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玉面猫

8、祝她好梦

　　高一物理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叶朝然就收到了十几条高一家长的微信，内容基本都是在讲，自家孩子很喜欢代课的小林老师，希望后面的两节课就不要再更换其他的老师了。

　　叶朝然一条一条地回复消息，回复得头疼。

　　这群小孩儿，通风报信的速度这么快，看来上课都没少玩手机……

　　她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学管陈婧，陈婧又稍微和店长商量了一下。最后商量下来的结果是校区这边没有意见，只要林明轩自己同意就可以。

　　叶朝然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草率。

　　“他才大二，自己也是学生，这能行吗？”

　　这么做应该有误人子弟的风险吧。

　　“他在S大物理系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知识储备肯定是够的，至于授课能力和学生对他的喜爱度么，你自己都见识到啦，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婧回答她。

　　叶朝然语塞，无法反驳。

　　怪不得林芷晴老师一开始的时候，跟叶朝然说的就是她弟弟会帮她代完三节课，知弟莫若姐，原来人家当姐姐的一早就猜准了最后会变成这样。

　　“小叶啊，这个小伙子不错的，你要好好把握哦！”陈婧坏笑，朝叶朝然挑了挑眉。

　　叶朝然扶额，她知道陈婧瞎撮合别人的兴致又上来了。

　　“别瞎说，我对他没意思，你可千万别给我乱牵线啊。”

　　陈婧的个性很活泼，把手下所有的助教都当朋友看，替大家操心着终身大事。

　　叶朝然在陈婧的手底下干了一年，是助教团队里资历最老的。陈婧和她的关系最亲近，自然也最希望她能尽早脱单，但她始终对谈恋爱这种事情表现得漠不关心，堪称单身界的钉子户。

　　缘分没到就是没到，又催不来。

　　“我早就放弃你这块石头了，就是给你提个小建议，这样的优秀的男生可是稀缺资源，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哦。”

　　叶朝然耸耸肩，“那就没呗。”

　　陈婧叹了口气，眼神无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叶朝然笑了。

　　物理课结束以后，叶朝然询问了林明轩关于代课的意见，林明轩答应得很爽快，完全不带犹豫，而且显得挺开心的。

　　叶朝然说完了就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却被林明轩给叫住了。

　　“朝然！”林明轩叫她。

　　这个称呼吓得叶朝然微微一哆嗦，除了长辈，基本没有异性这么叫她，她觉得很别扭。

　　她回过身，林明轩的表情有一点点的紧张。

　　“额……我之后可能会有需要打印的讲义，所以想请问你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我好提前把文件发给你。”他垂着的右手握着一只黑色水笔，单手重复着开合笔帽的动作，拔开，又摁回去，一下又一下，透露出他的不自然。

　　其实从早上的时候，叶朝然就发现了，他对自己有好感。

　　人是视觉动物，对符合自己审美的外表产生好感，是一种人之常情。

　　可叶朝然最怕这种好感。

　　她是邻家女孩的清秀长相，外表常会给人一种温柔文静的印象，但事实上，她脾气不好，性格又冷淡。

　　所以她很排斥别人因为她的外表给她框定类型。

　　“好，你扫我名片吧。”叶朝然同意了林明轩的提议。

　　她会同意不是因为她想跟林明轩在感情方面有所发展，而是因为对方摆出了和工作相关的理由，她无法拒绝。

　　加完微信以后，叶朝然跟林明轩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先回了助教办公室。

　　坐回座位，她又重新打开了微信，点进了通讯录页面上“标签”那一栏，把林明轩添加进了“同事”的分组。

　　一般她发与私人生活相关的朋友圈的时候，都会屏蔽这个组别。

　　她习惯把和异性之间的关系界线划分得很清楚，特别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异性。

　　她不想给任何人虚假的希望。

　　到了下午，叶朝然的工作量陡增。她下午负责的英语班需要她批改所有的入门测和出门测，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忙着对付这些卷子，几乎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批完最后一张，叶朝然合上红色水笔的笔帽，把笔丢到了试卷边上。她闭起眼睛，一边向后撑展着肩背，一边握拳轻敲着脊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眼过度，她觉得眼睛又痒又痛。

　　摞齐两沓试卷，叶朝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她拿起包，准备下班。

　　和同事们道完别，叶朝然径直走向了办公区的大门口打卡，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她看见林明轩正独自站在电梯门前，戴着耳机，双手插兜，趁着他还没注意到自己，叶朝然悄然转身退了出去，又回到了办公区。

　　她觉得还是尽量避免单独相处比较好。

　　回了办公区，叶朝然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多留点时间等林明轩下楼走远了再下去，免得到时候在楼下遇见，还是避免不了万一要同路的尴尬。

　　正当她斜靠着大门玩手机的时候，陈婧正好端着水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她还没走，走过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肩。

　　“你不是下班了吗？怎么还没走？”

　　陈婧的个子很高，对相熟的朋友，特别喜欢揽别人的肩。

　　“我……落了点东西，又回来取了一趟。”叶朝然完全没注意到从背后袭来的陈婧，一时被问懵了，结巴了一下。因为被揽着，两人离得太近，四目相对之下，叶朝然觉得有点心虚。

　　“噢……”陈婧也没多怀疑，就这么信了。

　　“诶，你眼睛怎么啦？红得跟出血了一样……”陈婧盯着她的眼睛问。

　　“有吗？”叶朝然从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对着眼睛照了照。

　　从镜面里，她看见自己两只眼睛的眼白处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她揉了揉左眼，结果越揉越痒。

　　陈婧弯下身子，从侧下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神情严肃，“真的特别红，你眼睛有不舒服吗？”

　　“有点……”叶朝然把镜子收回了包里，“可能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好啦，我先走了啊。”

　　“行，你快点回去吧。”陈婧拍拍她的肩，认真嘱咐道，“好好休息，别熬夜了啊！”

　　叶朝然“嗯”了一声，感激地朝陈婧笑了一下，“拜拜，下周见。”

　　虽然她每次在面对这种劝说的时候都会很好地应承下来，但熬夜几乎已经成了她的生理习惯，不熬到两三点她基本上是睡不着的。

　　回家路上，叶朝然坐在地铁的车厢里，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朋友圈里的动态，紧接着，她划动屏幕的拇指一顿，停在了屏幕的上方。

　　江心逸发表了新的动态，是S大学生会团建聚餐的合照。照片里，赵怿晞穿着黑色的毛衣站在最旁边的位置，比身边的男生们都还要高出半个脑袋，尤为显眼。

　　叶朝然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照片里的其他人都笑得特别开心，只有赵怿晞一个人笑得很淡，微微地抿着嘴角，显得很腼腆，和漫溢出屏幕的热闹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地铁报站的声音响起，叶朝然退出了微信，锁上屏幕，把手机塞进了右手边的外套口袋里。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车门前，地铁正驶过隧道，她的目光就这么凝滞在漆黑的车窗上，出神地回想着，刚刚合照里那个人的笑脸。

　　从来都是这样，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自己的思绪却尽数受到他的牵引和占据。

　　没有结果的暗恋，不是没想过放弃。

　　可每次就算大脑已经把理智调到了最大值，心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叛变。

　　叶朝然从鼻腔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回过了神，地铁已经驶进了站台，平稳地停在了月台前，她下了站，将自己从思绪里抽离，重新投身于现实。

　　回到家，叶朝然让妈妈帮她看了看眼睛。她妈妈是内科的医生，说她应该是因为天天熬夜得了结膜炎，特别的生气，命令她明天自己去就近的医院挂号看病，并且厉声禁止她再熬夜。

　　为了惜命，当晚叶朝然十一点就躺上了床，但她闭着眼睛，辗转反侧了很久，始终是睡不着。到最后还是起了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新买的《八百万种死法》，打算看完一章就去睡觉。

　　结果还是一口气看到了一点半，才不情不愿地合上了书，明早还要去医院，她是不得不睡了。临睡前叶朝然又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梁璐更换了微信的头像，把原来的卡通情头换成了一张全黑的单色图片，点进梁璐的朋友圈，发现梁璐设置了仅三日可见，之前那些有关张睿扬的动态都被锁了起来。

　　退出了梁璐的朋友圈，叶朝然从好友列表里搜索出张睿扬的名字，发现张睿扬的头像并没有换，还是原来和梁璐一对的情头。

　　叶朝然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躺进了被窝。

　　为什么就算知道是折磨还不肯放手呢？她闭着眼想。

　　梁璐也好，她也好。

　　可能当我们过于在乎某个人的时候，就会产生执念，纠缠虽然只能带来痛苦，但如果放弃纠缠，那就只剩绝望了。

　　虽然痛苦，但至少不是绝望，聊胜于无，这或许就是我们选择自我折磨的理由。

　　想着想着，叶朝然慢慢陷入了睡意。

　　黄粱一梦，转眼成空。

　　一夜无梦，才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