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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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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轮西坠,散在绣枕上东一绺西一绺乌亮的秀发缓缓流动起来,流过锦被,重新合成一幅无瑕的闪缎。青罗睁眼看看外面的天色,懒懒地走到镜台前梳头。她的动作象一只没有睡醒的猫,迟缓地抓起梳子,没有抓稳,掉落到楼板上。她低头看一眼,才缓缓弯腰去拾。】
黄昏的庭院中,孟尘坐在石凳上,眼睛一直地落在远处的什么地方,或者他根本没有在看什么。
他缓缓道出毒药破解之法,彦欢如获至宝,一迭声地道谢,立即告辞去了。
孟尘让着,将彦欢送到庭院门洞口,又折了回来,穿过琴室,绕过蹈和馆,登上池水中间的灌缨水阁。
推开雕花门扇,淡粉的壁衣一角立时拂上了他的脸,他轻轻咳嗽一声,走到青衫女子的身后。
她先天顽疾,只有持续服药续命,并须心如止水,无喜无怒,不能恨,也不能爱。她爱不起。他抢在了其他人前面遇见了她,为了治她的病,殚精竭虑研制配方,搜寻珍稀的药材,简直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他与这个女子已有了十五年的交情
三年前某一日,她忽然出现在孟园琴室之外,坐在老梨树下,睡着了,几乎被那些白色的花瓣埋葬。孟尘一直恨不能留下她好好疗养,这一留也就留住了。不知何事竟能让她如此疲累她长睡不起,不肯醒。
青罗早已自镜中望见了他,却不做声,抬手按了按发髻,放下梳子,站起身。这三年,她还是没有断了去飞花楼。去了只是坐下,低头闷饮,无论谁与她搭话她都不理。也许是没有值得她搭理的人来与她搭话。
青罗。他叫住她。又是心口疼了么?每一次发病,你都恨不能将自己浸在酒缸里。酒不是药,喝再多也不顶用。
青罗站在窗口,定定地看着清风徐来,各色绸纱飘动。她已不会与人争辩。这三年来,她说的最多的话,是梦话。
也对,任谁象你这样睡法,都会觉得闷的。一日十二个时辰,你生是能睡上十一个时辰。你若是闷了,我可以陪你说话,可以陪你散心……他看着青罗无动于衷的脸,忽然变得象一个孩子般地慌张无措。青罗,你说说话。
青罗,我潜心学医,都是为了医你的病,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们都才那么一点点大。已经多久了?你我相识已有十五年了,你又在孟园住了三年,你为什么不肯,不肯?
青罗终于回过脸看他,空洞的神情多了一些温暖,她走到孟尘的面前,用手心轻轻碰碰他的脸颊,轻轻说,你,好好休息去吧。
嘴唇麻木,舌头僵直,语调透着诡异。她这三年,并不曾怎样说过话。
然后青罗从他的身边走过,走下了灌缨水阁。
孟尘站在原地,半晌,才自语。也好。今日就今日。尘归尘,土归土。断了念,便都了了。
自见彦欢之日起,孟尘便看出了彦欢身中之毒,也认定了他与青罗的长睡不醒有关。下毒是因为恨,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多半又是因为爱。问她,她什么都不肯说。好,她不说,便都不说,她要他痛上多久,他便要痛多久,直等到他熬不住痛,自己开口。
于是这一等就是三年。最后沉不住气的输了的不是青罗,也不是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