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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埋下一颗花种子 ...

  •   第二天,节目组趁着早午饭时间,收拾掉各个屋子里的摄像机,准备为剩下的六十位练习生重新分配宿舍。

      四楼住rap组,五楼住歌唱组,六楼构造比较奇特,每个屋子都是两室一厅,两个卧室分别有四个上下铺床位,这一下子就能住八个人,自然留给了人数最多的表演组。

      楼内走了近半的人,显得空荡荡的,烟火气儿也消失了很多。然而楼越空,这些留在楼里练习生们的心就越踏实。

      即使是第六十名,勉强踩着晋级组的尾巴挤进来,也是庆幸大于遗憾。

      有小道消息称,这栋粉色神似布达佩斯大酒店的建筑未来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酒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酒店,是网红酒店。

      这就像是在玩大富翁游戏,占了一块地,买了一栋楼,办了一场节目,节目过后,这栋楼仍是电视台的资本,他们会以各种各样的周边主题将这栋荒废的楼再度利用,成为新的产业。而途经此地的人,都必须心甘情愿地为之掏钱。

      要论偶像带来的红利,那可真是无穷无尽。

      难怪会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跳进来,就好比说这一百零一位练习生来自七十多个经纪公司,可见一斑。

      《美丽新世界》前六十名选出的第一天,午后两点,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练习生们纷纷被叫去了楼后头的那片桦树林,臧春冬让他们一人挑一棵树,挂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牌子,并且在树脚下埋一颗花种子,等待来年开春,花满遍野。

      “这主意真的很浪漫,不知道谁这么有才,”钟子期手里攥着一小把栀子花的花种子,避开镜头,悄悄跟华宝吐槽,“但是我真的很怀疑,我的这个花,它真能种出来吗?”

      华宝动作极其熟练,已经把手里的金鱼花种子撒进了属于他的那几个小花盆里,翻翻土,浇浇水,再摆到白色的小花架上,放在挂了“华宝”小牌子的那棵树旁边。

      他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拍拍手上的土,说:“谁知道呢,要是能开出来就好了,我的花骨朵红红的小小的,可喜庆可好看了!”

      “可我这个……是热带花吧?”钟子期纠结地拿小铲子翻了翻花盆里的土,忧愁道,“完了,我觉得它八成养不活。”

      “为啥?”

      “大冬天的,在外头种花,我都快冻死了,这花能不冷啊?”

      “你以为节目组傻啊,”华宝朝摄像机的方向努努嘴,彼时距离最近的摄像师傅正好背朝他们,没有被拍进去的危险,“咱们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大家看看这些品种是咱们亲手选的,之后养花什么的肯定都是节目组的人来管,我估计啊,他们是打算等到春夏的时候在这里开个展览会,让粉丝都来参观,再搞个花卉选秀什么的,所以呢,这花不管咱们自己种的咋样,最后都能给你整得漂漂亮亮的,放心。”

      钟子期扁扁嘴,更不开心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看破别说破啊,让华宝说得最后一点亲手制作浪漫的心思也没了,钟子期皱着眉,又戳了戳盆里的土。

      小组评价录制结束的当晚,臧春冬让他们剩下的这六十个人挑选了各自青睐的花型,她强调了很多遍,要谨慎决定,因为这个花将会成为他们每个人的代表花,在未来的节目造势还有周边贩卖时,都会用得到。

      练习生们迅速领悟了,比起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还是顺从大众的品味更合适,要让观众闻花识人,那自然是选满天星的比选大王花的优雅秀气得多。

      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重要的选择,还不能跟其他练习生重合,大家都炸开了锅似的,吵吵嚷嚷,热闹了好一阵。

      钟子期一眼就相中了栀子花,甚至不惜放弃一贯的佛系人设,跟一个也想选栀子花的练习生争了几句,才最终定下来的。

      这辛苦争来的种子要是能亲手养活,当然是最好不过。

      以前在AIX合宿寝室的时候,钟子期的业余爱好也是摆弄一些花花草草。陈烈对花粉过敏,每次脾气一上来,就扬言总有一天要把他的那些破花盆全都从窗户丢出去,不过现在看来,这些花花草草大概会比陈烈活得久些。就连沈子扬也玩笑似的劝说过他不要整天沉迷于和植物调/情,实在寂寞就养只猫或者小狗,毛茸茸多可爱,还能跟主人撒娇打滚,不比植物有趣?

      但钟子期不喜欢养猫养狗,他不想当谁的主人,不喜欢养任何需要回馈爱意的动物,他觉得花草也有生命,他们的生命是孤寂的,是茕茕孑立的,是超出世间一切规则的,是亘古永恒的,是不屑于对人类的发号施令做出反应的,因此才是最高贵的。

      它们活在世间,毋需计算自己活了多久,遵循着大自然给予他们的规律,精准地向世界索求养分,阳光、水、土壤,它们只要有一颗种子,便能生死轮回汩汩不朽。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说的就是它们,不为人类那些被语言界定的情绪所束缚,虽然看起来永远也出不了脚下的两寸土地,脆弱,不堪一击,实际上却是最自由的存在,任何生物都不可能猜透它们的想法,也无法制止它们的思考。

      如果有来世,钟子期倒想成为这样的一颗花的种子,无论是长在街边,还是被养在家里,无论成为叫不出名的野花,还是养在水里才能活的碗莲、铜钱草,他都欣然接受,总之那种不须被人理解的孑然应该会比做人的感觉要奇妙、简单、轻松许多。

      钟子期小心翼翼地将栀子花的花种翻进土壤里,摆到自己的花架上,学着华宝的样子,放在写了“钟子期”牌子的树旁边。

      “咴,银河弟弟!”华宝忽然对着人群大叫一声,“过来,这里!我们在这儿!”

      钟子期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认真翻弄无辜的花盆土。

      “你的是什么花?”华宝兴高采烈问银河。

      “蓝雪花,”银河走过来,回答,“家里养了很多,挺好看的,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个,就选了。”他的视线一晃,落在了旁边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上。

      “你的是栀子花对吧?”银河直接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钟子期憋出一个字来回答他:“……哦。”

      “哦是什么?是还是不是?”银河已经凑过来看他的小牌子了,“哦,还真是,栀子花在北方很娇贵,不好养的。”

      华宝听见了,“嗐”了一声,打算把刚才跟钟子期讲的那套“我们只负责种花,节目组负责善后”的说辞再跟银河重复一遍,正欲开口,抬眼看见钟子期的脸色,登时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识趣地撇开视线当起透明人。

      钟子期梗着脖子,已经很努力地尝试看着银河的眼睛说话,但他发现自己压根儿做不到,每次刚一扫到银河的下巴就想逃,目光就这么在银河周围忽上忽下地飘,看起来倒更古怪了。

      “你怎么啦?”银河问他。

      “没,没怎么,”钟子期摇头摆手,慌乱之中退了小半步,差点掀翻自己的花盆们,抱着有他两个宽的花架,心里暗骂一句,窘迫得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了,寒风都吹不散热度,“你那个,你种好了?这么快?”

      “对呀,我在家经常种这些。”

      “你也喜欢养花啊。”钟子期讶然抬眼,总算是跟他对视上了,不过很短,也就只有一两秒。

      “也不算是吧,主要是园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无聊的时候我就只能去偷偷剪琴师的琴弦,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弦够我剪的,所以他们就让我去剪园里的花花草草玩。”

      钟子期还什么都没问,银河自顾自的解释了一大通。

      他还是跟钟子期有聊不尽的倾诉欲,想要告诉他更多的事情,无论他想不想知道。然而对面的这个人,却还是喜欢藏着掖着,不愿多说一个字。

      又过了一会儿,钟子期才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你的花,是什么花来着?”

      问完自己想来都觉得这话显得真智/障,又急忙补充一句:“长什么样子?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说过。”

      银河对他的白/痴提问也很有耐心,告诉他:“叫蓝雪花,也叫蓝茉莉,很漂亮,一簇一簇的,像蓝色的雪团一样,没见过不要紧,总有机会见的,夏天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家,满院子都是。”

      钟子期仿佛一个没有思想的皮偶,被牵着线,下意识点头,又下意识开口:“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夏天的时候,”银河想了想,“也不一定非得等到夏天,再早一点也可以,这几年天暖得早,花期都提前了。”

      钟子期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脑子还是懵着,只是一味地点头:“好。”

      就连华宝这时候趁火打劫,多问一句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队长请客的火锅和烧烤,钟子期也只是乖巧地点着头,说:“今天,今天晚上就可以。”

      华宝哼了两声不成调的小曲儿,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插话艺术诠释得淋漓尽致,见那边钟子期与银河的对话已经陷入僵局,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的花语是什么?”

      听他这么问,不知道的还以为华宝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加感性派,实际上当时更多的是氛围使然,想着法子搞点事情出来罢了。

      他本来就比一般人敏感,一眼就看出了钟子期从头到脚的不自在都是伴随着银河的到来而出现的。

      再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再单纯愚笨的傻子也能看明白了,而作为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愚笨的华宝,他不光看明白了,还意图在里头推波助澜。

      “不好奇吗?这以后可就是你们的代表花。”

      “……确实不是很好奇。”钟子期坦诚道。

      “没兴趣。”银河也老实说道,“花语也都是人编的,什么说法都有,不准。”

      “哦吼,我滴朋友,不要不好意思承认,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好奇!”华宝欢呼,压根就没打算听他们的回答,他已经嗨起来的节奏怎么可能就此停下,“来来来,我告诉你们,这花呀,都是有自己的花语的,所谓花语呢,当然都是人定的,没问过花的意见,可是咱们欣赏花的时候也没问过花愿不愿意被欣赏啊,是不是?不过呢,这花语虽说有很多人定,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但万变不离其宗,核心奥义还是一致的。”

      华宝看一眼钟子期,继续道:“就比如说子期这栀子花吧,挺常见的,有人说是代表纯净的爱,有人说是象征着唯一的挚爱,其实本质都是在说一件事呀,就是在说他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哪怕其实已经喜欢了很久,也还是喜欢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求回报,甚至到现在还死活憋心里不愿意承认嘞。”他一顿,反问了句,“我说的对吧,子期?”

      华宝意有所指,钟子期当然听出来了,霎时耳边心跳若擂鼓,脖子僵着不敢扭动半分,生怕看见旁边银河的脸。最后他故作镇静,说:“你话最多,所以你说的对。”

      华宝被他怼惯了,一点感觉没有。

      他又兴冲冲回身去戳银河:“这蓝雪花呢,我倒是真不知道了,你不是说家里养了很多么,那你每次看到它们啥感觉?反正大家都是人,见到的都是同一种花,自己起的花语估计也大差不差的。”

      银河略一思索了下,大脑空白,他这个人着实没有什么浪漫情怀、感性思维,思考了半天,只好说:“没什么感觉,我只知道,这花是我爸喜欢的,据说是从他开始接管戏园后找人种下的,谁也没问过为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看。沈派京剧上一代人之前一直追求‘自成一派’,但这些年来因为我爸来了所以换了路子,追求的是‘推陈出新’,所以我猜这个花也是这个意思?”

      他猜的很有逻辑,有理有据,但让站在浪漫主义阵营的华宝着实不满意:“……哪有花的花语是‘推陈出新’的啊?”

      “我觉得挺好,”钟子期插话,“很特别。”

      说完他抿了抿唇,眉心动了动,又舒展开来,尽力掩饰掉自己脸上的情绪,特别是话音刚落时才猛然袭来的那股难为情。

      银河有点新奇又有点惊讶地回头望着他,末了忽然笑了,说:“嗯,是挺特别的,我觉得,你跟蓝雪花还挺有缘,等我带你去见见,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好。”这已经是钟子期点的第三回头,他微微垂着眸子,声音很轻,模样乖地让人忍不住在他的头顶胡撸几下。

      银河的手抬了抬,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他只是把钟子期的花架扶正了些,又挪了个位置,紧挨着树干,这样子就不容易再被人碰倒了。

      两人之间,又再一次地,神奇而统一地保持了缄默。

      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并肩站着,连一个对视的眼神都没有,皆是无聊而恍惚地看着眼前众人忙碌说笑的风景。但就是这样,谁也没觉得此时此刻需要有个人来填补这份空白。

      最后是华宝被酸到了,他很气,又气又嫉妒,嫉妒完了一想到钟子期那憋屈的性格就又气。

      结果,他两眼一闭,龇牙咧嘴着说要离开此地,恶狠狠地跺了跺鞋底上的土:“你们慢慢聊着,我先滚了,去看看谁种了柠檬花,还是回家当我的柠檬比较自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埋下一颗花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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