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面》落字诀

44、第43章

　　昨夜，苏念城和张易渊两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饭店空房随处可见的情况下，依然一声不吭地挤在了同一张床上。

　　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人不明白也不糊涂。

　　天灰蒙蒙亮，张易渊一醒来就不出所料地发现苏念城已经不在房内，他眯着眼睛摸了摸脖子，开始默默盘算自己睡了几个小时。

　　张锦玲失踪了，在昨夜的一探之下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他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那群人如果还想见到张易渊本人现身完成那笔交易，那前提就是要保证张锦玲能活着，作为一个强有力的筹码。
　　他必须蛰伏，等待对方再次撒网的时机。

　　席燕桐当初会为苏念城他们选这家饭店作为在杭州的落脚点，必然是有着一定的原因。

　　除去价格外不提，这家饭店的背后有着席家的资金支持，但这部分支持却又不和北京城的张大帅有任何瓜葛，也就是说这里的消息有一定的保密作用，至少席燕桐能管的住这些人的嘴巴。

　　饭店一楼右侧走廊的最深处只有一个房间的入口，这个房间通常不会有人住，于是老板就干脆弄了张奢华的布帘，十分巧妙地将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门口给遮了起来。

　　拉开帘子往里面还可以走上十几步，不过这里没有开灯，白天黑夜一样黑，就更不会有人来这里了。

　　但是今天，这间许久未用，看起来风水不佳的房间，隔着一扇门，陆陆续续地传出一点人说话的声音。

　　“你想说话了吗？”苏念城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轻声问道，他身后围着一圈人，面前的地上躺着个鼻青脸肿的人，旁边一个壮汉路卷着袖子，静静地等候着吩咐。

　　他给足了这家伙喘气的时间，但很可惜，从一个半小时前到现在，任此人被拳打脚踢，还是没有一句话能招出来。

　　苏念城颇为擅长审讯，可是现在没有审讯室那么多折磨人意志的小玩意儿，能稍微起点恐吓作用的不过是枪，但人是撑不过几枪的。

　　他现在并不想让这个人白白浪费掉，张锦玲行踪不明，这条线索不能断。

　　就在他有些郁闷的时候，有慢吞吞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这敲门的速度慢得让人有种来者故意用此法来吸引屋内人注意的感觉，苏念城抬头看过去，对站在门边的部下示意。

　　他的带出来的人是不可能这样敲门的，席燕桐是外编人员，但敲门声明显更加轻快，所以几乎是开门的同时，他就已经猜到来者姓甚名谁了。

　　“我还说一大早的苏先生跑哪儿去了，原来在逼老鼠过河。”张易渊推开门，露出了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无奈的席燕桐莞尔一笑，“你难道不知道小桐小姐和我已经站在了一条线上了吗？”

　　席燕桐在后面听得面孔扭曲，似乎忍不住先要自毁张少爷说出的战线同盟。

　　苏念城看了看张易渊：“我在这儿问了这么久这人都不肯说话，接下来可能要采取一点过激手段，你确定你要旁观？”

　　张易渊抿了抿嘴，似乎思考了一下苏念城所说的过激手段的具体含义，随后迈开腿，走到了那个受审者的边上。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步调，绕着那个人莫名其妙地转了两圈，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苏念城则低头喝了一口在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茶，一边抬眼看张易渊飞的举动，随后突然开口：“你还是……”

　　“苏先生，这个人给我来审行吗？”张易渊打断了对方的话，看着地上那人没什么情绪波动地问道。

　　“你有什么打算？”苏念城沉默了很久，直到席燕桐都以为她老大因为睡得太少要睡着的时候，前者终于发了话。

　　张易渊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审犯人嘛，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路子，但是现在这里不是审讯室，这人又明显不怕你们拳打脚踢，当然就要另辟蹊径了。虽然我想一个人来，但此人要是翻腾起来我这点力气是压不住的，所以还望苏先生能留下帮个忙了。”

　　“……”苏念城微微皱眉，最后抬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席燕桐似乎有点想旁观，不过看苏念城和张易渊两人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还是老实退出去，顺手关上门。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张易渊刚才还笑眯眯的脸慢慢恢复到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手脚被绑得不能动弹的人，一手插进了裤兜里。

　　他摸出来的正是昨晚和薛仕铭说仅剩下一把的手术刀。

　　地上躺着的那位对于张易渊来说还挺眼熟，正是昨晚和他谈价还出尔反尔的家伙。

　　“你一个舔刀口过日子的，平时拳打脚踢估计是家常便饭，我这种力气对你来说也就是挠痒，实在上不了台面。”张易渊声音压得很温和，也没什么威胁的意思，他捏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看起来也没多大杀伤力，至少在苏念城看来是个能轻易制服的对象。

　　地上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并不能说话，当然估计也懒得说话。

　　“你不出声也行吧，那我们就慢慢来。”张易渊叹了一口气，扭头对苏念城说道，“苏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你过来按住人怎么样？”

　　苏念城盯着张易渊从沙发上站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走到地上那人旁边蹲下来。

　　张易渊便也蹲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然后一手按在了那人的胳膊上，右手握紧了手术刀，在皮肤上比划了两下，紧接着稳稳地划下了第一刀。

　　温热的鲜血随着锋利的刀尖肆意流淌，从胳膊上飞快流下，在地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张易渊的目光明显随着涌出的血而停滞了一下，可随后他下刀的力度和平稳都有所增加。

　　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像以前一样，像他在疗养院里看别人拿刀划别人，划自己，在昏暗的寝室里紧闭的房门，隐忍的呼吸声，蔓延上整个脑子的剧痛。

　　夺去他理智的，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着的，都随着这把手术刀炫目的锋芒和红色的笔墨卷起了狂风巨浪。

　　地上的男人开始抽搐起来，任谁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满自己躺的地方，却无动于衷。

　　“唔……唔！！！唔！”这人徒劳地挣扎着，像一只等待被宰的羔羊，恐惧地看着在他身上割肉的屠夫。

　　这种漫长而仿佛无尽的折磨，从身体深入到精神，在疼痛的基础上增加视觉的冲击，层层递进。

　　让你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划开，随后鲜血冒了出来，整齐的切口下隐隐是肌肉组织，而屠夫的刀还没止住，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

　　“我不会废了你的，只是这种过程有点漫长，你不开口没关系，我们每天都可以进行例行的工作，直到你……咽下这口气为止。”

　　屠夫的声音十分柔和，甚至带了点不知道哪来的悲天悯人的调子，用安抚的语气，说着不安抚的话语。

　　“在你没有呼吸之后，你的每一块血肉我们都不会浪费，用佛家的话来说，你这是牺牲血肉拯救世人，轮回因果，下辈子……”

　　张易渊一刀按了下去，脑里那些温和的话语声和白色的身影陡然粉碎了。

　　“唔！啊，啊！！！！！”惨叫声充斥了整个房间，地上的男人竟然吐掉了嘴巴里的布，疯狂地挣扎起来，“救命，救命啊！！我说！我说！！！！他妈的疯子！！”

　　这个男人突然挣扎起来，乱蹬的腿踹上了张易渊，苏念城一下子没压住，被他蜷缩着往后退，胳膊上的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一路爬行拖出了一条刺眼的血迹。

　　张易渊没多大反应地看过去，他并没有戴手套，余光看到自己的袖口蹭上了血，目光又移开。

　　“愿意说了？”

　　“说！我说！唔……”

　　张易渊还想拿着那把染血的手术刀做些什么，中途却被一只手伸来拿走了刀。

　　“够了。”苏念城抓着那把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以后这种危险的东西，张先生少碰为妙。”

　　苏念城说的似乎是建议，语气严肃得更像是命令。

　　张易渊垂眸，嘴角勉强扯出一点僵硬的弧度：“但是这种方法很有效，没人能平静地接受这种折磨的……”

　　“也没有审讯者这么折磨自己的，你现在跟我出去。”苏念城打断他的话，不顾张易渊的反应，直接把人拉了出去。

　　席燕桐站在门外候着呢，从刚才起她就抱怨这饭店的门也太真材实料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然后就看见苏念城拽着个拖拖拉拉的张少爷走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全是血。

　　“……这俩在里头玩什么？”席燕桐神色诡异地往里面瞄一眼，还没看到什么，张易渊就不知道为什么又跑了回来，递给她一个小铁盒子。

　　“给他打一针，找个医生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张易渊话交代到一半，苏念城就折了回来，一手抓住他。

　　“等下，苏先生！这是会死人的，给犯人多点关心多点爱行不行……”张易渊见劝阻无果，只能边走边朝席燕桐叫，“让那人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否则我会再找他聊天的！”

　　席燕桐捧着那个小铁盒，张了张嘴，最后默默地回头干活去了，反正她自觉已经看不懂她老大和张易渊之间的猫腻了。

　　张易渊被连拖带拽地拉回到房间，然后那人把大门狠狠一关，把他摁到了门后。

　　“告诉我，你要找的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苏念城逼近过来，将张易渊扣在自己的胸膛和支起的双臂之内，显然十分焦急。

　　“...”张易渊往门的方向靠了靠，太近了他反而看不懂苏念城脸上的表情，心想我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吗？为什么他感觉苏处长在生气？

　　“关于药剂这个事情，我只是觉得既然别人别有用心地塞给我纸条，那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还在胡说八道。

　　苏念城皱起眉，不管不顾地凑过去，歪头用双唇堵住了对方的嘴巴，把上次对方玩笑一般的举动落到了实处。

　　然后张易渊消停了。

　　苏念城想，当初这个人戏弄自己的时候，还是会害怕会哭会软弱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麻木不仁的样子。

　　像刚才那种折磨人的审讯手段，他看出这并不是‘张易渊’会做的事情，张易渊连开枪杀人都会害怕的发颤，更何况是对着活生生的人下刀？

　　他像是在模仿，模仿记忆中一个人的动作，神态，思维，既然无法克服对那个人的恐惧，那就只能选择成为那个人，成为他记忆中那个穿白大褂的屠夫。

　　张易渊不知道苏念城在想些什么，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他措手不及，后者双手压住他的肩膀让他基本上无法反抗，可他愣神一秒后，就闭上眼睛回应了过去。

　　张少爷的双手自觉地抬起来，摸上了苏念城的腰部，顺着流畅的弧度一路慢慢往上，然后他就被放开了。

　　两唇分开，牵扯出一条暧昧的丝线，张易渊挑着眉，红色的舌尖在唇间一晃而过，舔掉了。

　　苏念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可他仍锲而不舍地问：“你刚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处长好本事，开始出卖色相套我的话了。”张易渊平复着呼吸笑了笑，带出些气音，“我的确是在找它，因为我没那个本事能研制出来。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关于药剂会破坏人脑部神经的副作用吗？”

　　苏念城紧紧盯着他的脸。

　　“一支两支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作为一个转换器...”张易渊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苏念城，目光是清澈的，这人勾起了嘴角，轻声道，“所以我现在就是个疯子，脑子已经没救啦。”

　　就在苏念城悄然捏紧了拳头，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有个不长眼色的家伙在外面砰砰砰地敲门。

　　“老大！那家伙招了张小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