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居伊·盖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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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花多久时间，苔丝就在摄政街的桥上见到了查理和汤姆。两人依旧穿着那天见到他们时的旧衣服，露出裤脚和袖子外的身体细瘦伶仃得可怜。
“是您！小姐。”眼尖的查理首先看到了苔丝，他兴奋地和苔丝打了招呼，有些无措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我们去那边的树下吧。”苔丝拎起篮子，掀开洁白野餐布的一角，向他们眨了眨眼睛。
“哦是的，”查理重重地点点头，他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倘若被大泰德看到告诉了费金老头，他们又要挨一顿打是轻的，万一他们还会伤害这位小姐呢？
苔丝带着他们来到桥边的树下，这里是一条风景优美的步道，中午时分行人也并不多。她还没来得及将盖篮子的白餐布铺到地上，两个小男孩已经殷勤地把草地上零落的草叶树枝捡了个干净。看到这两个被生活蹉跎责难，却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苔丝的眼角忍不住有些发酸，她拍拍野餐布示意他们坐下，用带来的拧过水的毛巾擦干净了他们脏兮兮的小爪子，而后给每人分了一块香喷喷的香肠餐包，还有几枚甜滋滋的玛格丽特饼干。因为这时候的水瓶不是玻璃就是陶土烧制，苔丝的篮子实在装不下这么多重量，她就带了两个汁水饱满的苹果给孩子们。
在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时候，苔丝慢慢了解了查理和汤姆的遭遇。查理同狄更斯的名著里那位可怜的雾都孤儿奥利弗·退斯特一样出生在教区孤儿院，每天一勺稀粥将这个孩子的脾胃几乎饿坏，后来他被济贫院送到一家杂货铺工作，杂货店老板一天给他两碗麦片粥，交给他一个从早干到晚的活计——将菜场捡来的鸡毛攒成鸡毛掸子卖，而后带到街头去兜售，一根鸡毛掸子卖五十便士。
杂货店老板虽然悭吝，但好歹给了他一碗饱饭，但好景不长，老板春天时得了高热，很快便去世了。接手店铺的是老板从乡下来的父亲，他三下两下将杂货铺的东西处理了个干净，连同这个济贫院来的累赘。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帮他做什么农活！这个小毛头在自己儿子这享了大半年的清福，送回济贫院去，他一分钱也得不到！
于是睡梦中的查理就被送上了一辆开往伦敦的马车，颠簸着被押送到了苏豪区一个黑漆漆的阁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被卖给了费金老头，以一个自己不晓得的价格。
汤姆的情形和查理相似，同样是生下来就被不知名姓的父母扔到了济贫院，他被济贫院的那些大孩子们打得受不了了，在一个雨夜逃了出去。他找不到吃的，又冷又饿之后昏迷过去，被费金捡回了家。
费金老头干的是豢养孩子让他们给自己偷窃的事，因为孩子的手指更纤细灵活，做扒手不容易被发现。他的手下有好些个孩子，带头的正是那天挑衅乔和苔丝替其他孩子吸引火力的红发男孩，叫做Big Ted。费金老头时而对孩子们和颜悦色，时而对他们凶狠暴戾，一切都取决于他们带回来几条女士们的帕子或几根男士们的烟斗。若是有孩子能顺来一根手链，或是一块怀表，费金老头会像一个慈爱的祖父一样，将这个孩子搂在怀里亲亲热热地夸赞他，还会给他从蜂蜜罐子里舀一大勺蜜糖冲水喝。
汤姆比查理早半年来到费金老头的魔窟，早早认清了他的油滑手段和残忍本色，他畏惧替费金管理孩子的Big Ted，也很少和其他靠偷窃向费金争功的孩子们打交道，而是选择和心地善良的查理相依为命。
每人吃完两个香肠面包之后，两个孩子小心地收起苔丝为他们准备好的麻皮袋子，礼貌地向苔丝行礼告别。Big Ted经常在摄政桥旁巡逻，他们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在离开之前，查理简要地和苔丝交代了当初她救起的那个男人的情况。那天苔丝离开后，两个孩子因为不得不回去跟费金交差，在看护了男人几个小时后也离开了。他们给男人要来了一杯清水，还用苔丝留下的一枚先令给他买了一块面包和一碗热汤。第二天他们出门后再去小巷里查看，男人已经离开了。
“不过前两天汤姆在桥上遇到了他，他还给了汤姆一大块新鲜的面包。所以小姐，我们最近并没有太饿肚子。再次感谢您的好心，祝您生活愉快。”
苔丝拎起空空如也的篮子，将野餐布折叠后收起，准备动身去之前采买过的集市。
“抱歉，请问您是那天帮助我的小姐吗？”
苔丝转过身去，她眨了眨眼睛，面前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略旧的褐色粗呢外套，眉眼非常英俊，棕色的及肩发微微打卷，在中午的阳光下，一双眼睛映出淡淡的翡色。
他的身份昭然若揭，那个她在苏豪区的街头救下的年轻男人。
“您还记得我吗？”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微微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的名字是居伊·盖勒。您没有留下身份，如果不是刚刚在桥上看到了查理和汤姆，我或许也找不到您这位救命恩人。”
苔丝摇摇头，“我想任何一个过路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况且和那两个孩子相比，我做的并不算什么。对了，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扪心自问，他觉得这个人最该感谢的不是自己，而是发现并为他求助的两个贫儿们，身处泥潭尚且心存善意，这也是她现在不顾麻烦愿意帮助两个孩子的理由。
“哦，我已经好了许多了。谢谢您的关心。”居伊·盖勒一边步行一边向她解释：“您说的对，那两个孩子同样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怜的查理和汤姆。”
“您或许也知道，我的职业是画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的父母希望我像他们一样，成为一个面粉商。我不顾他们的反对来到伦敦谋生，但我得承认，父母之前对我的批评是对的。他们说我完全不清楚社会和人心的险恶。”
“在到达伦敦的第二天，我的行李就在睡梦中失踪了。因为身上的钱所剩不多，我在给家里写了信之后只能找最便宜的旅店落脚，公共马车夫告诉我，苏豪区有一晚上只需要一个先令的小旅社。”
苔丝同情地看着他，“想必您是又跳进了火坑了。”
居伊苦涩地点点头，“您料想的一点不差，小姐。在入住两天后，我下楼吃晚餐时，老板好心地，”他加重了“好心”的语调，“送我一杯自家酿的葡萄酒。喝完这杯酒之后，我浑浑噩噩能记得的就是汤姆和查理的脸，还有您了。”
“小姐，您说的对，我有手有脚，总是能养活自己的。现如今我的画具都已经没了，父母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我的信，不过坦白说，我也不好意思接受他们的接济了。好在我现在从律师所里找了一份翻译抄写的活计。”
他笑着向苔丝解释，“我的英语流利得可不像个法国人，是不是？”
苔丝噗嗤一声笑了，这位居伊·盖勒先生风趣的聊天风格确实很讨人喜欢。
居伊眨眨眼睛，“因为我的母亲来自英国。我得感谢她的法语学到现在还是磕磕绊绊，否则我就没法从小学会一门今后要靠它谋生的外语了。”
话到如今，居伊·盖勒已经给苔丝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这个人性格真诚坦率，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却没有探究苔丝的生活。苔丝沉吟了一下，和他简单地说了两个孩子的遭遇。
“可怜的孩子，一定要带他们离开那个魔窟。”居伊皱起眉头，“我还没有领到这个星期抄写的薪水，等拿到足够的钱，我会赁一个自己的小房子，然后立刻找机会把汤姆和查理救出来。”
苔丝点头赞同他的想法，并表示如果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她愿意倾力相助。只是两个人该如何联系呢？她可不能留下威尔森府邸的地址，这里是目前她在伦敦唯一的避风港，不能招惹任何的是非麻烦。
居伊仿佛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犹豫，“小姐，我不会贸然打扰您的生活，不过倘若您有需要我的地方。”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硬纸卡片，上面写着“卡代律师事务所”的地址。“您可以到这里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居伊·盖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