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尘埃》求何

16、天国的阶梯

　　周天下午，何珏开车来接我，我坐在后座上，百无聊赖。
　　我问他，“你买的什么电影的票？”
　　“我没买票，那是骗你的。”他的语气里带着捉弄到人的喜悦，不似平常沉稳的样子。
　　已经坐上了他的车，我还能说什么，“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陪我买衣服。”
　　我：“......”
　　我只想到过女人爱逛街，徐然的逛街能力我也是见识过的，可我没想过男人也会叫女人陪他逛街。
　　成都逛街的地方一般在春熙路以及天府广场那边，可何珏的车越开道路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周围都是老式的民居。
　　他在路边停好车，便领着我一起进去，进去后我才发现这是一家老式的裁缝店，门内右边还有一辆缝纫机，衣架上都挂着定制的衣服，上面还套着防尘的透明遮罩。
　　有老人从内间迎了出来，她瞧见何珏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小何，你来啦，我前几天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取衣服呢。”
　　“许奶奶，我这不是来了吗？”何珏笑着回答她。
　　“你身边这位丫头是？”这许奶奶一脸慈祥地瞧着我。
　　我还是第一次被不熟悉的人叫作丫头。
　　“这是您未来孙媳妇。”何珏道。
　　我诧异于何珏的厚脸皮，偏头瞪了他一眼，他只瞧着我，眼里含着笑意。
　　“瞎说，我有孙媳妇，唐乔那娃娃说过几天还要把她带回来呢。”老人一边说一边把我们领向内间。
　　“这是我未来媳妇，自然也就是您未来孙媳妇。”何珏道。
　　我伸手掐了何珏一把，低声说，“过了啊，别把老人当幌子趁机说些浑话。”
　　老人闻言却笑着点头，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小孩一样，我只好默默收回掐着何珏的手，何珏却趁机握住我的手不放。
　　他说，“我说的是事实。”
　　语气不可谓不欠打。
　　“不是事实。”我轻声反驳他。
　　许奶奶留我们在她家吃晚饭，老人家拿出些水果点心，又给我们沏了一壶茶，然后自己出门买菜去了。
　　我剥着桌上的橘子，问何珏，“这是唐乔的奶奶？”
　　何珏点头。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拿衣服，顺便让你来见见许奶奶。”
　　“为什么？”
　　“老人家想自家的孙媳妇了，唐乔去了重庆过几天才能回来，我就把你带过来给她瞧瞧，有个女孩子好说话些。”
　　这说辞还说得过去，我便没话了，把剥好的橘子分给了何珏一半。
　　老人很好，橘子却太甜，我不喜欢吃甜的，吃了一瓣，便没再动手里的橘子。
　　何珏拿走了我手中剩下的橘子，给我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
　　“做什么？”我问他。
　　“这橘子挺甜的，我喜欢，一杯茶换一半橘子，你要吃自己再剥一个。”
　　我自然不会再剥，拿起茶杯喝下了茶。
　　晚饭是老人家和何珏一起做的，我想去厨房帮帮忙，却被老人柔声拒绝了，她让我在客厅看看电视，可电视里各个频道刚好齐齐跳到新闻联播，我只好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
　　饭菜上桌，简简单单却又很有家常风味，老人往我碗里夹菜，我吃不过，不一会儿碗里就冒了尖。何珏看见，笑我，却也提醒老人家不要再夹了。
　　“我听小何说，你在我孙媳妇的店里当过服务员。”老人家问我。
　　我点头。
　　“那这丫头最近怎么样？”
　　“我春节又在林老板那儿兼职过，她挺好的。”
　　“前几天她给我打电话，也说她挺好的，就是没见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老人笑着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扒着碗里的饭菜。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吃饭。”老人家又开始往我碗里夹菜。
　　吃完晚饭后，老人还想留我们住下来，何珏推说还有其他事要做，拿上衣服便带着我走了。
　　出了老人家的房子，何珏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就站在车门前等待着。
　　我走上前去，装作没瞧见，去开后座的车门，他一把按住了车门，手掌触碰到我的手背。
　　“坐前面。”他道。
　　我抽回被他覆盖住的手，并不想迁就他。就算别人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可我确实不是他的女朋友，这是事实，在我这儿，掩盖不了。被人为赋予意义的副驾驶座，我自然也不想坐。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道。
　　“知道这里离学校多少公里吗？有地铁吗？公交停了吗？打车需要多少钱吗？”他轻飘飘地说出这几句话来。
　　那是一种布置好一切从高到低的俯视。这地方偏僻，自然没有地铁，公交到了夜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即使侥幸能打到车，车费应该也接近一百。
　　我抬头看着他，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我出声，“凭什么啊？”
　　我突然感到委屈，一种来自被人支配和贫穷的委屈。
　　我转过身去，背靠车窗，压下泪意。这路上没有路灯，每户民居透出些光亮，也不足以照亮这条路。
　　何珏走到我面前，我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他软着声音，“哭了？如今在我面前也会哭了。”
　　我沉默。
　　“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为什么呢？”他出声，语气轻得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我抬眼瞧他，心里竟然有了些许恨意，恨他的养尊处优，也恨他的为所欲为。
　　阖眼掩藏情绪，我往远处走去，躲在路边点燃了烟。
　　不过刚入口，何珏便抢走了我的烟，丢在脚底踩灭。
　　他强制性地握住我双手的手腕，交叉，禁锢在自己的一只手掌中，我挣扎不过，他靠近，摸我的衣兜，没收了我的烟和打火机。
　　“何珏！你丫的以为你是谁呀？我爸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他不恼，松开我的手，“抽烟不好，你迟早都得戒。”
　　做完这一切，他才道，“我错了，对不起。”
　　“要是你想打我出气，我就站在这里由着你打。”
　　“何珏，你能不能别缠着我呀？”我看着他，以一个被牵制的角色，语气不好却很是卑微地说，“当我求你，真的。”
　　“那你能不能主动靠近我啊？”他却这样问我。
　　他不等我开口，眼神有些落寞，他道，“你的答案是不能，我的答案自然也是不能。走吧，已经很晚了。”
　　我到底是坐上了后排座位，这场对峙中，看似我赢了，好像我又输了。
　　车缓缓驶着，我以为何珏要带着我回学校，他却带着我去了他和唐乔住的地方。
　　唐乔不在家，何珏进门，打开了屋内的灯，从鞋架上拿出双拖鞋给我，拖鞋是粉色的，新的。
　　其实，我现在并不喜欢粉色。
　　我往后退了几步，“你只说上来拿个东西，拿完便走。”
　　“不是说要带你看电影吗？这里有专门看电影的房间。” 他蹲下来，手掌握上了我的脚踝。
　　“已经很晚了，宿舍有门禁，我得回学校。”我对他说。
　　他低头正在脱我的鞋，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说过要谢我的，陪我看完再走。”
　　四目相对，我道，“我自己换。”
　　他便站起身来，我蹲下，换上了鞋，一抬眼，他还瞧着我，居高临下，易地而处。
　　那时已经过了九点，我得在十一点前回学校，宿舍有门禁。
　　“最多四十分钟。”换好鞋后，我对他说。
　　他没回答我。
　　放电影的房间不大，房间里只有一张沙发，何珏在网上随便找了一部影片，等银幕上出现影像时，我才发现放的根本不是电影，而是一部韩国的电视剧，我小时候看过。
　　何珏关了房间里的灯，黑暗来临。
　　“别关门。”我说。
　　他才道，“我没想关门，你过于紧张了。”
　　沙发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小，何珏坐在我旁边，我和他靠得很近。银幕上一幕幕演着，他对着我低语，“这是一部韩国的老片子，叫《天国的阶梯》，我这几天在看，刚好看到了这里，男女主重逢以后，你就陪着我看一会儿。”
　　这部片子我很早以前看过，虽然忘了男女主的名字，却记得大概的故事情节。男女主青梅竹马，却被女二插足，女主被女二设计，流落他乡还失去了记忆，后来与男主重逢，却依旧没有一个美好结局，最后，女主死在了男主怀里。
　　小时候看着这部片子，我只知道女主一直在哭，男主也在哭，却不知道他们在哭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我大概懂得了他们在哭些什么，心里却没了波澜。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银幕上演到了男主在钢琴旁望着女主的背影，以为她不过是和自己喜欢的人长得相似罢了，却还是遵从本心地向天国祷告，说他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何珏似乎偏头瞧了我一眼，黑暗中我也瞧不出他眼神中的含义。
　　我自嘲，“我大概是这部片子里的女二。”
　　何珏却摇头，轻语，“不，你不是。”
　　我点亮手机屏幕，发现已经十点过了，房间里光影交错，何珏只静静瞧着我，脸上明灭交织，眼神也越发让我觉得危险。
　　时间已经晚了，我想走了。
　　我将手机揣进兜里，刚想站起身来，何珏就往我这边倒了过来，我被压在了沙发上，他的双手撑在了我的身旁，离我只有咫尺之距。
　　胸腔里的那颗心受到了惊吓，砰砰跳个不停，我压抑着自己的紧张，“何珏，你今天过了！”
　　他的鼻息轻轻拂过我脸上，我能感觉到他胸腔中的起伏。
　　“起开。”
　　他却置若罔闻，头渐渐朝我这边压了下来。
　　“何珏，你敢！”
　　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吻，半晌没了下步动静。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他的这一切行为都是想要报复我。
　　“何珏，你是不是自欺欺人地以为我是林暮？”
　　“我没有自欺欺人。”他低语。
　　“那你是爱上我了？你口中害死了林暮的许燃？”
　　“不是，”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离，“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
　　顿时，我的嘴被堵住了，我要的不是这种效果。
　　唇齿相依，他压住我的手，在我嘴角留下了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他喘着气，头埋在我的颈项里，良久不得平息。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我，对我道，“对不起。”
　　我是想踢他的，同一个人，我不能栽这么多次，可我没能下手，我算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