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296号》绮白

3、第 3 章

　　并非兴师问罪•难道二见钟情

　　若没有陈寒在酒会结束前重重到握着她的手，迅速地用英文说的那一句，请我在这里，恭候伊伶小姐再次来访，她也是会来的。她可以轻易地想到许多理由来这里，包括她爱这里。
　　敬陶站在老宅的正厅里，抬头望着工人在墙壁上操作着什么。伊伶的高跟鞋笃笃地敲打着前院的青石板路，她在院中的一株老腊梅边停了下来。六月的天气里，梅枝上尽是绿油油的叶子，但是她在感怀那些早春绽放的金黄清香的花朵。接着她转到另一株桃树前，然后是桂树，最后是松柏，她一株一株地感怀，就是不进去。
　　敬陶跨出了清代建筑风格的高高的门槛，走到伊伶的面前，伊伶看了他一眼，轻轻问一句，你们开工了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外墙脚手脚架，水泥黄沙堆，新烧琉璃瓦？
　　敬陶笑了，他说，你一定很痛恨这些东西。
　　是的，它们把粉面朝天的老房子打扮成了娼妇。伊伶终于也笑了笑。
　　陈先生不打算这么做，但是画馆总需要一些通风恒温照明抽湿设备的，需要重新排一下线路。敬陶说着，向大厅里看了一下，陈寒正从里面出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欢迎欢迎。
　　那是流利清楚的中文。
　　他走到伊伶和敬陶的面前，认真地打量了两人，他问，二位认识？
　　伊伶立刻坚定地摇头，不，是初见。
　　哦？那昨天伊伶小姐怎么会这么肯定地指出敬先生在学术上的……不足呢？陈寒的眼睛，一直看着伊伶的眼睛。
　　因为我迷恋这座老宅，谁要动它，我就要开谁的玩笑。伊伶说着话，看了敬陶一眼，敬陶心领神会，她不需要他了，他转身继续看工人们的操作。
　　只是排线路的话，一般的电工就够了，找个工程师太浪费了。伊伶背对着敬陶的背影说。
　　我要在不破坏老宅外观与内部结构的前提下，做到最好。所以我必须找他。你……爱上他了？陈寒笑着看她。
　　你这个问题太唐突。伊伶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伊伶小姐昨天晚上的装束也太过唐突。他停了停，见伊伶没有任何回应，又说，但是我失手打翻杯子并不是因为再一次见到那样的装束，而是因为十六年后再一次见到了你。
　　陈寒曾经在这老宅中呆了很久，3岁以后，托儿所的孩子就该转去幼儿园，而他还是留在那里。渐渐他的年龄比所有的孩子都大，他还是不能离开那里，因为他只有一个患上精神疾病的母亲，他必须开始学习照料她，并且母子相依为命。那些照料孩子的阿姨都厌恶这个疯子的儿子，他越大，就越显得讨厌。最后，只有一个孩子肯同他说话，那就是伊伶。
　　伊伶的母亲多年前曾是托儿所的营养员，她有大门钥匙，可以随时出入，而伊伶总喜欢跟着母亲一起来，即使她后来长大了，上了幼儿园，上了小学，她依旧会来。在周末的下午，跟在母亲的身后，从厨房里搬一个方凳，放上一个脸盆，从煤饼炉子上拎起烧热的水浇下去。伊伶就在那里洗她一头乌黑柔软的发，洗完后就坐在太阳底下，慢慢把头发晒干。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男孩来，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为她轻轻摇荡椅，试图与她聊天。
　　静谧的午后令伊伶感到慌张，她总觉得边上那一片长满了荒草的低洼地里会忽然冒出什么东西来，她似乎可以听到一种神秘的无声的呼唤，仔细听，却只有啁啾的鸟鸣。所以她接受了这个唐突的男孩，有人陪，总比一个人好。一个人呆着，她会害怕。
　　于是小小的陈寒翻身到栅栏后低洼地的边缘为她摘各种美丽的花。有月季，蝴蝶花，君子兰，还有一种蓝紫色的豌豆花。每一种都有肥美艳丽的花瓣，她那时不明白，为什么那片地里草可以长那么高，连边缘的花都那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