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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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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渊被一人扯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他一边喘气一边不停往回看,最后停住了脚步反拉对方道:“等...等等!仕铭,那工厂里还有...”
薛仕铭被他拖着,只能停下了脚步,同样喘着大气说:“他们都想抓你,你还想回去干什么?!”
“张先生!”
就在薛仕铭打算继续拽着张易渊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脚下往前的力度一下子停住。
因为张易渊更用力地拉住了他,恍若双脚生了根长在地上,并没有听从他的劝解。
从后面跟上来的是一个男人,脚步很轻,步子稳健,手里握着枪,表情满是警惕,他的目光在互相拽着的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定在了那张生面孔上。
张易渊回头看见是苏念城,便松了一口气,开口和薛仕铭解释道:“这位,是帮我忙的...”
苏念城毫不犹豫地走近了几步,靠到两人身边,目光落在薛仕铭扯着张易渊胳膊的那只手上,眼里飞快掠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寒意,他伸手抓住了张易渊的另一只手把人拉过来,沉声道:“苏念城,是张先生的朋友,你是他的大学同学薛仕铭先生吧?”
薛仕铭并没有回答,反而满脸担忧地看着张易渊。
张易渊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瞥了苏念城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自己挣开了这两道无形枷锁,看向站在面前死而复生的‘薛仕铭’,目光复杂:“你...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这一年多你都去哪了?”
薛仕铭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远处的工厂内又应景地响起枪声,他看了看两人,只好苦笑着道:“我想,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这一年多的光景,实在是说来话长。”
在苏念城追上了张易渊后,制纱场内的斗争很快有了结果。席燕桐不负众望地逮住了一个活口,仅剩的一个,可惜那人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苏念城上车前那人和对视了几秒,便冷淡的说了一句:“若只是为了一笔钱,没必要在这里表忠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好自为之。”
旁边的席燕桐站在一米开外,都感受到了他老大由内而外显露出来的‘不想废话’和‘心情欠佳’,连忙朝边上的待命的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这个活口带走,随后快步跟上前面大长腿的步伐,一路走到自己停车的位置。
这次的任务是把张锦玲救出来,但是他们冲进去并没有看到人质,席燕桐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头琢磨事情。
前面的苏念城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亦步亦趋的席燕桐也脚下一停,随着苏念城看的方向望去——后座位已经坐了两个人,张易渊旁边的位置被一个笑容很是灿烂的野男人占据,此时两人还凑近了,低声说着什么。
“...”苏念城面色极为不善,最后一手拉开副座位的车门,长腿一迈,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习惯很好地轻轻关上门,动作的端庄无可挑剔,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席燕桐神色惊疑不定地看了后座位一眼,心想这位是什么人,怎么和张易渊这样亲密?
她才想了想,就感受到苏念城侧头过来针刺一样的眼神,便赶紧去开车打道回府,只是这一路上的氛围十分诡异。后座入春雪初融后的温暖,前排冷如六月飞雪,无辜被波及而小心翼翼的席燕桐在心里咆哮了两句,想说的话实在一言难尽。
等众人回到饭店,苏念城在上楼前立刻十分热心周到地让席燕桐帮薛仕铭先生要了一个不同楼层的客房,其中真意不言而喻。
姓薛的表示感谢后,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拍张易渊的肩膀,热切道别,席燕桐在苏念城脸色微变的下一刻,机灵上前礼貌地把人叫走了。
苏念城自然而然地走到张易渊身边,两人并肩从另一边的楼梯慢慢往上走:“确定了他是薛仕铭?”
张易渊点点头,面上那点笑容收敛:“如果他没有双胞胎兄弟的话就必定是他本尊,但详细的事,等一下我要好好和他聊一聊。”
“...等一下?”
“对,我到他房里去。”张易渊毫无知觉地正经说道,“虽然人还是那个样,习惯,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但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十分违和的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其实下意识地把手插进裤兜里去摸那块手表,但磨蹭了两下,突然又将手抽了出来。
张易渊在薛仕铭本人离开的一年多内养成了这个习惯,可重新见到本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的人后,他对这只手表的依赖感就莫名减弱了。
因为没必要了。
苏念城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在一旁轻声道:“因为你们都变了。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地过一辈子,变化也不一定都是坏处,或许有些你以前没能看清的事,现在能看清了。”
张易渊忽然一勾唇角,闲聊一样问道:“你相不相信自己的直觉?看人的直觉。”
苏念城那头又走快了两步过后才回答:“不用问我,你心里也有一个答案了。”
“我这个答案,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苏先生,”张易渊笑着跟了上去,挑了挑眉,“你就不应该给点建议吗?”
走在前面那个男人似乎是听见这厮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便干脆回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意味深长地说:“既然与我有关,我必要负责到底,那你们今夜的夜谈,我就厚着脸皮横插一脚了。”
张易渊微微仰头:“苏先生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两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张易渊甚至觉得自己能从这一点默契中,感受到对方所想。
“那你心里的时间,是不是可以放一放了?”苏念城微微一笑,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转身回房去了。
张少爷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地按了按自己的胸膛,看着那道背影有些疑惑。
张易渊和苏念城深夜造访的时候,薛仕铭显得很有准备,因为桌子上杯子摆着三个,他已经预料到会有两位客人。
“两位请进。”薛仕铭彬彬有礼地把两人迎了进来,从容地走到到桌边开始倒酒,从仪态到姿态,无一不显出这的确是个有良好家教的富家子弟样子,在外人眼里看来,他就是个好好学习的学生模样。
苏念城本就对薛仕铭抱有个人原因的偏见,再一看这副笑面虎的脸,越发觉得此人掩藏之深,用心之险,只不过他已经把他的意思反馈给张易渊了,以后者的反应看来,理智应该占了上风。
但他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两人有一段他完全无法插足的时光与回忆,而且张易渊对薛仕铭的那些掩藏在愧疚之下的,还未来得及见光的念头,他早就从张易渊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叙述中理了出来。
薛仕铭看两人都坐在了沙发上,也不多客套,忽然就把话引向了苏念城:“苏先生...似乎很是关心易渊的安危。不过我听说您是卢大帅那边的情报处部下,易渊毕竟拿着写不好公开的东西,苏先生的身份,会给易渊带来更多麻烦吧?”
开口第一句就隐隐有剑拔弩张的针对,薛仕铭本人则一脸担心朋友的纯粹。
苏念城从不喜欢跟人客套,更何况是薛仕铭这样的人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作为他的好朋友,身处要职,手底下有人有资源,帮他是天经地义的事,难不成躲他一个一年半载,撞见装作不认识?”
话锋稍稍一转,苏科长魔高一丈,回身直接戳了薛仕铭死穴一刀,后者神情微变,却极快地恢复原状,又飘忽忽地把话题扯回去:“我这一年可没空撞见易渊,一年前我在国外被扔下悬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本想到临海去找你,却被人发现了踪迹。为了不连累你,我一直都在临海东躲西藏。”
张易渊看两人的氛围不对,忙插了一句,回到正轨:“那你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
“几天前我到你家附近看情况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些人闯进了张家,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没办法,只好先跟着他们,看看这群人有什么来头。”薛仕铭说道,随后一手支起了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你。”
苏念城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了一句:“那经薛先生的调查,绑架了张小姐的人是什么背景?”
“他们一直是群体行动,也没看他们和谁接过头,感觉上很像高官家里的私兵。”薛仕铭无奈笑道,“毕竟我对政治上的浑水了解太浅,实在猜不出他们的身份。”
这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十分和谐地聊到了深夜两点,苏念城低头看了一眼表,又扫了两人一眼后站起来:“这个点,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明早还有事,抱歉,不能陪二位到天明。”
薛仕铭目送苏念城的背影离开,门关上后,他又给张易渊空的酒杯倒了点酒:“苏先生他...似乎对我很是戒备。”
张易渊叹了一口气:“毕竟你失踪了一年多,他觉得你别有用心,也是没办法的。”
薛仕铭微微皱眉,伸手按住张易渊搭在侧桌上的手背,神色正了正:“别人可以怀疑,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至于那位苏处长...据我所知他就是负责调查药剂的事,易渊,你怎么会和他走得这么近?他的目标明明就是你手上的...”
“苏先生他是我兄弟。”张易渊露出了一点笑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我愿意相信他。”
薛仕铭顺着张易渊站起来的动作抬头,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笑:“比起那时你的确变了,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愿意去相信一个人很难。对了,离校这么久,你还保留着那种‘习惯’?”
他特有所指地看向张易渊的皮带,刚才在一片混乱中,东西已经掉了。
张易渊知道对方指的是那把手术刀的事情,便摇了摇头:“已经好很多了,毕竟是回家,许多事情要有所改变,总不能让我姐着急。这一把,大概是忘了取出来了。”
“现在就算你保留着习惯也没关系了,既然我已经暴露,那就不会看你一个人拼命。”薛仕铭露出一个浅淡却带着暖意的笑容,“只要能帮得上忙,我绝不推辞。”
张易渊挑眉,微弯腰行了个礼,故意拉长声音道:“那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得不叫上你一份儿了,我这还要多谢薛同学以往的无私教导!你也累了,早点睡吧,以后该怎么下棋,我还得好好琢磨。”
“也是,棋盘上形势复杂,在国内多有不便。你快去睡吧,晚安。”薛仕铭颇为好笑地站在房门前,目送他离开。
一切都像一年多前,在国外的学校里,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每个普通而宁静的夜晚。
他们互道晚安,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语气温和的开导下,稍微放松了紧锁的眉头,带着一点埋藏在心底的愉悦,在虫鸣中入眠。
张易渊在背后的门关上那一刻,半张脸顷刻投入到了一片阴影之下,而被走廊灯光打亮的那一面,唇角依然笑意未消,眼中却先无半点喜悦。
那点好友许久未见的心情俨然像一幅他随手裱上去的画,当幕布落下,台灯熄灭,他便一手将那种心情撕了下来,粉碎在身后时间的长河里。
软皮鞋跟踩在光滑的地板砖面上,仅仅发出细微的声响,又被空气所吞噬,连尾音都没能再出一声,走廊那间隔的黑暗把人的影子吞进来又吐出来,没人知道下一秒的你和上一秒的你会有什么变化。
他想,到底是人心变得太快,还是真如苏念城所说,他只是从未看清过人心?
直到现在,他也不曾看清。
张易渊低着头磨蹭着回房间,却发现大门开着,房间里亮着灯,而刚才说先一步回来的苏念城穿戴整齐地倚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神游。
他心中那点寒意,便陡然化了。
这混账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苏先生不是应该洗澡在床上摆好姿势,等我回来好使美男计的吗?大半夜地做树桩子待在这里干什么?”
苏念城这才把目光移了回来,一抹细微的笑意在脸上浮现:“还不是给点空间和时间让你和老同学叙旧,看得出来别人对我很有意见,就不在那儿碍眼了。”
张易渊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慢慢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透气:“的确有意见,他说觉得苏处长你老人家对于我来说特别危险,身份摆在那里,靠过来肯定别有居心。”
“清者自清。”苏念城靠在窗边抱着胳膊,“我才没有空别有用心地摸爬滚打,我的目的你早就一清二楚。”
“的确啊,以苏先生这种直来直往的作风,应该是直接把我张某人痛揍一顿,然后拿走药剂,丝毫不拖泥带水,更别提用什么美男计了。”张易渊一挑眉道,“不过假设是薛仕铭出卖了我,那这一次他巴巴地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那群绑架我姐的人...到底是谁?”
苏念城顿了顿,随后道:“那个抓到的人,我会想办法撬开他的嘴,你不用太着急。”
张易渊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似乎亮了亮,这张少爷站了起来,晃悠到苏念城的跟前,慢慢俯身,单手撑在苏念城一侧的墙上:“多谢安慰,不过我无以为报,回个吻你要不要?”
直面诱惑的苏念城一根手指都没动,或者说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并不足以让他做出与之配合的反应,但是他的喉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挪动了一下,在他眼眸中掀起的波浪一点点汹涌之际,那个先惑人的混蛋却先放开了手,潇洒一转身,走得毫不犹豫。
“下次请你吃一顿作为酬劳怎么样?”带笑的话语顺风传来,苏念城悄悄咬牙,紧了紧拳头,心中头一回有抑制不住骂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