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面》落字诀

35、第34章

　　芳大银行外面站了一圈的警察，苏念城开车赶到时有几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在录口供。

　　“怎么回事？”苏念城从车里下来，那些警察顿时露出一点恭敬又无奈的神色。

　　本来这案子可以偷点懒结了，但是偏偏扯到了临海情报处苏处长的身上，这干活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兵哥儿怎么可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呃，苏处长，劳烦您大驾了。是这样的，今夜有个小毛贼突然拿着枪闯进了芳大的保险库，在打死了一个工作人员后，用枪破坏掉了保险库的锁，而您的保险柜却正好在那一批被破坏锁之中，我们已经发散人去极力追查……”

　　苏念城不打算继续听他废话，目光移向大厅灯火通明的银行：“带我去看看。”

　　芳大银行的保险库大门用的是厚重的铁扣锁，在结实和牢固方面没什么好挑剔的，那个小毛贼能弄开大门跑进去大概也是出乎了银行的意料。

　　众人穿过空旷的长廊，行至铁门被打开的保险库前查看，铁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看守的工作人员中了一枪倒在地上，身上的钥匙不翼而飞。

　　“那小毛贼杀了工作人员拿走钥匙进去，因为没有客人的钥匙，所以直接用枪打坏了锁，把几个保险柜的东西都抢空了。”警察一边带路一边陈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不忘小心翼翼地留意苏念城的神色，但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他毫无办法。

　　苏念城径直走到自己的保险柜那边，并不是所有的保险柜都有毁坏的迹象，毕竟对方也没带多少子弹，他伸手摸了摸被破坏的锁，上面有硝烟的碎屑。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是一起针对他的偷盗，而那个小毛贼他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因为他放在保险柜里的一封信也连同那几条小黄鱼不见了，没有哪个贼会对一封破信感兴趣。

　　“这案子，从现在起归入情报处了，帮我打一通电话过去，叫他们过来。”

　　边上的黑衣条子等了半天，终于等来这一句如同无罪释放一样的话，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动作也利索，转身就摆手吩咐手下：“听见苏处长的话没？就你！快去叫情报处的兄弟来！”

　　说完了又凑到苏念城跟前，笑容小心而又真诚：“那……苏处长还有什么要吩咐我们做的吗？”

　　苏念城一摆手示意人离开，四周的人顿时利落撤走，保险库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一人。

　　这一次，他留下的把柄要是到了那位的手里，以他的身份和背景传到了大帅们的耳中，结局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斩草除根的狠劲还真是熟悉。

　　继上一次的临海画展动乱还没有完全平息，进出码头都还有条子在盯前盯后，干点不法勾当私货的道上人就会留意到，过了这么些天条子非但没有减少，还不知不觉地多了一群。

　　至于明明老宅在家的张家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那就得从他姐的生意说起了。

　　张锦玲来到临海以后做的是布料行生意，靠着她的别具一格的生意头脑在临海旗袍行开辟了一方天地后，就通过码头将布料卖到别的地方去。

　　临海对外的程度较高，这儿的款式绝对是引领一季风潮，于是张家在杭州那边也有一个不小的铺面，不过把货物运出去得走水路，所以张家不少伙计对码头的风声还是很灵通的。

　　“少爷，您是不知道，码头最近啊一个两个乖得跟孙子似的，条子天天盯人，看不爽了还揪住人盘查！”码头回来的伙计正跟无聊透顶的张易渊闲聊，这家伙刚和张锦玲汇报完码头的工作，估计也是闲得慌，“听说是情报处的处长下的令，那官爷心情不好，底下的人都被派出来围码头了，好像在抓什么人。嘶，也不知是不是跟几天前那个芳大银行被劫有关系，那毛贼现在都没被抓住。”

　　“毛贼？为了个贼至于这么大阵仗？”

　　“这谁知道，说不准是那位处长的东西也被劫了。”

　　张易渊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其实……我与那位处长相识，关系还不错。这样，你能不能让阿三他们帮忙注意点码头的动静？我也想让处长欠我个人情，日后办事能讨个捷径。”

　　那伙计也笑了，一双眼机灵得很：“哈哈，少爷和玲姐果然是亲姐弟！放心，这事我会办好的，您就等着消息吧！”

　　张易渊勾起的嘴角不变，直到那伙计离开过后，他也只是眼里的笑意变成了探究，骨节分明的二指探入自己的西装裤兜里，小心翼翼地夹出了那只他贴身带着的手表，包进掌心把玩。

　　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事，居然让那位看起来很闲的苏处长忙起来了，并且行动还很迅速积极。

　　张易渊下午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出了门，一般来说他是没有空的，可是他姐坐镇了张家就是看着他不让他搞什么自己作自己的小动作，实验室就更加不能去了。

　　他还不想把张锦玲连累进来。

　　张少爷总不可能凭着这张脸直接去情报处找人，虽然苏处长办公室的小秘书多半认得他这个乐善好施的男人，但没个批准就没有权限，于是张易渊决定去事件的相关地点溜一溜。

　　此时的码头其实因为有了条子守门，反而显得十分规矩，连平时的磕磕碰碰小吵小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个小码头只是临海最普遍而不起眼的其中之一，人来人往的主要街道上有个黝黑结实大汉占了个好位置，开了个简易的茶水铺子，也有不少人坐在里头喝水歇脚。

　　大汉手脚麻利地擦了擦在最里面的桌子凳子，随后转身弯弯腰，脸上笑容灿烂对着在他后面的人热情道：“嘿嘿，爷您这边请！这边请！”

　　他后面立着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这人身姿挺拔，身上的西装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双乌黑发亮的皮鞋纤尘不染，领口立得规矩讲究，头上的巴拿马帽挡住了其额角，别的暂且不提，就着这身气质他都得罪不起。

　　男人动作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大汉帮他倒好一杯茶，还得了这人的一声谢谢。

　　苏念城没有摘下他的帽子，鹿皮手套摸上桌上那杯氤氲缭绕的热茶，拿起来吹了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码头周围。

　　然后他面前的热气就突然拐了个方向，部分扑到了他脸上。

　　“小小茶摊恐怕容不下苏先生这尊大佛，你坐这儿显眼得很，大象腿装什么老鼠尾呢。”

　　他目光一转，那个语带调侃的主人正笑弯了眉眼一手撑在桌边。

　　张易渊耷拉着一边的肩膀，棕色短皮衣带出他本人几分活泼俏皮，苏念城微微勾起嘴角：“张先生的消息很灵通。”

　　“没办法，我正听说苏处长有点小麻烦，这不就赶紧过来瞧瞧能不能帮上忙，合作伙伴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您的兴致不高，咱俩的合作也会缺斤少两不是？”张易渊说得理直气壮，自顾自地往旁边凳子一坐，开始了正题，“所以…这事情是不是得给我透点风？”

　　苏念城似乎早有所料，此时倒也不忌讳什么：“我有一封信落在了那个小毛贼手里，如果泄露出去，张先生就傍不了我这座小山了。”

　　张易渊眨了眨眼睛，嘴里的话带的语气不明不白：“一封信？让我猜猜...该不会是证明苏处长吃两家茶饭的有力证据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在我看来两件事同样重要。”苏念城也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信如果落到了卢大帅手里，一声令下我就得尸骨无存，所以东西不能出临海。”

　　“明白了，我只能尽量，关于那个小毛贼的资料也太少了，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张易渊感概了一番，不是针对这个大海捞针的计划，而是苏念城的态度。

　　这家伙还是不打算多说点吗？关键部分支支吾吾还怎么合作。

　　苏念城沉默了一会儿，等上茶的伙计放下茶杯走后才低声道：“...那一封是我的家书，唯一一样能让我想起家里的生活的东西了。”

　　原来算是遗物。

　　张易渊这般想着，就看见周围一串黑皮警察哗啦啦地跑过，嘴里还念叨着什么‘624’，骂骂咧咧的样子十分有精神头，周围无辜群众看见了这伙凶神恶煞的执法者都慌忙让开一条路。

　　张易渊：“你打着抓‘624’的旗杆子调动全上海的警卫去找这么一个人，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毕竟‘624’在很多人眼中已经是个传说了。”

　　“传说归传说，盗取了资料的贼还是有的，不捉拿归案，我过来这里任务就得泡汤了。”苏念城不紧不慢道，“再说了，拖这么久也不好跟上面交代，等抓到了人，我说他是谁，他就得是谁。”

　　张易渊连连点头，得，苏处长要栽赃陷害谁又能躲得过。但是此次事情的确严重，苏念城这条大船渗水了，他作为船上人，也不好看见破洞都无动于衷。

　　不过张少爷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苏念城这几天忙着假装逮捕‘624’的时候，他派人去留意的码头就出事了。

　　牙子码头与另外两个码头是临海南下的主要三大码头之一，白天这里热闹得很，晚上也不差，运货上船的人到处都是，吆喝声隐没在数不清的小油灯下。

　　码头搬运工的头儿正打着哈欠监工，等上完这一批货，他就可以解散掉那手底下的那些人回去睡大觉了，这么想着他按着自己的胳膊扭了扭腰。

　　紧接着他就看到搬货物的队伍有些歪歪扭扭地朝这边走来，正想呵斥一句，就看见那两个并排走的还互相撞上了。

　　“哎！你看没看路啊？！”其中一人叫道，嘟哝着想继续往前走。

　　“是你没看路吧？！”

　　“你俩干什么？都给我小心些！”这搬运头头喊一句，那两人赶紧闭嘴乖乖排着队走了，两人都在码头的小油灯前一晃而过，搬运头子突然眯起了眼睛，开口叫住，“等一下！”

　　两人同时停住，在接近走出灯光的照亮范围里回头看。

　　“后面那个，你留下。”搬运头子叉着腰慢慢走过来，前面那个兄弟一听赶紧搬着东西溜了。

　　搬运头子扯了扯那人的衣裳，打量着说：“你好像不是我队里边儿的吧？我手底下二十几个人长什么样儿我还是记得住的，兄弟哪条道上的？”

　　搬运头子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码头的每一支搬运队伍都有人组织，而队伍里组织的人是专门跟船队老板做人力买卖，收点中间费用。

　　但是最近不少人混进搬运的小队伍里干活，到分钱的时候拿钱就跑，丝毫不给他们这些头子一点介绍费，实在没规矩。

　　今天晚上可别被他抓到一个，非要让这些蹭活儿的家伙吃点教训！

　　那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光从两人的头上打下来，搬运头子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顿时伸出手去就要推那人一把：“你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哎哎哎！陈老大！这人是我的伙计！”背后一把大嗓门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声音的主人一阵小跑过来拉住了搬运头子，另一手不经意地拽了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一把，“他是新来的不懂事儿，少爷正叫我看着他呢！绝不会有下回！”

　　搬运头子陈老大一听到少爷两字，正要发怒的表情收了收，没好气地转身边走边道：“你给我记着了，这儿有这儿的规矩！”

　　这帮了那男人一把的人，正是那天去了张家和张易渊聊了两句的伙计，不过这会儿他笑容满面地送走了搬运头子，目光一转落到了这男人的脸上，轻声道：“这位先生，我们家少爷想见你一面，你可有空？”

　　男人慢慢抬起了头来，一张暴露在灯下的脸竟然被裹在脸上的一块黑布给挡住了，而露出的一双眼睛寒意逼人。

　　但是这伙计也不是个傻得彻底的，就比如说现在他兜里就别着一把匣子炮，在衣服的遮掩下戳着那男人的腰腹 。

　　男人目光不变，轻蔑地看着他，紧接着突然一脚提了起来撞向这伙计的肚子，伙计毕竟不是什么练家子，顿时被踹了个狠的，手里的匣子炮却直接隔着衣服开了两枪。

　　也亏得那男人身手了得，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被波及，只是他发现码头有更多人注意到了这边，心底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