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玉面猫

5、黄鹂鸟和疯帽子

　　赵怿晞从不主动和女生搭话，也不喜欢和女生说话。

　　一是因为他觉得女生们的话题都很无聊，二是因为他见惯了女孩子们有意无意的搭话背后藏着的心思。

　　对他来说，只有贺妍是不同的。

　　只不过是曾经，曾经贺妍对他而言是与众不同的。

　　贺妍是他高中三年的同桌，也是他人生中的初恋。

　　为什么会喜欢贺妍？这个问题他在和贺妍在一起之前就问过自己，他思索了很久，后来觉得可能是因为贺妍的开朗活泼能够让他的心情变好。

　　喜欢，有时候就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贺妍的话也很多，但他从不嫌她聒噪，因为贺妍总是很有分寸，懂得适当地展现自己的活力。她就像一只清晨停在他窗台外、树梢上的黄鹂，用婉转明快的歌声，为他日复一日、平乏无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生机。

　　和贺妍在一起，他觉得放松和愉快，他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可惜，这也是曾经。

　　曾经再美好也有必须要告别的理由，而现实再无奈也好过已经失去的曾经。

　　所以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叶朝然在高一政训的时候，遇见了她这辈子见识过的最烦人的男生，徐沛豪。

　　明远中学他们那届有三大未解之谜，分别是贺妍和赵怿晞为什么分手，叶朝然为什么不接受徐沛豪，还有教导处主任董建国的头发到底是不是假发。

　　学校的军训一惯是被放在高一开学前的，政训则是由区里统一安排的，叶朝然他们那届的政训正巧被安排在了九月的上旬，紧挨着军训。

　　这导致了她刚开学的时候一直认不全班里的人，尤其是男生。因为军训和政训的时候，很少点名，除了第一天以外，其余时候都是排好了固定的队形，数个人头就行。

　　所以她完全不记得徐沛豪是她的同班同学。

　　那天她和同班女生们结队去政训基地的食堂打饭，大家坐下来正在吃饭的时候，一个
　　叼着筷子的男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然后直接坐到了叶朝然的对面。

　　叶朝然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埋头吃，直到感觉自己身边女生们在交头接耳，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她抬头，对上对面人心虚躲闪的眼神。

　　他在偷瞄自己。

　　叶朝然觉得很不自在，如坐针毡，没吃几口就站了起来，准备去还餐盘，却没想到对面的男生开口叫住了她。

　　“同学！”

　　她转过头，看着对面的人。

　　“我……”他支支吾吾的，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再次准备离开。

　　“我…我看你印堂发黑！”他脱口就是一句，说完立刻脸红了起来。

　　她蹙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话找话，她心想。

　　餐桌上所有的女孩子都“噗哧”笑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她其实也想笑，但硬生生憋着不敢笑，装出一脸的平静。

　　“我知道，我有刘海。”她的声音不轻也不响，刚好足够全桌的人都听见。

　　她端起餐盘走出去的时候，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哄笑声，然后她终于也偷偷笑了起来。

　　真是个奇葩。

　　后来，回到宿舍的时候，她才知道了这个闹笑话的男生叫徐沛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再后来，这个叫徐沛豪的男生就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阴魂不散地，让她怎么甩都甩不掉。就算叶朝然一直板着脸不去搭理他，他也从不觉得气馁，反而锲而不舍地越粘越紧。

　　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很烦。

　　于是她找了机会问他，到底为什么缠着自己，结果得到的答案让她哭笑不得。

　　“因为你不理我啊，我一开始挺讨厌你的，我以为你只不理我，后来我发现你是所有男生都不理，我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那我现在理你了，你能离我远点了吗？”她深吸一口气。

　　“你都理我了，我干嘛要远离你？”徐沛豪嘴角裂的很大，笑得特别的灿烂。

　　厚颜无耻！

　　徐沛豪喜欢叶朝然，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叶朝然也知道。

　　高一万圣节的时候，他就告诉过她了，他送了她一整盒Candy Lab的糖果礼盒，内附了一张小卡片，写着“我喜欢你”。然后她把礼物还了回去，明着拒绝了他的喜欢。

　　徐沛豪表现出一副“早就猜到会这样”的模样，把那盒糖又塞回了叶朝然怀里。

　　“你要是还给我，我就下次送两盒！”

　　叶朝然哭笑不得。

　　后来他的告白变得越来越顺溜，越来越随意，每天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来一句，语气就像是在问叶朝然“吃了吗”一样平常。

　　叶朝然问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他回答自己， “因为你好看啊，你是我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所有女生里，长得最好看的。”

　　叶朝然笑了，她想，至少他很诚实。

　　诚实得让她觉得自己特别悲哀。

　　徐沛豪就这么乐此不疲地从高一追到了高二，然后在高二的时候知道了赵怿晞的存在。

　　一个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跨越的存在。横亘在他和叶朝然之间，隔绝了所有他心中期盼的可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就算他有燃不尽的热情，也捂不暖叶朝然的心，因为她的心，一直在赵怿晞的身上。

　　高二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叶朝然被班主任留下来帮忙誊学生手册，期末考上午就考完了，她从校外吃了午饭回来，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多。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和老师一同看见徐沛豪独自坐在操场边的石凳上，老师让她下去告诉徐沛豪快点离开学校，已经是下班的点，学校要清场了。

　　到了操场以后，她向徐沛豪转告了老师的原话。

　　但徐沛豪没有理她，只是愣愣地远眺着头顶上的天空。

　　叶朝然站在石凳旁，像他一样抬头望天。

　　什么也没有啊，不过阳光挺好的。

　　徐沛豪在叶朝然的身边像蚊子一样嗡嗡转了两年，叶朝然早就被烦的没了脾气，已经不像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对他置之不理。反正不管她再怎么故意板着脸装讨厌他，都逼不走他，最后她也觉得累了，就不再装了，虽然她还是不怎么理他，但至少不会再刻意装嫌弃了。

　　她高中的朋友本来就少，如果徐沛豪不对自己抱有其他的期待，她其实还挺乐意和他当朋友的，因为他总是能逗笑自己。

　　空气中流淌着沉甸甸的宁静，然后她听见徐沛豪打破了沉默的声音。

　　“叶朝然。”

　　“怎么了？”她低头问。

　　“乌鸦像写字台。”

　　“哈？”她没听懂。

　　“我说，乌鸦像写字台。”他侧过脸来，盯着她的眼睛看，很认真地盯着她。

　　那绝对是她见过的，徐沛豪最一本正经的时候。

　　一本正经地，说着她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得叶朝然看不懂，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苦涩。

　　直到叶朝然上百度查了这句话后才知道，这句无厘头的话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其实是一句谜语。

　　谜底是：我喜欢你。

　　疯帽子问长大后的爱丽丝：“你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

　　爱丽丝想了很久也不能明白。

　　最后疯帽子泫然欲泣地回答她，他也没有答案。

　　直到爱丽丝离开仙境的时候，她才回想起，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真正的原因就是没有理由，只是单纯因为我喜欢你。

　　像喜欢你一样，没有道理。

　　江心逸曾经感慨，叶朝然如果能在高中的时候就和赵怿晞告白，那么赵怿晞的初恋可能就是叶朝然，而不是贺妍。

　　叶朝然记得她当时很轻地苦笑了一下，然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可能”。

　　年级里所有人在提到赵怿晞的时候，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总是贺妍，在提到她的时候，也只会想到徐沛豪。

　　大家从没想过会把赵怿晞和叶朝然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着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其他名字。

　　那些年里，他有他的黄鹂鸟，而她有她的疯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