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笔记》香辣曲奇

3、第 3 章

　　仙境风景着实如传说般旖旎，青翠绵延的山脉环护着大大小小的灵池仙泊，波光如鳞，因了几丝薄云而显得缥缥缈缈，捉摸不定。
　　两人共乘一把剑，行在天界的碧空之中。
　　崔幼的剑比金雀仙君的窄些，李测手脚虽生的小巧，到底在迎风的剑刃上站不稳便，几次颠簸过山车也似，吓得李测几乎魂飞天外。
　　李测认真纠结了一会，最终得出面子不比他狗命重要的结论，便硬着头皮抓住眼前人的腰带。
　　崔幼微微一滞。
　　“……”李测心道：“要不是现在要保我小命，哪个堂堂大男儿会做这等事。”
　　又一阵颠簸袭来，脚下的剑似乎存心把他摇下去，剑身倏地下降，倏地腾空而起，忽而斜斜滑行，颠得李测心脏停跳，失声惊叫一声。
　　“潜光。”崔幼低声呵斥，声音严肃却而宠溺，像主人唤着淘气的宠物。
　　那把叫潜光的剑果然乖乖停下，随即稳稳滑翔起来。
　　李测长吁一口气。
　　崔幼的一声呵斥，好像是自两人乘剑飞行以来第一次开口。这种前胸贴后背的姿势，倏然在两人之间生出尴尬的气氛。
　　“咳。”似乎想打破沉默，崔幼在前轻咳一声，道：“天君封你为我的副座，你若觉得不妥可以独立门户。”
　　“……没有不妥。副座一般都干些什么？”
　　“研墨添香一类。委屈你了。”崔幼知他意难平，补道：“不过，若是帮忙解决些些天君或各神的任事宜，是有机会自立香火，修成神君的。”

　　穿过一团雾霭，下方显露出星罗棋布的各式仙宫，形成了交错相通的大大小小的街道。众多仙人来来往往，大多行色匆匆，却也有一群无事可做的游仙散神搭小板凳嗑瓜籽儿。
　　崔幼缓缓降下潜光，道：“此是寒烟境，原本荒僻无人，后来那位青珩上真修了座名宫，慕名而来的仙人有不少。自此众位仙班大多居于此地，广修仙闼，修街扩道。上头有明令，寒烟境内不得乘风乘剑，我们且下来。”
　　崔幼抖袖，取出一段面绫，细细缚在脸上，这才翩然落地。
　　“这是？”李测盯着隐在面绫后的半张俊脸，如是问道。
　　“遮面的。”崔幼挑眉。
　　说罢自然地伸出手去，示意李测借力从剑上跃下。李测无缘无故觉得膈应，撇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崔幼收剑入鞘，清清脆脆一声响。
　　李测四处张望，顿觉无趣。这些仙人住的地方，不跟寻常德古代建筑一样么。似乎听金雀仙君说过，无论凡界朝代怎样更替，天界仍兴两汉风格，正也解释了为何天界众人的衣着与凡界相差甚远。
　　而桃花源这一地界虽是仙家之地，但靠近凡界，受此影响，才有“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一说。
　　仙人过道，不比先前排队时人少。李测身形小，不在人们视线范围内，便被挤得窒息，死死扯着崔幼一角绯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们快看！！”不知哪位女仙不顾矜持率先大叫，引起一片莺莺燕燕此起彼伏的呼声：
　　“是桃夭神君！！”
　　“哪里哪里？！啊！”“姐妹们快来给哥哥应援啊！！”
　　崔幼滞了一瞬，转身抓住李测左肩，迈开长腿，飞也似地在人群中左躲右避闪转腾挪。
　　“借过，借过！”
　　李测不由唏嘘，招桃花的人到哪里都招桃花。只怪崔幼太出众，区区一片布哪遮得住光环，怕里里外外包成粽子都能招蜂引蝶呢。
　　更多女仙围来了！个个红光满面，围捕猎物一般，似要生吞活剥了崔幼。
　　崔幼隐在面绫下的脸颜色煞白，如临大敌！
　　忽然左右有东西袭来，崔幼下意识伸臂一挡。这谁挡得住，还是被狂热的粉丝们劈头盖脸扔了满头鲜花。李测未能幸免于难，跟着沾了把“桃花运”，却叫苦迭迭：他从小花粉过敏，喷嚏打得五官扭曲、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心骂：“特么小爷我终于要风流一把，死在花下了。”
　　崔幼暗道：“不行。”低声道：“我先藏起来，你先往人少的地方挤出去。”
　　还未问藏哪里、如何藏，崔幼凭空化作一把不起眼的银白色小匕首，钻入李测腰带中，速度甚至快过众人眼力。李测不由吓一跳，做贼心虚似的捂紧腰侧。
　　大高个子凭空消失，众女仙怎会看不见。终于有人攻破内围，直逼李测，急切道：“这位仙官！您可知桃夭神君往哪儿去的？哥哥可是在您面前消失的！”
　　“哦？不是被那位紫衣姐姐揣兜里掳走了么？”李测作无辜状。
　　腰间匕首抖了三抖。
　　四面八方异口同声：“哪位紫衣姐妹？往哪去了？”
　　“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位呀。”李测转身，指向东南，“好像往那边去了。”女仙们顷刻涌向东南，留下狂风卷地过后般的街道。
　　李测悄悄道：“我说，该出来了吧？我都支开了。”
　　小刀崔幼似乎心有余悸，静静地悬在腰间。
　　“好吧。”
　　虽然不认识路，随意捡了个方向就走。
　　两边也有铺面，招牌大字题着：“提升法力陈年蟠桃”、“信誉良医专治灵亏灵虚”或“凡界代买正版瑞庚斋长乐仙子同款胭脂”。除了最后一家偶有客来，一家比一家门可罗雀。
　　奸商如李测，自然发现了天界商机，准备做神仙之余摆个摊。
　　卖什么？这还用问。
　　办个会场，开粉丝见面会呗。这不现成的赚钱工具在眼前…别在腰上么？
　　不成仙界首富就怪了。
　　想到此处，喜滋滋地拍拍小刀崔幼。
　　虽然没敢低头看小刀崔幼，却明显感觉到崔幼翻了一个寒气透骨的大白眼。

　　路过一仙宫，两个仙人坐在门槛处切切察察，望向李测这一边。
　　李测好奇心重，折进几步竖耳聆听。
　　“……方才这群女仙跟疯了似的。不愧是司三界桃花的神君，改日我也去潋绯台求一求姻缘。”
　　“哼，”左边那人不屑道，“我看，天界双战神之一这名头倒是浪得虚名。整日闭门不出美名其曰公务繁重，实际上沉浸声色。诶，奇华兄，你可知这几天最火的传闻么？”
　　“不知。请碧昇大人指教指教。”
　　“这都不知？啧啧。”碧昇捊捊胡须，故作玄虚，咬耳道：“据说，潋绯台中…藏有…三千多美人…”
　　“啊？！”
　　李测也想大叫一声，到底忍住了。无意间偷听崔幼如此大一个瓜，还挺新鲜的。
　　“……别不信，实都实锤了。你想啊，桃夭上真自几百年前下界，在人间逗留，保不准是搜罗美人去了。证据是有的，要想知道自己去鸿雁馆听去……诶那位仙官，您偷听得过于大方了吧？”
　　“哦哦，抱歉抱歉，好奇心驱使。”李测心中憋笑，拱了拱手走了。
　　小刀崔幼发出一阵委屈的嗡鸣。
　　其实想想，李测还是不信的。但是终究为什么不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测摸摸脑袋。
　　忽然感到腰带一松，小匕首已化成一团粉色光圈，停在地上。光圈渐渐晕开，呈人形样子。崔幼从那光圈中迈出来，竟带出几朵飞扬的桃花。在李测面前止住步，蹙眉道：“……我没有。”
　　“所以，桃夭哥哥，你冒着被生吞的危险，就为了狡辩这个？”
　　李测捧腹。
　　这哥们真他娘的可爱。

　　其实李测瞎走，还没有走错路。两人没走多远，便入了一道小屏障，外头看上去只是一座小塔楼，崔幼带着李测径直进去了。
　　出了塔楼，竟是平地。与方才的喧闹街景截然相反，周遭是一片青翠欲滴的桃林，生长得极为肆意。深处似乎有溪流，潺潺水声在密林中回响。
　　空气中浮着几星萤火，长了两条细细的触角，碰到李测，便发出嘻嘻的声音，向四周逃开来。
　　李测觉得有趣，不过身高有限几次都没抓住。
　　这边崔幼递来一只，细细一看，那萤火竟呈团子型，长着两对柱形触角，舒适地趴在崔幼手心，头顶的触角一起一伏，似乎在打瞌睡。
　　“啊呀！”
　　李测下手欲抓，那团人形萤火竟惊叫一声，狠狠咬了他掌心一口，唧唧歪歪飞走了。
　　“有趣有趣。”李测笑道。
　　“是桃树精，这种精怪顽皮得很，”崔幼道，“随我来。”
　　两人一路朝一个方向走去。林地松软，踩起来脚感颇好。
　　“既然说是桃林，怎不开一朵？”李测忽然想起此时快到人间三月天，周围桃林却仍青翠。
　　他又忆起读书时，临窗而坐，这样的时节向外望去，总是满目的粉色，桃花粲然。那时的那个崔幼也是学校里的一朵大桃花，招蜂引蝶却不自知。
　　“很早很早，有人在这里种的。后来他不愿要，我自作主张来管了。桃树们不认主，竟六千多年未曾开过一次了。”
　　六千多年，李测咋舌。让一个现代人相信这些，不免很是困难重重。不过他适应能力好，这些设定都还可以接受……毕竟是个游走江湖的骗子，世面见得多些。
　　“所以，管了这片桃林，你便成了桃夭神君？”
　　“原本不是我。不过，此是天界唯一一片桃林，也是三界最大的一片，自然接了这一仙职，执掌三界桃花。”
　　“三界桃花？挺，挺适合你的。”
　　不多时，两人行出桃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金宫笔直矗立在两人面前，阳光四溅，反射着道道金光。木斗拱纵横交叠，金挑角扑朔欲飞。几条瀑布自金顶垂落，哗哗地冲入宫前的湖泽。房檐、阁楼的挑角，处处挂了扎眼的金铃、珐琅坠子。琉璃方窗半掩，漆金红门紧闭。紫藤花枝自墙而上，缠缠绕绕，在宫前织成一片密密的浅紫门帘。白玉柱上停着几只丹顶仙鹤，羽翼滑亮，玉雕般屹然不动。
　　亭台楼阁，假山飞瀑，竟集于如此一座金宫，极为震撼。
　　李测惊叹道：“太过奢华，反而落入俗套了。你们仙界公务员这样铺张的么。”
　　“也是那人建的，取名潋绯台。那人审美……确实独树一帜。”
　　“只听你说那人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上古神真青珩。”
　　“哦，我听你说过。”反正他也不认识。
　　两人又行过宫前横跨湖泽的汉白玉桥，推开红门，行在内殿。
　　比方才的天机殿还要辉煌些许。不过单就配色，绿屏配红帘，青玉案配黄牡丹，地面铺大红金龙纹绸锦，墙面绘五色斑斓仙人起舞，数十盏蟠螭青玉五枝灯燃着各色焰火，艳俗至极，不由被激得一身鸡皮。
　　“活脱脱一顶配版青楼。”李测心道。
　　“金雀仙君提起过，'西有潋绯，东有莲荣'是什么典故？”
　　崔幼答：“天界两大名殿。分别以艳俗和破败闻名。”
　　“哈哈。”李测干笑。
　　拐入大殿的侧门中，右侧是道长廊，左边是一处花圃。
　　“这花，生的太别致了吧。”
　　崔幼微不可查地弯弯唇，半垂眼帘，道：“也是他栽培的，费了百年心血。”
　　岂止是别致。到处是红花绿叶看得腻烦，此花……却独辟蹊径，绿花衬托红叶，几十株这样的绿花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挥着红叶示意李测靠拢，任君采颉。
　　李测只觉得眼睛热辣辣地疼，自觉地靠崔幼里侧走了。
　　“偏殿在那一处，今后就在那里住下罢。”崔幼淡淡道。
　　“对了，最末那一间房不必进去。”
　　李测满口乱应。
　　看到那偏殿后，李测主动申请在潋绯台外打地铺。理由是，户外更宜清修。然而实际上是，怕那些长了一屋子的恐怖人面花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