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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之 罪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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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武之路,当然辛苦。
暑九寒天,雷霆冰雹,不曾间断。
第一个年头,无名只让我与他去山中砍柴、狩猎。
第二个年头,无名让我负重爬树游河。
第三个年头,无名将我与财狼虎豹关在一起,除非有被咬死之险,他断然不相救,只让我自己逃脱。
第四个年头,无名从灶房里掏出一本书交给我,说若我能在三日内将里边的拳法学会,他便继续教我。第二日半夜,我进到无名房中,没有叫醒他,只凭着记忆,在他床边打完一套迷踪拳。待我收身回转,无名已端端在站在灯火的阴影里。
第七个年头,五台山已无一人能出我左右。包括无名。
有一天,寺里来了一队人马。
带头之人虽着便服,但脚上套的是官靴,目色炯炯,我猜,此人地位绝不一般。
那人将随从留在寺外,只身捧一锦盒前往大殿。
我在偏殿,看见觉延泰然自若地立在大殿台阶上,面朝来人微微发笑。
那人走到台阶下停驻,抬目与觉延面面相对。
“该来的,终于来了。”觉延叹道。
阶下之人回道:“阉人齐大海,吾皇念你往日之功,御赐美酒一杯,即日饮下。”
觉延哈哈一笑,悠悠地走下台阶,凝视那锦盒许久,伸手,却迟迟不接。
那人又说:“齐大海,若你不想连累这些和尚,便照吾皇之意行之,否则……”那人说着转身看向寺外的随从,随从应声亮出悬在腰间的长刀。
觉延却是朝他拱一拱手,弯身接过那锦盒。
不速之客,终于离开。
我这才有勇气去问觉延端由。
觉延盘膝坐在蒲团上,摸一摸我右眼下的“罪”字,慈爱道:“莫让他们看到你。”
“他们是谁?”
“要债之人。”
“他们要你死么?”
觉延点一点头。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本想再等一个月给你用,看来是来不及了。”
“来,坐到我面前来。”
我在他面前跪下,看着他皱纹密布的脸,很是心酸。
他抽出瓶塞,用食指沾取瓶中一滴透明的药水,然后轻轻涂在我脸上的伤疤。
“痛不痛?”
我摇头。
他欣慰地笑了,一边又沾取更多的药水涂在烙印上。
“此水可除此痕。若我做得不错,半月可行。”
说着,他将瓷瓶盖好,塞进我手心。
我握住他手,不肯放。
他安慰我,“我本是废人,年纪又大,早该死了。”
“你是好人。你不应该死。”
“二十多年前我便该死了,今日才死,我不亏。”觉延说着又哈哈笑起来。
“犯何罪?”
觉延似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口气,“我害死了一个婴儿。”
“谁?”
“贵妃的儿子。”
觉延陷入了回忆中,也许是死到临头,他对我述说了事情的原委。
觉延,原名齐大海,八岁时净身进宫未果,后在太医署做杂役。不久,他医学上的天赋便显露出来,从一名不起眼的杂工成为太医署的医学生。不惑之年,他被皇帝钦点为太医令,掌管太医署。
咸亨二年的某一天夜里,齐大海被急诏入宫,救一贵妃之子。
齐大海探那婴儿脉搏,便知中毒,且奄奄一息。
深宫之内,皇帝子嗣的存活从来不是由天主宰。
齐大海心内明白是有人蓄意谋害。
医者仁心,难道眼睁睁看着一条小生命死去?
正当齐大海犹豫着要施药时,武圣人的贴身太监到了。
那太监先是表明了圣人于此事的关心,然后便是站在一边,看齐大海施救。
齐大海却心乱如麻。
他已猜到凶手是谁。
思量一翻,他对泪眼婆娑的贵妃摇了摇头,便提着药箱匆匆离开了。
回去以后,齐大海夜不能寐,总是梦见圣人来杀他灭口。
他决定在那天到来之前,先行离开。
他选择了五台山,一个出家人的清净之地。从此隐性埋名,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