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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20楼的午餐 ...

  •   人高腿长的萨姆前方带路,我们仨在后面小跑紧跟,转眼之间就到了1920楼开在天桥上的正门。

      拉门进去,只见左右两边厕所各一,左女右男,是宾大少有的对外开放厕所之二。

      两边厕所再往里各有两节对称的阶梯通往楼上,每个阶梯口有个“岗哨”,里面站黑人大妈各一,大妈面前再放一收款机,往那儿一站,样子像在说: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1920楼是个三层建筑,开在天桥上的正门在二楼,沿着阶梯走上去就是三楼自助餐食堂。二层里面还有个一楼半,我一瞥之间看到了赛百味和其他两家貌似是买吃的柜台和一家小超市。再往下的一楼是啥,就看不到了,因为楼梯拐弯了。

      还整的挺神秘。

      我们到时已有不少学生在两边阶梯处排队刷卡欲上楼吃自助。

      队不长,美国的队按中国标准很少有称得上长的,几分钟就排到了我们。

      我把夹着校园卡的“狗牌”摘下来递给黑人大妈,她接过去非常粗暴地把我校园卡当菜刀一样对着刷卡机“当”地一砍,心疼的我诶。

      我的校园卡从来都保护得很好,所以特别受不了这帮校工折磨它。

      “吃好(Enjoy your meal)。”大妈“砍”完卡冲我随口说了一句,那感觉与坐国航飞机时登机口每刷一下登机牌就出的一声“一路平安”自动语音的效果相似,都是机械、被迫又令人讨厌的敷衍。

      上楼一看,又是豁然开朗。

      三楼食堂的外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此时中午阳光正盛,把整个三楼大食堂都照的亮堂。我透过那些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了望,正好能看见来来回回过天桥走在刺槐步道和天桥上的同学老师,往远了还能隐约看到些沿着38街往东北方向延伸的街景——虽然破烂西费实在也是没什么街景,但是有开阔空间伴着明媚的阳光,总是令人心情无端变好,仿佛一切邪魔外道都无处遁形,一切困难都可轻松化解。

      大落地窗边有很多圆形餐桌,大小能容六七人坐。我欢坐窗边,能边吃东西边看风景,就说:“家伙们(guys,对复数小伙伴的昵称),咱们一会就坐窗边吧,我把提袋放这儿占地方。”

      他三人点头应允,我便把提袋放在了一张靠窗边圆桌上。

      放东西占座这事儿我还是放心的,因为2010年就算是在费城,在学校食堂东西被人偷的情况也几乎没有。我之后甚至见人把手机、笔记本电脑、钱包什么的统统都直接往食堂桌子上扔,从不看管,后来还有个小伙伴把电脑忘在食堂了,过了一整天,还能找回来。

      我放的那个提袋里也实无甚值钱物件,谁要能拿走,都是给我减少搬家负担了。

      见我放了提袋,萨姆亦武也把提袋放下,亚庇该只是手里拿着个手机,并无它物。

      放好东西,我四人往食堂里面走去打饭。

      美国大学食堂跟国内大学食堂的布置不一样。

      我在哈尔滨上高中的时候吃过哈工大的食堂,我们高中自己也有大学式的食堂,大概都长那样:一模一样的桌子,一模一样的椅子,排列的整整齐齐,镶在地上。打饭的窗口统一安排在同一边的大玻璃后面,玻璃上开有窗口。

      美国大学的食堂,相较而言则比较有个性,找个1920楼的食堂便是如此。

      三楼中央修了一个圆圈柜台,上面放着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想吃的酸奶、水果、蔬菜沙拉、泡牛奶吃的膨化谷物、小糕点和一两种放在大铁桶里的汤。自己从柜台下面堆放的一摞一摞盘子和碗里抽出餐具就可直接盛走。

      我吞了口口水,忍住了想立刻那东西回去就开始吃的冲动,又往里走,想看看还有啥。

      多年研究怎么吃自助实惠的我知道,食量有限,所以挑最好吃的吃才合算。

      里面出现了有工作人员站在后面打饭的柜台,共三个,雁翅排开,打饭的人站在柜台后面,个个穿着厨师服带着厨师帽,只是并没有戴口罩手套。

      美国人好像对他人的口水不是特别在意。

      食物种类不多,最左边柜台是烤披萨的,一个墨西哥裔大叔一个烤炉前忙乎,把一大盘一大盘规整好的生披萨塞进炉子里烤。柜台里已经堆了些烤好的了,被大叔用圆滚刀切成了八快左右的双数块,几个学生正在那儿那用三角铲给自己盘子里盛着,还有个白人哥们儿盛完之后抓起旁边的干辣椒和胡椒瓶,狠劲往上撒。

      中间的柜台则是做热菜的:蒸的、煮的、炸的、烤的土豆、牛排、鸡胸、豆角、茄子、聪明豆玉米粒、南瓜块等等等等,还有米饭和意大利面,冒着热气,油汪锃亮,颇有食欲。这种热菜已是宾大校园里能吃到的最接近家乡菜的东西,不过,想吃鱼香肉丝和地三鲜,那是没有的。

      这两个热菜柜台,每天菜式还会换,我在宾大三年的大部分热菜都是在这儿吃到的。

      我从最右边的热菜柜台底下拿了个大盘子,然后分别在右边和中间柜台取了五样热菜一捧米饭。

      瞅了一眼旁边的披萨,觉得卖相一般,没有拿。那个披萨柜台,我未来三年里常吃,口感好坏不一,可能看烤炉心情,不过卖相却一直都是那么烂,黑乎乎、干巴巴,周围一圈黝黑的烤焦皮。

      又取了一只基佬紫的杯子从熟悉的饮料机里打了大半瓶的可可奶,我就一手端盘子一手拿杯子回了窗边的位置坐定。

      亚比该已经坐那儿吃上了,我瞅瞅她打的东西,大多都是中央那个圆圈台上的,也不多,旁边放着杯不知是喝了一半还剩一半,还是干脆就只有一半的橙汁。

      “哈喽,”我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你挺快啊。”

      “呵呵,嗯。”亚比该头也没抬,右手正把一勺和在粉色酸奶里的膨化谷物往嘴里送,同时盯着左手拿着的一只黑莓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黑莓是那年代的苹果(怎么手机都喜欢水果名字......),是加拿大RIM公司做的。黑莓手机的标志是它舒服的全物理键盘、那个经典的方向滚珠和手机背面印着的像猫爪印的黑莓logo(只不过这只猫是七指)。

      两寸的屏幕,搁今天估计还没有个别手机的摄像头大,不过那时候已是巨屏。

      2010年前后,iPhone还只是玩具,黑莓却如日中天,有品的人几乎人手一部,商务人士更是公司直接发。

      兜里揣着诺基亚九键钢盖机的我,对智能机特别眼馋,加上本来对电子产品就着迷,忍不住多打量了几下那只一身总裁气的黑莓,竟没注意到亚比该回复我时语气中那种不屑。

      “咱们下午是不是还有图书馆使用培训?”我没话找话,抬头看着亚比该说。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受不了两个人一起吃饭却各吃各的不说话,所以对方不说话,我总要找话说。

      抬头看了亚比该三四秒,见她没反应,只是双手在黑莓上输入着什么。

      大概是没听见我说话?或者,就是不想理我?

      三四秒时间足够让我意识到情况有点囧,于是放弃,低头吃我的那五样热菜。心里有点别扭,但是,来美国一年,出现过很多次这种被白富美当透明人的情况,早已习惯了。

      谁让我就本是个屌丝呢?

      我自顾自地把那鸡胸肉切成几块,因在托马斯家练出来了切肉无声的好刀法,我切这鸡胸肉只刀叉在餐盘里发出了一点点叮当声,并不吵。

      刀放一边,右手绰起叉子扎了一块鸡胸肉送嘴里咀嚼。

      真他娘的难吃。

      完全没味道不说,那口感像极了艮了的老芹菜。

      拿起餐桌上的盐瓶撒了点上去,味道稍好,勉强都吃掉了。

      再试试牛排吧。

      咦?怎么,切不动?

      正郁闷地跟那老牛排较劲时,亦武和萨姆一起回来了。

      亦武跟我一样,一手端盘,里面也是这几个热菜,一手拿着一杯像苹果汁的东西。

      萨姆的架势,却吓着我了:这哥们儿凭着手大,两手竟然分别都掐着两个大盘子,里面盛得满满登登的,嘴里还叼着个接得满满的杯,里面是可可奶都进嘴了。

      他是有多饿?

      萨姆这一堆东西,用我很久以后才开始关注的一个词说,叫“高热量”,坚持所谓健康生活人士看到了一定会指指点点。

      人都回来了,动静也大,亚比该这才放黑莓,抬头跟萨姆和亦武打了招呼,我们四个这才算开始正常的午餐。

      我长出一口气:呼,总算再没有尴尬的安静和一个人面对白富美无视的窘迫了。

      艮芹菜鸡胸和切不动牛排搞定之后,其他的热菜味道倒还可以,我心情大好,与他三人聊得也颇热闹。

      注意,是“热闹”,不是“开心”,因为这期间我跟亚比该的谈话,几乎句句让我心里堵得慌。

      前文说过,我看不出亚比该的血统,就腆着我的屌丝脸问了一下。

      她一边看着萨姆一边爱理不理地告诉我,她是个混血,母亲是台湾人,父亲是法国裔的美国人。

      我说:“哇,那你会说三种语言啊,厉害厉害。”

      亚比该还是没有看我,回复说她会说点法语,但是不会说汉语。

      我问她为什么只学法语不学汉语,她反倒问我,“为什么要学中文?”

      我说:“你也是一半的中国人啊,学学不好么?”

      亚比该听到我说“中国人”这个词的时候,突然触了电似的,第一次正眼看我,但却摆出了一副皇族被屯迷糊冒犯了的表情,说:“我不是半个中国人,我是半个台湾人!”

      熟悉的气愤,熟悉的无奈。

      “中国”,“台湾”,这两个词我相信是所有中国留学人员在美国永远的痛,尤其是刚到美国的时候。在美国,主流社会因为政治意识形态问题,会故意把“中国”和“台湾”这两个概念分开使用。而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我,从来都是认为台湾乃祖国不可分割之一部分的,所以每每遇到这种说法都会义愤填膺。

      只是,当你一个人面对整个社会时,你又能怎样?

      一开始我会气得咬牙切齿,后来慢慢地,出于对自己健康的考量,变得麻木了,只是笑而不语,免得起一场没有必要的冲突。在人家屋檐下留学讨生活,还是低调点的好。

      于是,面对亚比该的“教训”,我又忍下怒气,笑而不语,继续把盘子里的剩菜吃完。

      还好这只是个小插曲,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萨姆的举动给吸引了:他十分钟内吃空那四大盘子饭菜后,又去打了三盘子饭菜,然后又吃光了,看那样子,还意犹未尽。

      萨姆面前很快堆了一摞盘子,就像小时候看的《七龙珠》里面孙悟空吃饭的阵仗似的,给我看傻了

      萨姆其实岁数比我们仨都大,因为他来宾大之前就把新加坡的两年强制兵役给服了。他大一大二在乔治敦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念的,本来想以后找份跟外交和国际政治相关的工作,但是念完两年后发现,学国际关系基本上属于毕业即待业。他心说这可得好好想想,是为了梦想饿死,还是为了生存忙死。

      为了想通这一关节,萨姆办了休学,先回家服兵役,一边保卫祖国一边思考人生。参军那两年,萨姆说他体会到了务实的重要性,于是想转到商学院,就在当兵的第二年申请了沃顿,兵役一结束就奔来了费城。

      原来如此,他这饭量和吃饭速度肯定也是在部队里练出来的。

      亦武听萨姆讲服兵役的事儿,很感兴趣,他自己过几年也得服兵役,顺便也请教了萨姆各种注意事项。

      萨姆也不含糊,把在部队里怎么应付老兵欺负、长官压迫之类的经验,通通倾囊而赠,亦武眼睛都不眨,听得聚精会神。

      “吃饭,一定要快,”萨姆一边大口啃着那个我觉得是艮芹菜的鸡胸肉一边说,“因为你不知道你这顿饭是不是能吃完,很可能吃着吃着就响了集结号,你就得放下吃的去集合。不过你跟食堂的人搞好关系,说不定他们晚点可以给你开小灶。”

      后半段的午饭就这样在萨姆吐槽新加坡军队腐败的活泼气氛中度过了。

      “咱们一会是图书馆使用培训对吧?”我把之前被亚比该忽略掉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对,”亦武说,然后变戏法一样瞬间掏出培训手册翻了翻说,“在碗瓢图书馆。”

      也是,图书馆使用培训还能在哪儿?

      饭后我们起身把餐具扔到回收处,我忍住想再去饮料机旁边的甜点台拿一小块黑森林蛋糕的冲动,跟着他们仨出了1920楼,沿着刺槐步道往东向碗瓢图书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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