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哄小孩儿 ...
-
钟子期这么答应着，真就当着体育馆里几十号人的面儿把《问世》从头到尾跳了一遍，每到编舞复杂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扭头提醒袁洋仲。
很快就有围观的练习生凑上来，边看边拍手起哄，后来那人被银河给逼走了，他专门跑到人家面前做伸展运动。
来围观的练习生本来已经找好了附近地上的一个席位，准备坐下正式开始欣赏AIX成员Quinn的曼妙舞姿了。银河不声不响，悄悄地挪到了那人的身旁，先是像模像样地活动起手腕和脚腕，又单手叉腰，伸直手臂做体侧运动，不知不觉间，他的活动区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抬起一脚踹到那个练习生的小腿骨上。
“卧槽！嘶——”那练习生疼得叫嚷起来，“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何地，赶紧四下张望有没有摄像机盯着自己，紧张地挤出微笑，语气也变了，成了揶揄，“你……你这手脚长得也太优越了，这么宽敞的地儿都容不下你啊。”
“对不起。”银河口头道歉倒是利落，只是眼神里头看不出半点歉意罢了。
那人没多作计较，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顾及，余光忙着瞥其他和他一样抱着同样想法前来围观的人，他渐渐向后仰过身子，呈散漫舒适状，想占据更多的地方，把那些挤过来的人赶走。
眼前钟子期正跳着他以前出道时期表演过无数次甚至还开了万人演唱会的歌曲，无论是等他跳完后嘲讽一句还是夸奖一句，只要时机对了，都能让自己毫不费力地从那么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这么一大块肥肉，谁都想来分一口尝尝，尤其是在他们知道陆小辰已经尝到甜头之后。
有人看到，陆小辰早就不是第一次投票结果公布时那样排在第四十名开外，这段时间，他的名次已经默默地爬到了二十名，以绝对吊诡的速度。
与此同时，热搜上不知何时竟然挂上了一条带着“陆小辰”名字的热门话题，在这个名字后面，还跟着五个字——“拒绝钟子期”。
查到了这种联系的练习生登时被醍醐灌顶，想了一夜，归结出其中奥秘。这就说明了，无论是如何对待钟子期，与之为伍抑或与之为敌，都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热度，比如粉丝，比如出道机会。
这个人的利用价值实在太高了，陆小辰果然有先见之明。
倘若出了这座建筑，回到了他们生活的城市市区里，感受到周遭人来人往的热闹和行走尘世间的点滴乐趣，兴许他们会觉得这样促狭的想法是歪门邪道，也会为之不齿。然而，他们现在正为迅速流逝的比赛时间和触手可及的出道门槛而战斗，都快要濒临崩溃了，根本来不及多想这些。
钟子期结束最后一个定格动作时，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其中华宝鼓得尤为起劲，手掌心都拍红了。
他不吝夸奖，笑着连喊了三遍：“真帅！超帅！帅呆了！”
钟子期装模作样颔首冲他鞠一躬，感谢他如此赏脸，然后扭脸问袁洋仲：“学会了吗？”
“嗯。”袁洋仲点头。
“好了，”钟子期的视线朝围观人群方向扫去，转而垂下眼睑，一屁股坐回地面，“那你回去多帮帮束慈吧，他一点舞蹈基础都没有，学不来这些，得辛苦你了。”
“好。”似乎觉得这一个字表达不出诚意，袁洋仲又点点头，补充道，“没事，我教他。”
“那我们组也开始练习吧。”银河的声音插/进来，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意外，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走流程。
“我先走了！”袁洋仲匆匆道过谢，一溜烟儿跑了，他从刚才就觉得古怪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格外强烈，可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星星着急了呀？”
“不是着急……”银河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别叫我小星星！”
华宝扭过头，和钟子期完美配合，一脸欣慰地表扬起银河来：“如果不是队长已经定下来了，我们银河弟弟才最适合当队长呢，管得住自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就这气场，绝对也能镇得住别人。”
组里除了祝玉书之外都与银河相熟，听华宝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左边揶揄一下，右边给颗枣吃，都抱着养弟弟的心态玩了起来。
这几个人打得火热，那些围观的人却正在渐渐散去，他们意兴阑珊，怏怏而归。
不得不说钟子期这个组员选的妙，都是熟人，结结实实地抱团在一起，其他人根本没有能挤进去的缝隙。
华宝在那，只要他嘚吧嘚起来，他们本来就很难抢到话，再加上银河从旁暗中捣乱，想要插话找个存在感就更难了。那个坐地上的练习生最憋屈，寻不到开口时机也就罢了，这个过程中还让银河的胳膊肘撞了好几下下巴。
那人临走时满鼻腔都是铁锈味，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胳膊肘怼得，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而这边钟子期的这几个抱团的熟人，别说练习了，他们就连该怎么唱这首歌都还没定下来，笑闹了会儿，接着就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钟子期眼看着大家的眼神变得迷茫，身为队长，这时候自然是不能不管了。他开始照着自己想好的思路进行安排工作。
“咳……”他清了清嗓子，“那个……该分part了，我个人认为呢，这首歌是乐队风格，原本的意境我们可以改，但是改成舞曲就有点怪了，”他边说边思考，沉吟片刻，继续道，“不如保留乐队的感觉，一人学一样乐器，开场还是参照原曲，再从第一节副歌开始变成我们自己的风……格？”说到最后，尾音微微抬起，他的语气从陈述变成了疑问，末了还快速观察一圈众人的表情。
距离下一轮比赛还有一周半，想让一人学一样乐器着实有些无理。然而众人的表情比他想象中要明亮的多，竟无人异议。
金乐咏点了点头：“我会一点吉他。”
“好！”
祝玉书的手指抠着地板的木缝，低着头说：“我不会乐器，我只会rap……”
“没事！会rap就够！节奏感优秀，可以学一下架子鼓！”
华宝举起了手：“你猜我会什么。”
钟子期：“……”猜你个鬼。
尽管猜不出来，但看他笑得贱兮兮的样子，钟子期相信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会吹箫！”
钟子期从华宝说出“吹”字开始就想伸手去捂他的嘴，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手从半空中尴尬地画了个圈，转而摸上了银河的后脑勺，他温柔地笑了笑，问银河：“那你呢？”
华宝把手举得更高了，提高声音又强调一遍：“我是真的会吹箫！”
钟子期揉了揉银河的后脑勺，柔声道，“不会乐器也没关系，开头那段京剧你能唱吗？也可以换成你学过的戏，你学的是什么角儿？小生？老生？花旦？”
“我！能！吹！箫！”
华宝又提起一口气，准备冲钟子期的耳朵再吼一遍直到他搭理自己，他百无禁忌，但钟子期要脸，怕他嚷嚷地全体育馆的人都看过来，急忙堵住他的话：“吹吹吹！给你吹！你可闭嘴吧你！”见华宝一脸狡黠的浪笑，他心情复杂，“你怎么连培养个兴趣爱好都能这么……浪呢……”
“吹箫怎么啦？箫也是门传统艺术，民族乐器懂不懂？明明是你非得往别的地方想，”华宝仰着脸呵呵笑，没一会儿这笑就变得邪恶起来，他往钟子期身上凑，“但你要是非得跟我聊那种吹箫我也不是不能……”
“滚蛋！”钟子期伸手一拦，慌忙帮他踩紧刹车，眼神往银河那边瞟，压低声音提醒华宝，“差不多行了啊，这里还有未成年呢……”
华宝顺着他的话瞥一眼银河，那人虽然目光是往这边看的，但显然注意力压根儿不在他说的荤话上，鬼知道这人对自己哪来的那么大敌意。华宝哼了一声，连着翻了几个白眼回去。
翻着翻着他忽然觉得特别委屈，于是，他决定再给这敌意加一把火。
几乎在霎那间，华宝突然反手朝着钟子期的肚子摸了过去，钟子期被吓得一哆嗦，慌乱中躲来躲去却还是躲不过华宝到处捣乱的手，华宝轻松地破解钟子期的阻拦，灵活如鱼般朝着下三路就过去了。
但是，就在快要到达的那一瞬间，他又及时停手，重新坐直身子，若无其事地帮魂飞魄散的钟子期整理好乱糟糟的衣角，拍拍他的肩，说：“别紧张，开个玩笑，我对你的箫不感兴趣。”
说完他就安静了，笑眯眯地坐在原地，心满意足，继续进行小组会议，他也没去看银河是什么表情。还能是什么表情，他猜也能猜到，肯定就想吃人了呗。
钟子期费半天劲才从这场小混乱中恢复过来后，也看出了银河的心情几乎一瞬间变差，但他当然不会联想到与华宝刚刚的举动有关，还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便关切道：“别担心，如果不能唱，我们就直接用原声母带，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是在安慰，想让银河不要有心理负担，谁知这话不知哪里又碰到了银河的逆鳞，他猛地瞪眼，怒目而视，说：“我说过了我能唱！”
“能唱就能唱啊你急什么！”钟子期被他瞪得浑身发毛，打一激灵，脱口而出怼了回去。
银河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钟子期的脾气是团棉花，他有火也发不出，把自己气得胸闷，凭什么钟子期问别人都是你会做什么，偏偏每回问他就说做不到也没关系。银河越想越生气，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我……你……谁让你老说我不会……我会的！我现在唱的肯定比……比那个好！”
在钟子期眼里，银河此时的样子就跟只炸毛的小狗似的，努力伸长了脖子仰着脸，让自己显得咄咄逼人，表情很凶，叫唤得更凶，然而却半点杀伤力都没有，甚至还令人觉得有点可爱。
钟子期无法抗拒爱护小动物的心，附和道：“好好好，你肯定唱得好，我们银河最棒了！”
银河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爱护了，反正还没消气，不如让怒火来得更猛烈些，连着旧账一起算了。
银河对着钟子期吼：“你又把我当小孩儿哄！”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小孩儿哄啦？”
“就现在！还有好几次！”让他细说，他也记不清都有哪几次，干脆又说，“每次都是这样！”
“难道你不是小孩子吗？”钟子期笑眯眯的。
“不是！我都十七了！”银河理直气壮，这年纪放国外都能学开车了。
钟子期心道，明明他过了年也才十六岁，哪门子十七啊。他问：“你这是算的哪国年龄？”
银河沉默下来，略一思考，突然反应过来话题被钟子期带偏了，又吼起来：“你不要乱问问题！”
钟子期再也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想去揉银河的头顶，可是他担心炸毛的银河又介意这个行为是把他当小孩儿，手伸出去一半只得换了方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这两下很轻，轻到就连银河肩上的衣服都没感觉到它的重量，然而，它却轻易打散了银河余下的愤怒。
他不甘心似的嘟囔了一声，音量奇小，小到钟子期即使听见了也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你呢？”
这时，金乐咏说话了，他又将内容拽回了正题，朝着钟子期问道。他见过等级评价时钟子期在舞台上的表现，便又理所当然地为他补充上了答案。
“弹钢琴对吗？”
钟子期原本还是毫无想法的，可是那一霎那，空白的大脑中忽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声音，有画面，甚至还能嗅到一股微微发酸的木漆香。
他呼吸一滞，把那股久违的味道阻隔在外，他想要否认，他想说他可以负责重新编曲，也可以负责唱所有难唱的高音，即使不符合他的音域也没关系，可他不想再为那首歌当键盘手了。
但他说不出口，喉咙就好像被谁掐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就连身体也变得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只允许他点头。
最后，钟子期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哄小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