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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碗瓢图书馆杜波伊斯洗衣房 ...

  •   萨姆的步子太大,我刚吃完饭不敢跑跳怕闪了肠子,索性放弃了印随。

      同时放弃的还有亚比该,没想到这眼里只有的黑莓的白富美还有跟我同步的时候。

      亦武虽然能跟上,但也费劲,拉了一把萨姆,让他慢点走,萨姆这才如梦方醒,挠挠头,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了,你们这些小断腿儿。”然后哈哈大笑着放慢了步伐。

      碗瓢图书馆在刺槐步道尽头,为了去那儿我第一次要把刺槐步道走完。走着时惊奇地发现,步道两边那些神秘楼中,竟也有一栋兄弟会的房子:门前几个肤色各异的男女,男的半裸、女的五分之三裸,懒懒散散躺在太阳椅上怡然自得(chill)。

      裤兜里的钢盖九键诺基亚突然震动,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费城电话。按下接听键,听筒中传来一个有点黑人口音的大妈声音:“哈喽,你是硕吗?”

      “我是,您是哪里?”

      “我是你宿管,”黑大妈说(如果是我宿舍长,那肯定是黑大妈了),“咱们前台收到你好几个大行李箱,堆不下,要不我直接给你放你房间里吧?”

      我心下一喜:托马斯给我寄的行李终于到了,从此再也不用裸睡塑料床垫子,枕衣服卷枕头了!

      “好的好的,谢谢您啊!”我说,“哦对了,您怎么称呼啊?回去以后有机会我去拜访您一下。”

      “哈哈,大家都叫我泰勒老师(Ms. Taylor),你也这么叫吧,”泰勒老师笑着说,“随时欢迎你过来串门啊,我在426住。没别的事儿了先挂了哈,回头见!”

      难得有个好消息,今天起码回去以后有被子盖、有褥单躺了。

      可转念一想,天这么热,我光着直接睡透气性良好的塑料床垫都出一滩汉,还盖哪门子被啊?

      爱咋咋地吧,老子好不容易有件高兴事儿,就先高兴一会再说,于是很开心地跟三位小伙伴分享了我到了宾大以后因为没有行李,晚上睡觉艰苦朴素的光荣事迹。

      他们仨一脸听完都是一脸的震惊,就连亚比该都难的地对我的话产生了反应。

      本以为他们是敬佩我卓绝不怕苦的革命精神,结果亦武突然来了一句:“呃,硕,你们宿舍竟然没有空调?那你这大热天的可怎么过啊?”萨姆和亚庇该也在一边点头。

      原以为宾大宿舍都这么艰苦,只有亦武他俩住的高层才有空调,可亚比该说她住的地方(当时名字没听清,后来懒得问)也有空调。

      我晕... 宾大这是在故意折磨我么?怎么老子我高兴那么一小会都不让?

      在我们四个的说说笑笑(除了我,我可能是在哭)中,刺槐步道很快就到了尽头。

      所谓尽头,是它与另一条叫“林地步道”(Woodland Walk)的小路的交汇处,眼前是大片大片翠翠的绿地和更加茂盛的树木。这就是之前写到过的“学院绿地”(College Green)了。学院绿地的绿地面积,其实并没有汉密尔顿村的大,但因为集中,且没有汉密尔顿村的高楼遮挡,可让你一下子满眼都是绿色,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它的英文本名直译为“学院绿”吧。

      学院绿地上有宾大最老的楼,“学院楼”(College Hall),现在给比较高逼格的科系(如政治科学、哲学等)做教学楼和教授办公室用。它立在那儿,带着沧桑,静静地看着周围目空一切的后辈晚生们逐渐磨平棱角。不知是故意漆成还是年久氧化,大楼通体铜绿,与绿地融为一体。

      学院楼后身是休斯顿楼(Houston Hall),学生活动中心,晚上的转学生联谊会就是在那儿开。

      学院楼另一面对着的,就是我们要去的碗瓢图书馆了。

      碗瓢图书馆,不是收藏碗和瓢的,而是我从英文Van Pelt做的音译。

      是不是很有喜感的音译?

      碗瓢是宾大的主图,我到毕业也没搞清楚它到底有几层,我常去的有六层,外加地下室。

      我们走到到碗瓢大门口时,迎面看到一个造型特异、还从中间折断了的纽扣雕塑,回头望望,这纽扣刚好正对着学院楼门前不远处一个挺着大肚子坐那儿的富兰克林雕像。

      “又是老富头儿这貔貅。”我心说。

      后来从前辈们那儿听说,这纽扣和老夫头也有瓜葛:老富头的塑像上了岁数,越来越胖,直到有一天胖到把衣服扣子崩飞了出去。

      你现在趴在貔貅老富头的肚子上看,还会发现那里少了一颗扣子。

      砸到碗瓢图书馆上的老富头纽扣,弹射到碗瓢门前,从中摔裂,后吸日经月华,成了精,变得巨大纯白,且虽然从中折段,但还能以一体奇迹般立起。

      碗瓢图书馆原来据说是全石头结构,但是被扣子在正面砸开一大洞,就索性清理出来,修了台阶,装了大玻璃门。

      至于砸崩出来的石料去哪儿了,据说碗瓢周围的很多建筑上都会出现些跟该建筑整体风格不符的石料或者砖块,可能是它们也成精了,跑到旁边楼身上讨生活去了吧。

      顺着门口阶梯上去,拉开大玻璃门,再拉开一层大玻璃门,遇到门口的哨卡,刷狗牌,哦不,刷校园卡,推转杆,顺利进入。

      我们毫不费力就在碗瓢一楼找到了组织,因为我们到的时候一楼只有那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很多脸上都露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表情。

      一位面生但自称是图书馆管理员的老师正在以超低音量说这些什么。

      图书馆的确不允许大声喧哗,不过您这蚊子般的音量,不但旁边不该被打扰的人听不见,我这种听该听见的也听不见啊。

      那管理员虽是老师,但是实际是个看起来也大不了我几岁的白人妹子,一脸雀斑,说话稍微带着那么一点我熟悉的美国南方口音,感觉还挺亲善和蔼。

      我因为毛都听不见,有点慌,不过我往两边看了看亦武和亚比该,亦武也是一脸迷茫地在人群后面探头探脑,而亚比该,干脆没在听,又在她那黑莓上不知道在输入着些什么。

      原来她并不是针对我,她只是习惯性地在用黑莓时无视所有人。

      抬头看了看萨姆这个高海拔人员,他倒是抱着膀子听得认真。

      没几分钟,人群就开始跟着雀斑管理员移动了,萨姆低头跟我们仨打了个“行动”的手势,我们一行菜鸟就跟着管理员妹子一层一层地转碗瓢。

      这过程中,我们知道了碗瓢几乎一整个二层都是沃顿专用的,不是说别的学生进不来,而是里面的设备都是用沃顿学生的用户名密码登陆,藏书也都是商科的,别的学生来也没啥用。

      那时我觉得其他楼层长得几乎都一样,一样到你闭眼睛,让别人瞬间给你移动到另一层,再睁开,都不会觉得周围有啥变化。

      碗瓢里有各式各样的学习空间:小组学习室、宽大的写字桌、大小各异的会议室和研讨室、放着超大屏幕的公用电脑台等等。地下室还有个咖啡屋,渴了还可以去小酌一杯史上最难喝的热可可。

      地下室虽说叫地下室,不过是相对于开在二楼位置的一楼说的,地下室其实也地表,至于为什么一楼要叫地下室,而二楼要叫一楼,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有助于学生形成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吧。

      我并不喜欢碗瓢图书馆,最大的原因是采光太烂。

      整栋楼自然光充沛的地方只有一楼我们刚刚一群菜鸟集合的地方,还是沾了貔貅老富头崩扣子砸楼的光,其他楼层,通通是那种一个手掌宽的小窗户条,只是意思意思,让里面的人知道他们还在地球上,根本不是用来采光照明的。

      图书管的照明用的又是那种发绿的暗光,如果想借着图书馆的内在照明看书的话,得趴书上看,看久了会让你在肩颈受损、头昏眼花的同时怀疑人生。

      故而,我几乎只有晚上和阴天下雨时才去这里学习,白天则到处跟着阳光跑。

      还有就是大三去旁边上心理课时,路过顺便进去上个厕所。

      那么阴郁的地方,放点阴湿的东西最是适合。

      转悠完,我照例屁都没记住。

      我们一行人鱼贯入了二楼一个桌子摆成正方形的大会议室,听这个我连名字都懒得记住的管理员妹子介绍如何利用图书馆的藏书和在线资源做学术研究。

      这种东西我实在懒得听,因为图书馆的使用基本大同小异,在华大那一年早就玩儿明白了,把登入名和密码给我,母猪饲养我都能编一篇论文出来。

      约两小时后,讲座结束,这帮转学的难兄难弟们就三三两两顺着二楼西边宽大的楼梯往一楼走去。

      到出口时,我第一次经历碗瓢的一个奇特现象:出口处一定要把书包和各种能装物件的东西都打开,让看守在那儿的保安大姐/哥翻看一二,才许你出去。

      我看了看门口放着的那个金属探测器,心下疑惑,也不知道这门口人工查看多此一举到底是为哪般。

      莫非是为了创造就业机会?

      因为亦武和萨姆要去买家居用品,亚比该说要去勾搭前辈研究怎么加入某兄弟会,我则急着回家把行李打开趁早把房间弄成个人住的样子,于是出了碗瓢,我们四个便暂时作别,说晚上联谊会见。

      ***
      到了宿舍房间门口,我开门欲入,可推开两掌宽后就推不动了,好像是里面有东西挡门,我猜到应是宿管老师给我堆在里面的几个大行李箱。

      使出了在亨茨曼楼门口跟玻璃门较劲的力气,歘一下把门推开,但力道太大,差点没给我自己搡进去。

      奇了,那放行李进来的人是怎么把房门关上的呢?难不成跟那日后抢劫我坚果的松鼠一样顺窗户缝儿溜了?

      此时下午四点多,时差困已开始,多想一件事儿都觉得累,也无力在意这些细节。

      时差困就是这么神奇,闭眼睛就能睡着,喘气都觉得累,别说干体力活了。

      眼见那四个大号的行李箱堆在我面前,看着就想绝望地趴下。

      强打精神,一手推开我自己房门,另一只手一件一件把大行李箱都拖将进去。

      迪昂的门关着,里面没声,想必不在家,我也就没特意轻手轻脚。

      这四个大号行李箱是出国之前母亲带我去哈尔滨大世界购物商场买的,那老板可能很少见我们这种一下子买四个最大号的,很是喜笑颜开,连连保证都是正品结实的很云云。

      可用了一年多一点,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床底下放着,这拉锁手柄就已经都掉差不多了,有的地出现错牙,还有两个箱子分别碎了一个轮子,个个松松散散眼瞅着就要碎,希望路上没给我甩出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东西太多,我只得先挑急用的,于是台灯、记忆棉枕头、床单、床垫、被子、烧水壶、几件半袖和短裤被我翻了出来。

      本以为能立刻就躺下睡会,可拿起那被褥一闻,全是一股捂吧味儿(东北话,意为因潮湿不通风而略有发霉的味道),心说虽然美国大夫不给开抗生素,但咱也别在这儿自制青霉素了,于是磨磨唧唧拆了枕套、被套、床垫套,扛起床单和那几件短袖半裤,揣上几个25美分的钢镚(东北话,意为“硬币”),就往传说中的杜波依斯地下室洗衣房爬去。

      美国的洗衣房装备都差不多:白色的滚筒式洗衣机和白色的滚筒式烘干机。我在华大的时候是洗一次烘一次各一美金,且只收25美分硬币,所以我下去时习惯性揣了硬币。

      杜波依斯不但没空调,而且没电梯,我扛着这许多保暖的物件走下去,热傻。

      在迷宫似的楼下找了五分钟才找到一个小门进去是洗衣房,热屁。

      进去之后发现,这洗衣房也没有空调,加上一屋子的机器运转散热,与蒸笼无二,热毙。

      只有一点让我小欢喜一下:宾大的洗衣机和烘干机免费,从此不用攒钢镚了。

      我咵咵咵把身上背的手里拿的所有东西一股脑扔进洗衣机里,可是,当我习惯性地拉开洗衣机左上角倒洗衣液的槽子时,傻B了:我没有洗衣液。

      我的天啊,再让我出了宿舍冒着暑气跑去买桶洗衣液再拿回来,那还不如就让我直接撞墙晕过去暂时忘掉这讨厌的世界算了。

      然而,热爱生命远离自残的我,此时往四周寻觅了一下,只见旁边洗衣机上放着一桶汰渍洗衣液。

      我心说,不知道是谁的,不过如此有国际主义精神的美国朋友一定不会坐观我一个小小的亚洲同胞受苦而不管吧?

      于是,我一秒绰起汰渍,倒了半指高进洗衣机,再一秒放回去,然后按下开关,大白滚筒式洗衣机仓门“锵”地自动锁上,开始哗哗往里吸水。

      用完人家东西之后,我还是厚道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25美分钢镚放在那个放汰渍洗衣液桶的盖子上作为用人家东西的酬谢,希望它的主人能看到我放那儿的钢镚并拿走去买半个棒棒糖或者5个5美分硬币。

      洗衣服35分钟左右,时间到了没拿走,可能会被后面着急用的人把你刚洗干净的东西全掏出来堆在沾满黏乎乎恶心巴拉东西的洗衣机顶上或垃圾桶旁(或垃圾桶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能掐好时间准时去取了衣服,扔到烘干机里,之后再操作烘干机45分钟左右,同理也是一样要掐着表,否则衣服还是会被扔出去。

      那时我用那钢盖诺基亚九键机没有计时功能,所以只能着手机上的表或者手表目测,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再从房间冲下来看。可是目测就有误差,再加上洗衣机自己的误差,有时候能误差出个五分钟来。这五分钟,你说你是冒着出汗虚脱的风险上去呆一分钟再下来,还是在这儿傻B呵呵地楞站五分钟等着被闷成小笼包?

      这样上上下下跑,还得一边掐算着时间,一边念叨着自己衣服别被人扔了,搞得整个人在这至少一个半小时里心慌失眠多梦盗汗半身不遂。

      呜呼!此洗衣者所以乱我心也。

      很多年后我在纽约搬到大一点的公寓里时,即使楼里有洗衣房,我也还是任性地添置了一台海尔洗衣机和一个晾衣架。

      烘干机太费电,用不起。

      总之吧,那天我就这样在宿舍房间和洗衣房之间穿梭了将近两小时才搞定。

      此时,负着一抱暖呼呼的被褥回到房间,带着种莫名的幸福感,把那温暖干爽的被褥、床罩、枕套归置在那睡了好几天的塑料皮子床垫子上,撤身一看,嘿,立刻就有种温馨小窝的感觉,不似前几天那样像个实验室的解剖台了。

      折腾完,我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于是脱了下来扔到小矮柜上准备攒到周末再去蒸笼洗衣房洗。

      顺手挑出一件刚才洗好的深蓝色半袖穿了上,看下表,已经下午五点四十二,转学生联谊会是晚上六点。

      本想也换条裤子的,但想到反正换了也得湿,心一横,就依依不舍告别了我新搭起来的小床,顺着上午走过的路往休斯顿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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