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记得门外初相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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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
“李大人留步，之前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郑侠突然叫住了要回家的李大临。
“郑大人你是知道的，我没心考虑站队，我并不打算加入任何党派，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李大临当然知道郑侠说的是哪件事:
在郑侠前去巡查的前天晚上，他去了一趟李大临的府邸，一是为了送施粥的大米，二则是为了劝说李大临帮助自己让当今圣上终止变法。
李大临当日听到他的想法后不禁惊叹了一声，毕竟要让皇帝终止变法，必然要让王安石退出政治舞台。可王安石对于郑侠来说，既是老师，又是恩人，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全都要依靠王安石的一手提拔。在朝廷上，又有谁不知道郑侠和章惇为王安石的左肩右臂啊，如今确有一个人在想着让他的美好幻想到此终结。
在这一点上，郑侠也向李大临做了解释说:“相国确实带我不薄，当初我还是一介书生时，就已经得到相国的器重。可步入官场后，我发现相国却一直倾心于变法，想要借此来一展宏图。或许是围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变法，在获得圣上的许可后，他变得更加专权跋扈，对于那些反对他变法的一些人，他给予沉痛的打击，而那些攀炎附势的小人却成为了他结交的对象。”
见李大临听完后并没有给予任何回答，郑侠便说:“李大人先行思考两三天，等我这次巡查回京，再向你询问结果,郑某就先行告辞了。”
如今再次被问起，李大坤便给予了他不愿意的回答。其实他也有心动过，因为当时郑侠也向他说过一句:“你搭棚施粥也就仅能帮助一些流民，可如果我们停止了变法，那么受益的就将是无数的百姓了，我知道无论是你搭棚施粥，还是我愿意改变这朝局，你我的目的是相同的:我们都是为了天下这百姓”，可他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他明白如果同意，若是失败的后果，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他还有妻子和孩子啊，他不想让他的妻子、孩子因为自己而受到威胁啊。
未等郑侠再次发话，李大临便上了马离开了。
因为府邸相背，郑侠转过身也骑马离开了，独留这宫门巍峨，守门人木然。
巳时至，马蹄停，万物炽盛而出。
回到家，郑侠便进了书房。他的书房与自己起居的房间相通，布置较为简洁，不过不失淡雅，书柜上籍册陈列，桌上笔墨纸砚，墙上花鸟凌然。对于一个文人来说，就是不吃不喝待在地这个房间，想必也是愿意的。
在郑侠正思考应对策略时，尚恒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说:“叔父，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听到有动静，郑侠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是尚恒啊，小粥呢，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叔婆说要为我们裁剪新衣，小粥现在在她那里呢。”
郑侠面带笑意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看来静儿是真心喜欢这两个孩子啊，也确实是，自从这两个孩子进到我们家，这个原本冷清的小院突然有生机了起来。尤其是小粥，活脱脱一个招人喜欢的可爱的孩子。而尚恒呢，斯斯文文的，倒有成人风度。特别是他现在站在书架前浏览书籍的身影，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感觉不到任何的调皮气息，相反却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沉稳气场。
看着他的背影，郑侠不自觉地问了一句:“尚恒，你知道青苗法吗？”
说完他也有点迷惑，干嘛要问一个孩子这个问题啊。但正当郑侠想说“叔父总是随便问问的时候”，尚恒回答道:“知道啊。”
郑侠有点吃惊，便接着问道:“那你感觉它如何呢？”
尚恒拿着书本，并没有注意到郑侠惊讶的表情，回答道:“我觉得啊，这个方法可实施于小众，但如果将它推行到全国，可能就是今天这个局面吧。”
“确实啊”听到尚恒的话语，他不禁感叹道。
然后就像遇到知音一样，把尚恒叫到自己身边，向他讲了王安石的变法，以及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事。他的本意是找个人倾诉一下，根本不抱有什么期望让尚恒说些什么。可听他倾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尚恒。
尚恒自幼便跟随罗恺学习《诗经》、《论语》等，除此之外，罗恺平日喜欢研究《道德经》，也经常与自己的弟子讲解，所以尚恒对《道德经》也有所了解。罗恺这个人呢，文采绝伦，是嘉佑二年丁酉科的探花，但是由于不满官场、与自己理想相差甚远，便辞官留在江宁府以教书为生。虽说不在官场，可他还是会时刻关注着朝局变化，尚恒就是从他那里了解到的青苗法。
听了郑侠的话，尚恒突然问了一句:“叔父，你可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被尚恒这么一问，郑侠惊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下一句的“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他如何回答啊，圣人不是不仁，只是太专注于变法，太渴望于依靠变法来造富百姓，以至于不知道自己竟是本末倒置。
见郑侠不做回答，尚恒便接着说:“百姓都以为你是相国一手提拔，心也应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可竟不知在这朝堂之下，你也是对变法心痛不已啊。”
似乎习惯了尚恒的气场，听到他说这话，郑侠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是轻笑了一声，回答道:“相国他本心是好的，可就是过于固执，他人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而相国却是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人是勇毅，相国却显得迂腐。说他迂腐倒也不是很恰当，毕竟他也会提出一些解决计策，就比如今天朝堂议论的方田均税法，除了执行起来麻烦一点，其他倒也挺好。”
尚恒向郑侠的方向又走了走，说:“我认为这个方田均税法执行起来倒也没有那么麻烦。”
“嗯？”郑侠不免有些好奇。
尚恒便接着说道:“看叔父刚才的反应，想必叔父也读过《道德经》吧，那叔父可记得这么一句:为无为，则无不治。”
“为无为，则无不治；为无为，则无不治；为无为，则无不治......”郑侠重复了几遍，然后问道:“官员不为，那谁去做这件事呢？”
“我们无非就可以分为三种人:官员、商人、百姓，叔父认为可以让哪一种人去做呢？”
“官员不为，商人也不适合，那就只剩下百姓了，百姓、百姓，百姓？百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郑侠激动的站了起来说:“我们可以让百姓每家派出一人组成巡查小组，以县城为单位，随机交换进行清丈土地，然后根据人数和土地的比例分配土地，这样一来，官员的工作量会相对变少，百姓自己参与的积极性也会提高，更重要的是流民有了拥有土地的机会，其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
尚恒听到他说的也笑了笑，确实是这样。
高兴之余，郑侠又看了看眼前的尚恒，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简单了，便问:“尚恒，令尊、令堂到底是何人？”
“家父尚福泽、家母李婉确实是在江宁府行商的普通之人”感觉到郑侠有些顾忌自己，尚恒笑了笑，然后接着说:“不过今日和叔父说的也确实不是我想到的，因为之前我的老师和我说过要想真正改善青苗法，就应该让百姓们参与其中，当时我也问了老师如何才能让百姓参与其中，老师的回答和你差不多，只不过当时他不是为了解决人员问题，而是为了如何帮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听了尚恒的话，他又急切地问道:“那你师承何人？”
“罗恺”
“罗恺？”听到他的名字，郑侠不禁大吃一惊，接着说:“号称海如的罗恺？”
“正是，原来叔父也知道他啊”虽然尚恒知道自己的叔父很有名气，有许多书生前去求学，可知道郑侠也知道他，也还是有点惊讶。
其实郑侠和罗恺也未曾见过面，当时郑侠仰慕他的学问，曾去找过他，那时郑侠还是王安石的门客。不过等郑侠到罗恺家里时，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京城，郑侠也托人打听过他的去处，但由于王安石提拔自己担任了京官，就没有时间去求学了，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而如今他的弟子尚恒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任谁都会惊讶于这缘分的奇妙。
两人就罗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午时饭点。
院里有一个幼童像小鸟一样跳跃着来到了书房，看的出来，他身上穿着薄衫新衣，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去，两只眼睛更是扑通扑通地闪着光芒。他推开门，接着又是又蹦又跳地来到尚恒身边，然后拉着尚恒欢快地说:“尚恒哥哥，快看、快看，我的新衣服怎么样？”
不用说，白氏的针脚确实很好，衣服很合身。尚恒的眼睛随着他的身体游走了一番，然后捏着他的脸说:“小粥穿着这身衣服，真是好看极了！”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郑侠不禁心想:虽然两人年龄仅相差两岁，可给人的感觉是小粥依旧天真可爱，而尚恒已经完全担起了大哥哥的角色。
白氏也为尚恒做了一套衣服，现在小粥就正拉着尚恒换衣服呢，而饭桌上，白氏一脸笑意地正向自己的丈夫说着小粥的可爱。
又是小鸟似的飞跃，小粥回来了。白氏问道:“小粥，尚恒呢？”
“我跑着来的，比他快一点”
小粥的话语刚刚落下，尚恒便从身后的门走了进来。
“来了”小粥笑着说道，郑侠和白氏也随着小粥的眼神向后看去:
只见白衣少年，风度翩翩，胸口一记梅花点缀，更显得冷艳不俗，尤其是那修长的腿，浅蓝色的衣摆似乎遮不住它们的风姿。还有那洁白的面颊，恰似星河的眼眸，让人一眼就能深陷其中。十二岁的少年倒应了那句“素素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真的是目如朗星，颜比宋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记得门外初相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