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佳人》云间粉黛

17、同行

　　天蒙蒙亮时，两人踏上了归程。
　　因为心中有忌惮，他们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不似来时的走走停停，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回到了院子。
　　一回到院子，谢岚泱就开始急急忙忙地收拾。
　　现在那些人已经在这儿附近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要收拾的东西，无非就是她的日常衣物和丹药。
　　卫烨帮着她收拾她的药箱。一个个瓶瓶罐罐摆放得整整齐齐，连着上次的玉面罗的毒液和玉嘉果的粉末也放着。
　　谢岚泱挺不好意思的，她本来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承受，昨晚却没有忍住……
　　而且，她还抱了别人……
　　还握了别人的手……
　　还躺在别人的腿上睡了一晚上……
　　这让她情何以堪……
　　所以，虽然昨晚和卫烨交了心，但今日却反而疏远了。
　　卫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他叫谢岚泱起来后，谢岚泱和他说的话屈指可数，虽然以前的话也不多……
　　不过他单方面认为是因为她的心情不稳定。
　　谢岚泱还没有告诉他，她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谢岚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包袱，她检查了一下药箱，都很齐全，应急丹药都是够的。
　　收拾好一切后，她反而有一种巨大的迷茫。
　　眼前如同有一团雾，拨来拨去却始终一片混沌，不见前路。
　　她一下子颓然地坐在了板凳上。
　　知道那些人靠近自己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些人就如同影子一般，甩不掉，躲不开。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她的安身之处……
　　越想越乱，谢岚泱索性拍拍自己的脸，把脑中杂乱无章的思绪抛了出去。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卫烨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看着谢岚泱脸色阴晴不定，他不敢打扰她，却突然看见少女用手拍自己的脸。
　　眼前的人儿，粉嫩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鬓角微松，垂下一两缕碎发，因着薄汗贴在脸颊上，反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卫烨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试探道：“泱……岚泱，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岚泱久久不语，只一个劲地盯着桌面，仿佛能盯出个洞来。
　　卫烨抿了抿唇，又道：“要不……你和我走？”
　　少女一下子抬头，目光如炬。卫烨只感觉有刀子从她眼睛里面射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我……我是指你和我一起回京，这样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好……”他干巴巴地添加。
　　谢岚泱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卫烨见谢岚泱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觉得冒犯，连连摆手道：“你……你不用担心，你就住在秦王府中……单独的院子……”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忐忑地看了她一眼。
　　卫烨还想继续劝：“你看啊……你……”
　　“好。”
　　“啊，你说什么？”
　　本来准备好了一大堆话，结果却全憋在肚子里面，卫烨一下子愣了神。
　　谢岚泱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说，好。”
　　浅灰色的眼瞳仿佛有漩涡至于其中，攫走了他。
　　等他再回神时，就见谢岚泱静静地盯着他。卫烨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只能心虚地再问一句：“对不起，我有点耳鸣，你能再说一遍吗？”
　　“……没什么你自己走吧。”
　　***
　　既然决定了要和卫烨一起离开这里，谢岚泱就和卫烨一起下了山。
　　离开这个小小的院落，心中颇有些不舍。
　　一把大锁落在了大门，“咔哒”一声清响，随之扣上的，也是谢岚泱为数不多的轻松的回忆。
　　谢岚泱心里一直郁郁的，白斗笠遮住了她的神情，仿佛有个小小的独属于她的空间。
　　大饼跟着两人，尽职尽责地当着骡子，叼着包袱。
　　卫烨则拿着药箱，谢岚泱倒是做了个空手掌柜。
　　秋天早就到了，落叶缤纷，铺满了路，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卫烨从出门的一刻开始就察觉到了少女的低落，不停地讲着趣事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谢岚泱不回他，他也感觉不到尴尬似的，一个人说个没完没了。
　　“诶诶诶，你可不知道，那个王尚书啊有脚臭，还不洗脚，他娘子受不了他天天都在和他闹和离。可王尚书倒是个情深的，气的一下子回了娘家……”
　　“小时候，我师兄师姐他们天天带我爬树找鸟蛋。鸟蛋可香啦，丢在火力面，过一会儿拨开，可比鸡蛋好吃多了……”
　　“我皇伯父以前还给过我一匹汗血宝马，可那是匹色马，只让美女骑，不让男人碰，连太监也不行。后来骑它去参加狩猎时它就被山里面的一匹小野马勾跑了，现在都还没踪影呢。不过啊，据说现在那匹山里面发现了好多匹混血的汗血宝马，估计就是那色马留下来的……”
　　卫烨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谢岚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天气这么凉快，带着斗笠多不舒服，来来来，我来帮你取下来。”
　　语毕，趁着谢岚泱还没反应过来，抓住斗笠的边缘一把把斗笠“连根拔起”。
　　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顿时露了出来。
　　卫烨一看却噤了声，抓着斗笠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眼前的少女微红着眼眶，睫毛上还有一丝丝的湿润，未干的泪痕更是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不过，因为意外，少女的眼睛里除了迷惘和害怕，添了几分诧异。随即她嘴唇一扁，似乎就要哭出来。
　　原本谢岚泱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流点眼泪，抒发一下自己怅惘的情感。对未来的惶恐也好，对过去的悲伤也好……
　　可是，没想到这个死小孩儿居然来掀她的斗笠。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这些她私密的情感一定要展示在别人面前吗？
　　眼前的眸子似乎被水雾萦绕了，卫烨心中除了慌乱无比之外，后悔也充斥在心头。
　　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懊恼地看着少女的眼泪一颗颗从眼尾滑落。
　　眼泪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卫烨只觉得似乎砸在自己心里面。
　　谢岚泱越想越气，猛地把卫烨手里的斗笠一下打在地上，径自往前走去。
　　白斗笠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上了几片落叶。
　　卫烨急急把它从地上捞起来，大步赶上谢岚泱。
　　大饼：“……？？？”
　　***
　　谢岚泱在前面走着，落叶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响得清脆。
　　少年难得沉默地走在她旁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几次张口都咽了回去。
　　谢岚泱走得快，仿佛是在和谁斗气一样。眼泪滑落下来也不擦，挂在脸蛋上当真成了“梨花带雨”。
　　卫烨看得心尖尖都在疼，却又恼自己莽撞，不敢再说话。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谢岚泱目不斜视，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生气。
　　卫烨也觉得自己问的那个问题没有含量，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对……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谢岚泱一个人冲了一会儿，倒也冷静下来了。看着卫烨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为何气也消了大半。
　　她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怎么敢生秦王府小世子的气呢？”
　　连秦王府都搬出来了……
　　卫烨心中苦恼。
　　只能试探道：“要不……你打我出气？”
　　谢岚泱突然扭头盯着他。
　　卫烨被她这个目光看得心中发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结实一样，用手拍了拍自己，“我很强壮的……”
　　谢岚泱一瞬间气极，谁要打他啊？这个死小孩儿！
　　她只觉得自己多年的修养都败在了这个叫卫烨的家伙身上……
　　抬步向前走。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理他！
　　明明缓和了不少的气氛突然一下变得更加充满火药味，卫烨仔细地回想自己那一句话说错了。
　　嗯……就是在叫她打自己时。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明明他都叫她打自己出气了……
　　卫烨看着前面气鼓鼓的身影，一头雾水。
　　不过，见惯了前方那人冷冷清清的模样，这个样子倒是格外的可爱……
　　***
　　在山脚时，卫烨给沉珂留了个记号，叫他直接来找自己。
　　记号做完，一抬眼，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前方静静地等着他，虽然，看起来还是气冲冲的……
　　卫烨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起身前去。
　　束在脑后的马尾一摇一摆，发带也随着发丝晃动。沐浴在阳光下，少年显得英气又蓬勃。
　　谢岚泱继续戴上了斗笠，白色的纱幔遮住了她的容貌。
　　卫烨不解：“你别戴这个。戴上这个不是更显眼吗？”
　　谢岚泱指着大饼：“你说是我目标大还是它目标大？”
　　少年摸了摸鼻子，一拍药箱：“这样吧，你有没有可以改变肤色的东西？”
　　“……嗯，有一种树汁可以。你把药箱给我。”
　　接过药箱，谢岚泱找了找，摸出一个宽口瓷瓶。
　　“那就好办了！”卫烨一溜烟地跑不见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堆东西。
　　卫烨把手中的东西一个一个排在谢岚泱面前。全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谢岚泱奇了：“你哪儿弄来的？人家会卖给你？”
　　“哼。懂不懂，有一种计谋叫美人计？”卫烨得意一笑。
　　“……”您懂得真多呢。谢岚泱白了他一眼。
　　卫烨立马做投降状，“行行行，我告诉那胭脂店的老板，我家娘子生气了，我得去哄她，那老板马上就卖给我了。”
　　“……”这话怎么这么怪呢？谢岚泱下意识想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卫烨接着道：“别管那么多了，我帮你改改容貌，没那么扎眼。”
　　把树汁涂在谢岚泱脸和脖子上后，卫烨就拿着胭脂水粉在她脸上涂涂画画。
　　谢岚泱虽然觉得卫烨有点不靠谱，但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让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