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路转星移再相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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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香来，荷叶轻扬，秋菊浅吟，腊梅低唱。真的是光阴脱兔，日月跳丸，如今已经是熙宁七年。在这三年里，汴京的舞台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牵动人心的故事。
王安石决心想要科举制度改革，颁布了贡举法，废除了明经科。虽说在这贡举法的政策下，学问和品德最优者可以不经科举而直接出任官职，但这最优者的评定却有很大的垄断，就如同举孝廉制度，官官相护罢了。
公然反对的郑侠在王安石一党的罗织构陷下，由司法参军被贬为了城门郎。所谓城门郎，也就是在城门口管制守门人的一个小官。这件事以后，郑侠便坚定地站在了王安石的对立面。
王安石也是个惜才的人，他知道郑侠的才华，他也明白郑侠对国家忠心耿耿，只是他不愿意朝堂之上有人阻碍自己变法的进行。多天的心里矛盾下，他决定让郑侠任职新设修经局的检讨，舞台是定不能让郑侠再上了，既然这样，就去幕后吧。
他先是派遣自己的儿子王雱去拜访郑侠，请他任职，换来的却是一句“初任司法参军一职，我郑侠十分感激相国对我的青睐，我把他当做我人生的知己，一心要竭智尽忠，为国为民。所有事情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心想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可是如今看来，我们是曾一起走过一段路，但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如今我倦了，我不想再走那条路了。”
后来他又让自己的门客黎东美前去再次劝说。
“国家为考选人才设置了修经局，相国前来请你担任检讨一职，也是出于你的才华着想啊。”
郑侠却回答道:“我读书不多，才疏学浅，不能胜任修经局检讨一职，还是劳烦黎先生告知相国。”
“郑大人是说笑了吧，京都谁人不知你‘漏随书卷尽，春逐酒瓶开’的美名啊，难道你想让这些年的勤奋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到底是读书人，黎东美也知道士人读书不就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如果到头来还是一无是处，那读这么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
可是他不知道，虽然苍天之下的我们都不希望自己从未绽放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可绽放的人各自有自己绽放的方式。你可以选择当一株只为一现的昙花，你也可以选择当一夜星空下的烟花，无论怎样都会绽放，何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呢？
郑侠是明白这一点的，于是他接着说:“当初郑某是为看中相国的学问，为了增长见识才执经求教于相国门下，但是相国讲话持论，莫不是以当官任职为先，原先郑某也感激相国的知遇之恩，可是后来想想，相国对待士人的礼法未免也太简陋了。”
“不任官，何谈理想抱负，空是痴心妄想罢了吧。”
“不错，有权利的话，我们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们的初心不都是为了平天下吗，如今我想换个自己喜欢的路走。”
黎东美还想要劝说，郑侠却挥了挥手说:“黎先生还是不用在这里逗留了，如果相国真的赏识我，为何不多想些利民便物之事，行其一二，这样郑某就已经满足了。”
应该是感觉到了郑侠的决绝，黎东美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离开了郑侠这里，回到了王府，并把这些都禀告了王安石。
王安石应了一句“罢了”后便让黎东美离开了。走到大堂附近，黎东美又听到了那一阵哭声，倒不是很大声，不仔细听可能就听不到。已经好多天了，黎东美都会听到这个声音，因为是王雱的居室，他也不便上前询问，带着疑惑便离开了。
就这样，郑侠与王安石站成了两列，只不过城门郎的官职实在是小，王安石也懒得去动他，郑侠便守城门守到了现在。
虽说官职小，郑侠还是很高兴，他的妻子白氏节俭，一家人倒也生活的幸福美满。
这不，尚恒和小粥一起来给郑侠送茶水来了。
三年过去了，尚恒和小粥还是和郑侠夫妇住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尚恒的父母未找到，相反是熙宁四年的冬天便找到了，不过找到时，他们已经不在人世。
熙宁四年的冬天雪很多，对于当时刚刚恢复生活的百姓来说，没有瑞雪兆丰年的喜悦，相反却是如何才能度过寒冬的忧虑。或许当年的雪分一点给熙宁六年就好了，也不至于如今数月未雨，土地大旱，加之保甲法颁布，流民四起，城外的草棚又开始了施粥工作。
当年，朝廷下达命令派官员下访百姓，给予补助，郑侠刚好被派去了江宁府附近。尚恒的父母呢，郑侠派出去的随从也已经找了数月，却并未有任何消息。
知道郑侠的任务地，尚恒便要求跟着郑侠一同前去，郑侠也有这个想法，一来可以顺便找一下尚恒的父母，二来郑侠也想去拜访一下罗恺，解决自己内心的迷茫。
抚恤了百姓，打听了消息，拜访了罗恺，郑侠得到了“我心由我”的答案，尚恒的父母却依旧无果。
坐在马车上的郑侠看着对面的尚恒，他安静地依靠在车厢壁上，脸颊紧靠在那里，透着窗帘的缝隙默默地看着回程路上的风景。这风景，看了一路，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穿梭在深林里，目光所及除了树别无他物。
天空像是读懂了尚恒的心情，黑云慢慢地低沉下来，紧接着是‘撒盐空中恰可拟’，再接着是‘未若柳絮因风起’。鹅毛似的雪片慢慢地落了下来，随着风在空中旋转，起舞，最后跌落。在尚恒眼里，他看不到旋转，也看不到起舞，他能看到的只有跌落，像是万剑齐发，刷刷地落下来，落到尚恒眼皮上，刺痛了他那颗滚烫的心。
“下雪了”尚恒打破了这片寂静，慵懒的声音里尽是悲楚，心软的人绝不想第二遍。
注意力全在尚恒身上的郑侠没有注意到下雪，听到尚恒的话语，他掀开了车帘，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不料就在他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冰冷的雪伴着刺骨的风一下子闯了进来。
“尚恒啊，看情况外面的雪下的很大，要不我们找处人家先停会儿，等雪小了我们再走吧”
尚恒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后来车停在了一所猎户家门口，这里倒也清净，或许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家人吧。户主平日种地外还去林中捕猎，技艺不错，也能捕捉到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所以生活还算充足吧。
站在门外的男子见到郑侠后说:“大人，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听刚才来的人说了，家里没有什么好的可以接待大人的，我已经让我家那位为各位煮了些姜茶，好为各位驱寒。”
“有劳了。”
表达了感谢后，郑侠和尚恒一行人便随着户主进了屋内。房间不是很大，却很温暖，墙上还有一些自制的腊肉，桌子上放着一个还未完成的刺绣，众人围着火炉依次坐了下来。郑侠所坐正对门口，户主与郑侠相对，尚恒与户主相邻。
“各位，姜汤好了。”
听到这声音，尚恒惊了一下，赶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位女子拖着几碗姜汤在向这里走来。
那位女子看到尚恒也是呆住了，双眼盯着尚恒并缓缓走来，像是看仔细了，看清楚了，手上的托盘掉了她也不顾，热汤浇到了自己的双脚她也不顾。
疼痛还是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快速走到尚恒身边，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泪水。
“小恒，小恒.....你没事吧。”
“春姐姐，我没事，你怎么在这？我父亲他们呢？”
听到尚恒问他的父亲，女子的泪水比门外跌落的雪花还要多地落下来:
“老爷和夫人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
尚恒的身体在听到她的话语之后一下子垮了下来，随后泪水涌下，痛哭失声:
“春姐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像是一个声音突然爆发，然后喊到无能为力，喊到不能自已，直到身疲力尽，失去知觉......
尚恒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屋外的雪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女子和尚恒在里屋，其余众人还守在火炉旁。
看到女子在自己身旁，拿着母亲常带的梅花簪子，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畔，可眼角的泪水却飞流直下。
这位女子名为小春，大尚恒六七岁，是尚恒母亲从自己母亲那里带回来的，从小便与尚恒一同玩耍。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尚恒父亲突然带着全家逃亡，在一个分叉路口，让尚恒带着小粥往京都的方向逃去，自己去相反的方向。在途中，他又遣散了跟随的人，原本只是要自己一个人引开追赶的那些人，可是尚恒母亲却要和他一起，执拗不下，两人便一起去往另一个方向。而这些随从则按照尚恒父亲的安排各自去了不同地方，小春没有走，她独自藏在较深的草丛里面，一直到黑夜，追赶的那些人再次返回离开，她才再次跑去，跑向尚恒父亲和母亲前往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这样跑着，她拼劲全力想要赶到老爷和夫人身边，终于她看到了前方有人，不过他们确是躺在地上的，他们的身边不知道流淌着的是什么，只是在月光下闪着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也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站起了多少次，小春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们身边，她又再一次的跌倒了，这一次却站不起来了。
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她尽全力的摇动着他们的身体，“老爷”和“夫人”的喊声在这空林中一遍遍回响......
户主在火炉旁向众人叙述着那天在树林里遇见小春时的情景，小春也在里屋继续叙说着是非恩怨。
抑制住哽咽，小春将手中的簪子交付给了尚恒，然后说着:“小恒，你知道老爷他们为什么要逃离江宁府吗？”
尚恒紧盯着簪子的双眼在听到这句话后，转向了小春，接着像是平静了许久才说道:“不知道，春姐姐你难道知道什么吗？”
“在逃离前的一天，我偶然听到了老爷对夫人说了一件事，其中他提到了一个人。”
“谁？”
“吕县尉吕和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路转星移再相逢(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