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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记得城外初相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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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郑侠整了整衣服,和白氏交代了几句后便出门了。
可是刚迈出大门的郑侠却犹豫了,他停下了脚步,心里想:自己应该去哪里?整个京都,与自己有来往的无非就是王安石一党人和李大临了。自己现在还不能公然的与王安石为敌,他首先想到了李大临,然而李大临无心党争,也明白自己去了也恐怕会是一无所获。可也不能献计于王安石啊,如果这样做,就相当于自己又帮助他进一步地获得了皇帝的信任,那么自己再想要扳倒他会更加困难。
正思考犹豫之间,郑侠微微抬起的双眼看到了街对面的一面酒旗,酒旗上的“韩”字格外醒目,他想了想,然后说:“有了!”
于是郑侠快步向院内走去。
刚放置好吃饭时所用桌子的尚恒看到急匆匆赶回的郑侠,便走上前问道:“叔父什么事这么着急,不是要出门吗?”
郑侠见到尚恒便停下脚步,双手伸向尚恒的肩膀说:“尚恒啊,能不能帮叔父一个忙?”
“可以啊,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他的话,郑侠便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书信说:“帮叔父把这封信交到一个人韩琦韩大人手上。”
不用猜,信里面应该就是上午想到的计策。于是尚恒便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韩大人可是与我老师相识?印象中老师曾经提到过他。”
“这也是我找你的一个原因,韩大人他是保守派,这个人有些固执,遇见这些当权派的人,从不会给予好脸色,私底下自是不愿意与当权派的人相见”郑侠回答了尚恒的问题,然后接着说:“所以你进去的时候一定不要说是我派你去的,你要以罗恺弟子的身份去见他,等见到他,就将这封信交给他,我想他会明白的。”
尚恒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明白”后就前往韩府了。
说起韩琦和罗恺,两人是同年进士,不过韩琦只是榜中二甲,出为传胪,而罗恺是探花,即一甲第三名。虽然出处不同,两人却十分合的来,韩琦也十分地敬重罗恺,只不过罗恺这人不喜欢官场内的尔虞我诈,便早早地退隐江湖,而韩琦却是想要留在朝堂上清净官场。仁宗年间,罗恺辞官离去时韩琦也曾多次劝解,韩琦也多次向朝廷推荐,只是罗恺就是不愿再回来,甚至不再与韩琦来往。直到近年来罗恺向韩琦写信,两人才再次联系,但因韩琦公务缠身,两人也未曾见面。
烈日大道,有两人多年未见,也有两人再次相遇。
李大临早朝回来便赶着去城外搭棚施粥了,自然他的儿子李超然也跟着去了。
忙完城外的事已经过了午时,李大临便让李超然和尤希言先行回家。因为木桶和一些用具占用空间,李超然他们俩便选择了步行。他们家离城门也不算很远,一条主干道把汴京分成左右两部分,李大临家在左侧,韩琦家在右侧,两家相离也不算太远。
走在这大道上,马车没有任何的颠簸,尚恒又一次趴在车窗上观察这个城市,两次在大道上行走,正好把左右两侧的商店都看清楚了,确实是京都啊,虽说江宁府也是天上人间,可与这里相比也还是有点差距的啊。
正看着,尚恒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自己走来,仔细看才发现是李超然,于是便让车夫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看到一辆马车突然停到自己面前,李超然和尤希言也有点纳闷,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其所以然。
只见一位少年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白纱,眉似冷锋,目若星河,李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虽说尤希言长得也很英俊,只是眼前这位少年明显与尤希言散发气场不同。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也一时间想不到是谁,只听那位少年先开了口。
“李超然,我们又见面了。”
“尚恒?”听到他的声音,李超然想到了几天前在郑侠家的那个人,但是他也不太确定。因为当时的他头发散乱、面目不清,与眼前的少年相比确实是相差太远。
见到李超然的反应,尚恒笑了起来,说:“是我,你是又去城外施粥了?”
“嗯,你这是去哪里?”
“去办点事”
“那你先去吧,有空可以到我家玩,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时隔多年没有邀请过别人到自己家里来,李超然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生硬。
尚恒应和了几句便上车继续走了。
那天李超然回家后也和尤希言说了救小粥和尚恒的事情,所以今天见他们两个说话,尤希言也没有感觉到奇怪。
反倒是李超然内心有些波澜,一是刚才见到尚恒的笑脸,自己也不自觉地想笑。二是看到尚恒前进的方向像是去韩琦家的,不免有些疑惑。于是对身边的尤希言说:“希言,你看他是不是要去韩琦家啊?”
得到的却是一句生冷的“不知道”
“你说他去那里干什么呀?”
......
这次得到的回答是一阵寂静,李超然给他了一个“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的表情,然后继续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韩府。
“大人,门外有一个自称是罗恺学生的小孩前来求见,你看,要见吗?”
听到家丁的报告,正在为朝堂之事发愁的韩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问道:“罗恺?”
“是”
确认后,韩琦走到前来报信的家丁说:“快、快、快让他进来。”
韩府相比于郑府确实要大一些,尚恒跟着刚才那位家丁来到了大堂。
简单的行礼后,韩琦问他:“你真的是罗恺的学生?”
“是的,小人自五岁以来便在老师那里学习”
韩琦继续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老师他身体无恙,近年来以教书为生,倒也清闲自在。”
“那他让你来做什么?”
“小人不是老师派来的,而是郑侠郑大人派来的。”
听到他说的,韩琦立即变了脸色,语气变得强硬了起来:“他让你来做什么?”
“郑大人让小人把这封信交给你。”
尚恒拿出信,双手送到了韩琦的面前。韩琦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以为罗恺加入了当权派,眼里更是透露出明显的愤怒。
但看过信的韩琦却有些疑惑,然后问站在眼前的尚恒说:“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这封信交给我?他不是王安石那竖子的门客吗?”
听到韩琦骂王安石,尚恒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不敢在他面前笑,于是平复了一下说:“小人认为应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郑大人说交给你应该更好。”
韩琦这下明白了,原来郑侠也是与王安石想法不同啊。
韩琦想知道罗恺是不是又回来了,于是问道:
“那你是如何与郑侠认识的呢?”
尚恒把一切的事告诉了他,这下韩琦对郑侠的印象彻底改变了,之前一直认为郑侠求学于王安石,后来也是王安石一手提携,他应该与王安石是站在一条船上的,没想到王安石的学生都会反对他啊。想到这里,韩琦的心情竟然愉悦了起来。
尚恒也好多天未见过自己老师了,当时离开时只是给他说要搬家,便匆匆地告别了,如今已经数月未见,也不知他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自己父亲他们是否安好。
简单的交谈后,尚恒便离开了。他离开后,韩琦也骑上了前往皇宫的快马。
朝廷上的问题将要解决,可身在杭州的苏轼却仍然心烦意乱、不知如何。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远离京都的苏轼没有了朝堂之忧,本应潇洒自在,沉醉于这杭州美景,可近几天发生的一段事情却扰乱了他的心绪。
前几天,突然有一老人前来讼告自己的儿子,原因是妻子去世,也就是那位儿子的母亲去世,自己的儿子竟然不回家守丧。可事情过了几天,这个老人却又前来撤诉,说自己当时是忧伤过度、胡言乱语。这事要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可等苏轼他调查下来,却发现这个不回来守丧的儿子竟然是李定。
李定是谁,李定是王安石一手扶上去的当朝御史,也就是当时让自己从汴京来到杭州的那个声称自己结党营私的家伙。起初,苏轼发现是李定后,心里也有一丝侥幸,心想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参李定一本了,父母去世不回来守丧是违反当朝法治的。可等苏轼写好后,他就变得无奈了,向皇帝上奏一般都要经过中书省,而当今的中书省尤吕惠卿掌管,不用再介绍,他也是王安石的人。有苦说不出,这才是苏轼心烦的地方,每次想到这,他总会在心底骂上王安石数千遍,以此来解心头之恨。
汴京这边的李定更是心烦意乱。他并不是那一种不孝之人,相反,他属于很孝顺的那一种人。当初父母为了自己考取功名省吃俭用,他记得他们对自己的疼爱。然而他也是那一种受尽饥饿之苦的人,他也明白百姓的痛苦,他有心怀天下的胸襟,所以他选择了王安石,王安石让他相信自己新法的好处,所以他坚定地站在了王安石的队伍,听从王安石的安排,就算是遇见不公平的事,他也会安慰自己是一切为了百姓。
王安石也是看到了李定的这一点,所以在原来反对自己的御史刘述下台后,王安石极力推荐了李定,以至于将皇帝拟定的李大临人选给挤了下去。每次李定因一些事情来询问王安石时,王安石总是拿李定心怀天下这一点来搪塞他。
这一次也是如此,当李定知道母亲去世后,前来与王安石商讨辞官守孝时,王安石劝告他说:“奸人刘述刚下台,如果这个时候你回去守孝,那么御史一位将由李大临担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大临他谁都不站,这样对我们施行新法十分不利,你可要斟酌一下啊”说完王安石向李定肩膀上拍了拍。
李定回到家中也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件事压下来。于是他跪着磕了几下,写了一封信给了自己的父亲。
收到信的父亲也理解他,起初上诉只是见儿子不回来,一气之下才那样做,如今知道了自己孩子的难处,也就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