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尘埃》求何

17、谁说那个人不是我

　　“师傅，麻烦您快开车。”我用手背掩着嘴唇。
　　“小姑娘，你男朋友还在后面看着你，你们俩吵架了？”司机操着一口四川方言问我。
　　“那不是我男朋友，您还是快开车吧。”
　　出租车开动了，司机的嘴却依旧没闲着，“这吵架呀，你们年轻人不懂，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心烦意乱，只觉得手里该拿着些什么，而自己的烟和打火机已经被何珏没收了。
　　“师傅，您这车里有烟吗？”
　　“年纪这么小就别抽烟了，抽烟不好。”司机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用一只手从角落里摸出了一包烟递给我。
　　“麻烦您给我打火机。”
　　他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我。
　　“小姑娘，你把车窗开点，车里烟味太浓不好。”司机对我说。
　　我吸着烟，降下来一点车窗，凉风灌入车内，能感觉到凉，心却依旧喧嚣个不停。
　　吸了几口烟，心却还是没有平静下来，我从兜里掏出纸巾，拿在手里将烟捻灭，将剩下的大半截烟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司机，我对他说，“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还小，还是要少抽烟。”
　　我在校外超市买了我续命的两样东西后，来到围合门前已经接近十一点，宿管阿姨正在锁门，瞧见我又将锁打开，要我刷卡进来，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跟着我进了围合。
　　我掰着扣住我手腕的手指，冷着声音，“阿姨，这人不是我们围合的。”
　　“同学，请出示你的校园卡。”
　　何珏拿出他的校园卡递给宿管阿姨，宿管阿姨比对着住宿名单，“同学，他是我们围合的，有入住登记。”
　　我闻言错愕。
　　“阿姨，他骚扰女同学。”
　　“阿姨，她是我女朋友。”
　　“阿姨，我不是他女朋友。”
　　“大晚上的，都回去睡觉，这位男同学，你先松手，回自己的宿舍。”
　　何珏依言松手，我往自己住的单元走去，何珏跟在我身后。
　　走到了三楼，何珏依旧跟着我。
　　我心绪纷乱，问他，“你难道还要跟到我的寝室去？”
　　他沉默不语。
　　我继续往上走，他又跟了上来。
　　“何珏，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今天是我失控了，”他说，“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入住的这围合？”
　　这围合虽然是男女混寝，可文新的男生该在另外一个围合。
　　“这学期。”
　　我心里隐隐有些发抖，最终颓然地坐在了楼梯上，问他，“何珏，你到底想干些什么呀？”
　　他蹲下来，和我平视，“我不过是想再靠近你一些罢了。”

　　有人推开阳台的门，我听见响声，在墙壁上杵灭了烟后，才转过身去。
　　“你在抽烟？”李菲咳了几声，打开了阳台的灯，我瞧见她手里拿着英语词典。
　　我点头，“你要背英语单词？那我进去。”
　　“你也过几分钟再过来吧，等烟味散一散，我去拿扫帚把烟灰扫了。”
　　“抽烟也不能这么个抽法，你看看地上多少个烟头。”
　　我知道她说这话是为我好，只好勉强浮起嘴角，对她一笑，“想事情想入神了，以后不会了。”
　　我拿起扫帚，进入阳台，扫着烟灰和烟头，李菲在那儿看着我，关切地问我，“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烟瘾上来了。”
　　“那你嘴角？”
　　我摸了摸自己嘴角处的伤口，为免难堪，我说，“别说你不懂。”
　　李菲的脸上便现出了一个“我都懂”的微笑，“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别是在回味你的初吻吧。”
　　“不该是初吻吧，交往都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她越说越起劲，越说也越离谱。
　　我用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够了啊，要熄灯了，背你的单词。”
　　我拿着扫帚走了出去，依旧没想好明天要以什么样的面貌去见何珏。
　　躲是没有用的，躲得了一时，我也躲不了一世。我总不能为了躲着他一直不去上课。
　　第二天一早，杨燕叫我起床，“许燃，起来了，要迟到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坐了一会儿，我对杨燕说，“杨燕你要不帮我请假吧，就和老师说我不舒服，下周补假条。”
　　“你不舒服吗？”她踩着床边的梯子想爬上来。
　　我摇头，想了一会儿，“算了，不用请假了，躲也躲不掉。”
　　洗漱好后，我戴上几乎没用过的黑色口罩。从抽屉里取出帽子，戴好后我把帽檐往下压，往教学楼走去。
　　这次我踩点进入教室，教室已经坐满了人，何珏坐在了第一排。
　　我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看这一路都没点开的几条信息，压低帽檐，坐在了最后一排。
　　老师夹着四川口音的沉闷声音一声声传来，我的头越来越低，最终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我似乎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何珏牵着我的手走在一片尘埃里，尘土飞扬中，我瞧见了我的爸妈还有弟弟，我叫他们，他们却置之不理，转身离去，消失在唯一一点光亮里。
　　我想去追他们，何珏却扣住我的手不放，他笑着说，“没事，有我呢，我一直都在。”
　　我被吓醒了，惊出一身冷汗，有人伸手停在了我脸旁，似乎想触碰我，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戴在脸上的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摘了丢在桌上，我下意识躲开他的手，“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你别出声。”
　　他把手收了回去，接下来的几节课里，他当真一直沉默。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上午的课结束，我收拾好书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何珏握住我的手腕，望着我的神情，让我觉得被欺负的人仿佛不是我，而是他。
　　“你不去吃饭吗？收拾东西。”我对他说。
　　“我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了。”他说。
　　我自嘲地笑笑，这样的傻事，我想干也干不了。
　　食堂里，我对何珏说，“何珏，我们做朋友吧。”
　　何珏把我不爱吃的白菜从我的餐盘挑到自己的碗里，才缓慢出声，“你觉得现实吗？”
　　“这就是你想了一上午的办法？”
　　“你和我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我骨子里既自卑又自傲到极致，也不会待人处事，还有许多坏习惯。我喝酒，我抽烟.....”
　　“这些我都知道。”又是极平静的表情，他说，“还有吗？”
　　“朋友比恋人处得长久，朋友可以是一辈子，恋人却很难一辈子。”
　　“这谁又能说得准呢，还有吗？”他又问我，“我听听还有什么。”
　　“何珏，我不喜欢你，很不喜欢你，你介入我的生活太多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接受你待在我身边的理由。” 我终于一口气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做朋友的话，能拉远我们俩之间的距离；而当恋人，我终归会遇上他的父母，会遇到以前的人......
　　还有，我并不喜欢他。某种程度上，我还很讨厌他现在不知从何而起的执着。
　　我低下头去。
　　他把筷子放进餐盘里，半晌不出声。这沉默让我心揪了起来。
　　“那你讨厌我吗？”何珏问我，却又道，“即使讨厌，每日少讨厌一点也是可以的。”
　　“何必呢？”我被逼得没法，出声问他。
　　他笑了笑，我又瞧出了悲伤来，“你不愿意接受我，又躲不了我，所以就想用朋友这个身份来搪塞我，是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何珏对于我而言，很难定义，不是朋友，更不会是恋人，却也是特别的。
　　“你会像对待徐然一样对我吗？”
　　我遵从本心，摇头。
　　“那谢林呢？”
　　他竟然还记得谢林，我依旧摇头。
　　“你会给我机会让我从朋友变成恋人吗？”他对着我笑，手掩了掩眼睛。
　　我知道这时候我该撒谎，手指一点点蜷缩，我不自觉咬了咬嘴角，不小心碰到他留下的伤口，疼痛蔓延到心底。
　　我还是摇了头。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冠冕堂皇的朋友？”他反问我。
　　“可我会真心地慢慢地把你当朋友。”我告诉他。
　　“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以我现在的状态，你会信吗？”
　　不信，我的心已经告诉我，可我还是点了头，“我信。”
　　“别自欺欺人了，我要是真答应了，对你来说，只会是比现在更糟糕的局面。”
　　“没有你的允许，以后不会再发生昨天晚上的事。许燃，我在努力，你相信我，我没想扰乱你的生活，你只要不躲，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可我终究会喜欢上别人。”
　　“谁说那个人不会是我呢？”他反问道，语气里却带着笃定。
　　我终于知道，这番话我是白说了。
　　“饭菜凉了，我们去小吃城吃面吧，小吃城还开着。”他端起我们俩的餐盘往餐盘收集处走去。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逃脱这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