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人》HB哼哈KM

4、诛心

　　陈卓唇边，绽开一丝笑容，笑容涟漪般泛开，慢慢地浸入眼底，那里闪动着星辰一样的亮光。打击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无非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在他自以为骄傲的地方，予以雷霆暴击，打败击垮，使之堕入无间深渊。

　　他开始发难，“你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然犯错，只是不好意识承认，对吧。”

　　柳大元气结，“你胡说。”

　　陈卓摆摆手，“稍安毋躁，请听我细细道来。”

　　接下来的一番说辞，使柳大元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你行为鲁莽，当众高声呼喊男女间私密之语，啧啧，我爱你，直接而又泼辣的表白，从大秀才口中呼出，教人难以置信，如此这般放浪形骸，和市井无赖，有何区别。圣人古有训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好色，纳之以礼。我一个奴才听了你的叫唤，都羞得红了半张脸(无耻，他本就红半张脸)。明月姑娘冰清玉洁，被你推到风口浪尖上，情以何堪。”

　　柳大元愣然，硬着头皮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红袖添香，众所向往……”

　　陈卓斜过眼光，神态鄙夷，“依你之言，全石头城付出的的大老爷们，都喜欢明月姑娘，都可以效而仿之，悉数前往，唐突佳人。明月姑娘，何其骄傲何其卓尔，被俗子纷乱骚扰，将如何自处，你有替她考虑过吗。再者，你惹下的祸根，没道理由她来收拾残局。池鱼之灾，有失公允。你分明在害她。”

　　柳大元急忙辨解，“天地可鉴，某对明月姑娘，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半点恶意。况且，得罪之处，自会亲上翠花楼，当面赔礼，与姓莫的何干，由得他来横插一杠子。”

　　陈卓哈哈大笑，“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而且此事关系重大，牵扯到我家少爷……”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瞅住柳大元，从中传达出无形力量，束缚柳大元的心脏，使之突然间心悸不止，他说话语气极其缓慢，一字句，如重锤般咚咚落下，“少爷与明月姑娘一见如故，业已私定终身，一个非君莫嫁，一个非妾莫娶。”

　　晴空一声霹雳，柳大元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来。

　　怎么可能。

　　“你骗我的，”他磕磕绊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目中射出希冀之色，茫茫然面孔之下，思潮汹涌激荡。他急于求证，甚至放下尊严，带着一丝丝的哀求意味，“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陈卓侧开身子，腾出空间，莫笑生潇洒身影，从而占据到柳大元迷惘的视线里。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挺拔的轮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望了过去，妒忌者有之，羡慕者有之，莫笑生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他自然而然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态，亨受众人注目。那种倍受瞩目的灼烈热感，相当美妙。

　　陈卓自问自答，“男女密约私话，不足为外人道也。咱们就事论事，我家少爷模样俊俏吧，一定的，毋庸置疑，我家少爷有钱吧，有，三辈子亨用无尽，我家少爷长情吧，长情，一怒为红颜，可斩杀登徒子于长街。”

　　轻轻一笑，瞥向柳大元，“一个富贵公子，一个落魄秀才，芳心何处寄放，方为妥当？”

　　柳大元大汗淋漓。

　　陈卓说的每一个字，剜切至深，刀刀见血。痛楚钻入骨子里。柳大元紧皱眉头，捂住胸口。身体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耳边无数遍轰响着一个疑问，她会选谁，会选谁。答案触手可及，真实而又残酷。

　　回忆与明月神交过程。一次诗会结束，天色骤变，他匆忙往家赶，半道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暂避翠花楼檐角下，一曲《潇湘子》，应附心境，顿生倾慕，从此流连忘返，关注她的一切。屡屡献诗，偶得回讯，如获至宝，欢欣鼓舞。至今未曾谋得一面缘份，深以为憾。细究起来，恐怕纯属一厢情愿。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美丽的遇见。

　　好比一场邂逅的秋雨。

　　他曾渴望，牵她的手，走过家门口的石拱桥，在最美好的年华，并肩走过最优美的风景，领略过，欣赏过，赞叹过，忧伤过，便已足够。在奇迹无处不在的石头城，从来不缺乏青春洋溢的艳遇，泛舟湖边的游荡儿，一首清词，划走女孩儿的心，桥头伊人的一个眼神，许下年轻人永世的情。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怀，犹如一场鸟儿已飞过，天空却无痕的绮梦。

　　如今，疑虑一起，信了七分。便就这七分，抽走精神气，留下一具空壳，失魂落魄，浑浑噩噩，似是遭受平生至为沉痛的打击。

　　颓废，消沉，生无可恋。

　　陈卓道：“去向少爷认个错，此事就此揭过。”

　　柳大元绝望地道：“杀了我吧。”

　　陈卓撇撇嘴角，有种吐血的冲动，要杀他的话，早动手了，何须磨蹭到现在。跟一根筋论理，劳心费神，这个人还能再拧一点吗。白白浪费半天口舌，对牛弹琴。

　　沉荷尚须下猛剂。

　　他低下头，伸出手，拂开柳大元额前乱发，与之对视，片刻过后，阴冷冷一笑，俯至柳大元耳侧，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奉劝你一句，弄到最后，肯定你吃亏。比如：半夜一棒把你敲昏，剥光衣物，吊城门口，来往过客，一睹风采，又比如：你有个姐姐，尚未许配人家，生得水灵，很是讨人喜欢……你好好想想，还要我把话说得再透彻些吗。”

　　柳大元浑身一震，呆立当场。被拿捏住七寸的感觉，非常难受，无比别扭。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他陡然间，想起一传闻，莫府一丑人，年纪虽轻，狡诈如狐，凶狠歹毒，为了讨好主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此奴深谙世事，以玩弄人心为乐。莫笑生作恶作端，劣迹背后，大多由他推波助澜，出谋划策。

　　他嘴皮子抖索，“卑鄙小人。”

　　陈卓眼睛，本来很明亮，此际似蒙上轻雾，朦胧迷离，深邃奇特。右脸胎记，益发红艳，透出一股子妖治异常的味道。

　　语气淡淡的，如吹过山岗的风。

　　“多谢评价，权作夸奖。很多人这么说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君子识时务，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掂量着办。”

　　说完，看也不看柳大元一眼，走到一边，抬头望天，云淡风轻，似乎看到了结果，余下的事，已经和他没多大关系了。

　　柳大元面色如土，万念俱灰。

　　打击接踵而至，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骆驼。

　　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才智过人，少年成名。取得功名后，踌躇满志。但一切的一切，在今时今时，急转而下。先被饱打一顿，毫无还手之力，又被一小人，伶牙俐齿，批得体无完肤。并且，他的确有个死穴，一击而中。父母早年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一针一线，供他读书，姐弟俩情深意笃。誓不低头，又能如何。他可以罔顾生死，以性命捍卫尊严。但……姐姐呢，她怎么办。

　　他鼻子发酸，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