,这回秦王反倒没表现出那么生气。
      赵高看秦王的愤怒程度,只看他是显于神色,还是藏于心底,秦王怒极通常是面无表情,目若玄冰。这一次,他显露在了脸上。

      “司马启伽,你活腻了是吧?”秦王咬牙切齿,“你给寡人记住,这里是秦宫,稍有不慎就别想要你的小命!”
      呵!反正她早已觉得活着无趣。
      她说:“哦,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也清净。”
      秦王一时语塞,想到的是她果真死也不愿意做他的女人,她果真心里一直想着赵国那个落魄的公子。
      不,或许还有旁人。

      秦王抬手,抚上启伽的发髻,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神色诧异。
      虽然那根簪子在这一头华丽的钗钿中太不显眼,秦王还是一眼就能发现它——那是启伽及笄礼上,李严送她的。
      取下簪子,秦王将它紧紧攥在手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抵御启伽“进攻”。她急得跳起来,却还是不能撼动秦王分毫。
      “还给我,那是我的!”
      “这宫里的东西都是寡人的。”
      “那是我从赵国带来的!”
      “赵国以后也会是寡人的。”
      簌簌憋在秦宫无聊多年,难得看到这样有趣的场面,乐得大笑,宫人们胆子小,只敢憋着笑。
      以孤傲冷漠闻名于世人的秦王都没觉得尴尬丢脸,反倒是大大咧咧的启伽先脸红。
      她撒泼似的一甩双袖,扭过身去,小声咒骂:“小心晚上你父亲来找你,要你满脸长疮!永远都没有漂亮姑娘喜欢你!”
      “你在嘀咕什么?”秦王朗声问。
      启伽心虚,不从正面回答,反而转移话题:“嬴政,你今天来干什么?”
      秦王微微侧一侧身,端起架子来:“我……寡人听人说你不敬太后,不睦妃嫔……”
      “所以你来兴师问罪来了?”启伽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不仅不贤淑,我还凶狠得很!你小心哪天我把你的宠姬爱妾全都杀了!我还要趁你睡着了在你脸上划满指甲印子,让你没有姑娘喜欢!我真的会这么做!你赶紧把我逐出宫去,还你秦宫一个安宁!”
      启伽神情可得意,又得意又凶残,只差露出她的尖尖牙。
      秦王大喝:“你想得倒美!给寡人刻完整部孙子兵法,不刻完不许吃饭!”说完立马转过身,疾步走出契守殿。

      只一出宫门,秦王再憋不住笑,虽然笑得浅,却没有任何掩饰,纯真如孩童。这是赵高和侍从们进秦宫以来,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他笑意未散,问赵高:“她刚才,是不是特别像一只没有断奶的小老虎”
      “啊?”
      赵高不是没有听懂,只是不信这样的问题会出自于秦王口中。
      可细一想,他并没有原谅这个女人将全部身心都交付给别人。秦王顿时失了笑意,恢复一脸肃然:“记住寡人刚才说的,不刻完不让她吃饭!”
      赵高领旨,却悄声吩咐契守殿的宫人:“适可而止。”
      ……

      第一天,启伽想着不吃就不吃,大不了就是个饿死,反正她在秦王宫也度日如年。
      簌簌着人备好了竹简和刻刀,还将孙子兵法原著工整摆放在案几上。
      启伽非是不刻,从来不在宫内游荡的她还破天荒出去转悠了一圈。
      路经一颗古树,簌簌说:“姑姑你看,这是我舅舅最喜爱的云杉!”
      嬴政最喜欢的云杉啊?
      “真的吗?”
      启伽将头上的钗钿插得更紧,提起裙边对着那树就是一顿乱踢,一边踢一边念念有词:“就你横!就你凶!狗男人!你还种云杉!我让你种!……”
      簌簌身板小,根本拦不住她。
      不远处的石桥上,秦王凭栏,指着启伽,气不打一处来。
      “赵高,她是在向寡人示威吗?”
      他虽气,眼里却没有恨意。这样的司马启伽,离他记忆中的样子,又近了一些。
      许是踢得累了,她停下来,席地而坐。簌簌自幼长在秦宫,见惯了规矩,急忙去拉扯:“姑姑你不能坐这儿!有人来看见就完了!”
      “就是嬴政来,我也不怕!”

      她真恨自己这张嘴,话音一落,秦王真的就来了。
      他今日还是着一身玄衣,头上还戴着冠冕,看来是刚下朝。
      启伽也不问好,也不理会,但害怕自己坐着太矮输了气势,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身就走。
      秦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三成力拉她站到自己面前:“司马启伽,你的兵书抄完了么?”
      启伽一脸桀骜:“你要我抄,我就要抄么?左不过就是你饿死我,饿死就饿死,谁抄谁是孙子!”
      秦王向来就不爱说话,对着启伽,则更显嘴笨,每回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她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总是觉得,与启伽吵架,简直比治理国家大事更难。
      他只能说:“不抄完,你就别出来!还不许吃东西!”
      “我还不稀罕出来呢!”启伽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秦王才注意到她今天穿的墨绿色衣裳,很衬她的肤色,也凸显得她身段婀娜,是一种风韵尊贵的美,不同于从前的天真稚嫩。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她又长大了些。

      ……
      第二天,秦王就得知,启伽硬是一个字没抄,莫说吃东西,连水她都没喝一口。
      他竭力淡然,自言自语道:“不吃就不吃,还能吓唬到我吗?”可是心不在焉地翻过几卷书简,他冲赵高吼道:“外面的人在干什么?吵死了!”
      平时这个点儿,都有宫人扫地,寻常他不觉叨扰,今日听风声都难以入耳。
      寻了个不当值的空档,赵高偷偷去了趟契守殿,宫人们委屈得厉害,辩解道:“不是我们不按您的吩咐办事,簌公主劝了夫人好几回让她偷偷吃点儿,不让大王知道就成,可夫人自己不愿意吃。”
      为首的女官急了,问:“大监,这可怎么办?夫人快饿得不行了!今早我给她梳洗,她脸色像柴灰一样白……”

      这些话,后来被赵高变着法子一字不漏地带给了秦王。他倒是没说什么,就对赵高说了一个字:“滚!”手里的书简也形同虚设,看不进去一个字。
      这个女人是用生命在逼他就范!谁先低头谁就输。从前倒也罢了,她把全部身心都交付给了赵嘉,凭什么还敢在这里同他示威
      她又有什么资格与他讲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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