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
张易渊醒来时，是被一束光照醒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落水的那一刻，因此这会儿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身体已经直直坐了起来，脑中一片混沌。
等意识渐渐回笼，他睁开眼睛茫然四顾，才发现这是饭店的房间，并且他这张床的床尾正对着的那张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虽然他多次夜不归宿，却从没有醒来床边坐着陌生人的经历。
这男人看样子不过二十七八，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上身一套马甲衬衫几乎没有褶皱，一眼看去就是政府高官的模样，此时这男人双目微闭，一手撑着头，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一般来说这男人长了这么一张脸，张易渊是会不自觉地对这个人产生好感的，在外国留学的时候他就弄明白自己是个双，还颇为肤浅地看重对方的外表。
至于内在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但是他现在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主要是向来不喜欢政府官员那副高人一等的嘴脸，这是他张家的家规，也是他本人的原则，但是正当他准备掀开被子下来时，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条短裤。
...昨晚他都做了些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然后把被子拉上一点。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一睁眼，看向坐在床上因为没有衣服而不怎么愿意下来的张易渊，淡淡道：“张先生想去哪里？”
张易渊被这人意味深长的语气以及那微冷的目光惊到，顿时有一种方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于是呐呐地回道：“...没想好。”
在这对峙氛围变得有些诡异之时，房间的小阳台有一道身影翻了进来，那位翻栏杆的人才一把拉开阳台透明的玻璃门，随后在房内两道强烈的视线下，脚步一停。
只见那个昨日与张易渊相识的女人扫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又扫了一眼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的张易渊，而后怯怯开口道：“老大，我是不是来早了？”
“有事就说，我相信张先生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挑眉道，后半句显然是对着张易渊那头说的。
小桐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张易渊，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昨夜营救张先生的计划中，我们活捉了五人，但是这五个人从被捉到现在没有一人肯开口，包括用刑。”
“这样的话，这伙人恐怕大有来头。”那男人沉吟道，随后目光一转，“张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张易渊看了看这两人，实在忍不住皱眉，心道老子并没有光着上半身和别人讨论的癖好，但此时此刻他也只好道：“我没什么看法，两位可以先把我的衣服拿来吗？”
那男人嘴角似乎微翘，手一挥示意站在一边的小桐去拿衣服，自己则站了起来。小桐得令撒腿就往外走，临关门之际给了张易渊一个怜悯的眼神。
“张先生，我是卢大帅部下参谋本部驻临海情报处处长，苏念城。”苏念城公事公办地从衣服里摸出一本证件，打摊开了一面，随后一步一步靠近了床边，毫不掩饰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对方，“不知张先生知不知道昨夜绑匪的来历？”
张易渊皱眉往后一退，不忘拉上被子：“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来历？”
“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绑架你？”苏念城一俯身，双手撑在床沿，悄无声息地给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
张易渊露出一点不耐烦，他直视苏念城道：“苏处长，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受邀到你们那里去演讲交流，现在成了被绑架的受害者，你就是用这一副审讯犯人的架势来对待我？”
“我只是在了解情况。”苏念城微侧头理直气壮道，“若张先生手里没有什么东西让人眼红，他们是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绑人的，为了这件事能有个水落石出，还望张先生积极配合。”
张易渊道：“凭什么？”
苏念城紧盯着他，却突然一笑，语气轻柔得像在说什么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就凭张先生你，现在在我手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张易渊一脸气愤却挤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他目光落在苏念城腰间那一个枪匣子上，才满心不甘地泄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那群人的来历和目的我一无所知，他们把我绑走也的确是为了一个什么东西，我不敢问，他们也没说。”
苏念城沉默地看着床上那个一脸憋屈的张家少爷，半晌才道：“好。”
张易渊抬眼看他。
“张先生这番话我苏某人就暂时信了。”苏念城说着走到房门前伸手拉开门，门外就站着双手捧着张易渊衣服站了不知多久的小桐，他一手接过衣服，几步走回床边将衣服放下，“不过我日后可能要多多拜访张先生的住处了，还请张先生见谅。”
这彬彬有礼的苏处长说完，便从容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小桐一起离开了。
张易渊在房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低头念着刚才那个实在不好对付的人的名字：“苏念城...”
情报处的人都他娘是基因突变的狼狗吗？头发丝那么点线索都想挖出一棵大树来，一言不合就龇牙咧嘴恐吓。
但是最有可能捞到关于那些消息的人，非情报处的人不可，就算苏念城再敏锐，他张易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人真是...啧啧啧，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
李余岩今天约了个人喝咖啡，他不喜欢让人等自己，于是特地地提早了二十分钟出门，却没想到对反比他来得还早，正坐在店里头隔着一片玻璃橱窗冲他点头。
“方科长，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李余岩端着一脸笑意快步走进去，和座位对面的中央政府情报处科长方子棋握了握手。
“我也才刚到，请坐。”方子棋和他客套一番，随后拿起勺子往杯子里搅了搅，“不知李科长百忙之中抽空来找我有什么事，据我所知最近我们两边的情报没有什么交集吧？”
李余岩一看这老家伙还跟他打太极，顿时挺了挺腰板，拿出气势来开门见山：“呵，近日我方特地请了海归的生物学家张易渊张先生来交流演讲，却在出发前在你们那儿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伙人绑走，这事儿，方科长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什么？！在我们这儿被绑走？！”方子棋一脸惊讶，“可我没收到半点关于这件事的上报啊！”
“哦？”差不多十辆车追着一个人跑这么大的动静，李余岩实在不信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但他手里没有能一口要死对方的证据，“昨夜还是我派人去你们那儿截的人，要是再慢一步，这损失可就不是你我二人能负担得起的了。”
“我明白，我明白，李科长大可放心，我回去一定严查此事，务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明白。”方子棋一张殷勤脸看似没有任何破绽，“毕竟上头打得再厉害，那个计划我们还是得真诚合作嘛。”
李余岩面上笑着点头，伸出手捏起咖啡喝了一口：希望你们那群猴子真的能老老实实地遵守游戏规则吧，否则那个计划的毛，你们都别想碰到。
张易渊在酒店退房后，还是在柜台打了个电话让家里家里的下人开车来接，毕竟张家离这里还是比较远，总不可能让他这个身无分文的靠一双肉腿走回去。
张家位于市中心主干道往城郊一直走个两百公里的地方，这一带零星分布着不少房子，张家那一栋两层的洋楼就像地头蛇一样盘踞在一脚，远远看一眼就能找到。
黑色轿车停在张家花园门前，张易渊打开车门下车问开车的小许：“我姐在家吗？”
“大小姐在家，姑爷今天早上上班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小许是张家雇来开车的，至少在张易渊出国前他就已经在张家呆了两年，因此二人颇为熟络。
张易渊点点头，迈步走进客厅，厅内恰好有一个中年妇女在打扫卫生，见他进来就是眼前一亮，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哎呀，少爷回来啦！”
“吴姨。”张易渊笑着回应，却得来对方一个颇为责怪的神色。
“你倒是好，才回家里几个月就夜不归宿，大小姐昨晚没找到你，才说你出一趟国都学坏了。”吴姨小声道，“一会儿啊，你好好跟她解释！”
他这头才满口答应着，那张家大小姐已经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了。
从楼上下来的这女人三十出头，一身白色暗花旗袍，外搭丝质披肩，走路那股子端庄大方之态俨然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可现在这位大小姐正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看着楼下的张易渊，那双与张易渊相像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想着怎么教训这个不念家的弟弟。
“姐。”张易渊先是一脸讨好地笑，实在顶不住自家大姐如有实质的目光才开口解释道，“我昨晚演讲交流会结束后，遇上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去他家里聊的太晚，才在那儿睡了一晚...”
“连个报平安的电话都没空打回来，看来的确是相谈甚欢。”张家大小姐张锦玲挑眉，随后伸手帮张易渊整了整衣领子，叹了口气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不安分，好了，此事下不为例。”
张锦玲对她的弟弟向来宽容，姐弟俩母亲早逝，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早几年就跑到了国外，听说还给他们找了个后妈，但这对于他们姐弟俩来说都不重要了，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张易渊并不打算把自己被绑的这件事告诉张锦玲，张家本家是东北六省的一个巨头，要是他姐知道必然会传消息到那边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对于他这个想打听些什么政府机密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打草惊蛇。
等到了傍晚，张易渊的姐夫余庆峰下班回来，一家人这才整整齐齐吃一顿饭。
余庆峰是入赘张家的，他本人也是托了张家的关系才在银行那边混了一份肥的流油的工作，即使他还算上进，每天勤勤恳恳地上班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张易渊对这个姐夫有一种近亲不来的感觉，也许是他那种不管对谁都偶尔拍马屁的说话方式让后者不太能接受。
“易渊啊，现在你这个大教授在工作上也没什么要紧事吧？”余庆峰看向他笑道。
张易渊咽下一口菜，抬眼看他：“嗯，不过偶尔去参加个交流研讨会，姐夫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有一个朋友和你一样是搞生物这方面研究的，他最近被一个棘手的学术问题绊住了手脚。”余庆峰道，“得知你是我小舅子，就希望能和你见上一面。”
“学术问题？”张易渊脸上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神色。
“对啊，他们一伙人都经常聚集在一个俱乐部里，这俱乐部就是我朋友开的，有空的话你可以去和他们认识认识。”余庆峰说着给张锦玲加了点菜，与之相视一笑，“你姐看你成天呆在家里，都怕你闷坏了。”
“放心吧姐，闷在家里只是工作需要，有空我会四处走走的。”张易渊嘴上卖了个乖，心里头倒是打定了主意要去那俱乐部瞧瞧，今晚饭后出门，权当消食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六点半一到，暮色就从东边一点一点地铺过来，直至将余晖悄无声息地吞噬殆尽。大街上这个点开着的商铺不少，当然在夜晚更多人出入的是舞厅和俱乐部，毕竟夜晚都是有钱人的天地。
苏念城坐在车的后座位，伸手扯开了点窗帘，隔着马路观察对面那一家门面很是财大气粗的俱乐部，他和坐在司机位置的小桐说：“确认了是这家俱乐部吗？”
“是的，根据我们在租界盯梢的同志所收集到的情报，这家俱乐部就是归于南京一个□□头子名下的，也是个和南京政府高官的秘密联络点。”
“只不过这个俱乐部的伪装很好，表面看上去是一群外国留学专家的汇集地，里面也的确有不少国内有名的学者。老大，这群人我们可动不得。”
“我当然知道。”苏念城冷笑一声，“先不说这是法租界，南京政府有影子在里面，我顶多过来试试水的深浅。但是如果绑张易渊那伙人真的与南京的□□有关，那表面安静的傅大帅必定是在这其中横插一脚，若找到证据，我们这边才会在‘重置计划’中掌握主动权。”
小桐想了想，扭头看苏念城：“那老大有没有觉得...张先生有什么问题？”
苏念城会想起张易渊今早那张气得快要扭曲的脸，不由得一勾嘴角，毫不犹豫道：“一问三不知，当然有问题，他应该就是让傅大帅那边贸然出手的原因，这样的人，总有办法让他服软...”
小桐一脸严肃地听着她老大的教诲，却突然目光一滞，咽了口唾沫：“老大，那个，那个让傅大帅贸然出手的原因来了...”
苏念城往车窗外看去，果不其然扫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俱乐部，当下一皱眉，神色一凛：“下车，我们也进去。那家伙怎么来这儿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靶子吗？”
靶子张易渊手持贵宾卡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了俱乐部，只是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和这群人讨论什么学术问题，他过来的主要目的，是看看这里有没有他认识面孔。
悬崖边上凛冽的风和底下的海浪声至今回荡在他脑中，耳边枪声带着炸裂的威慑力，那一片蔚蓝之下，吞掉的是他曾经紧握着的一切。
“你好，请问陈川正先生在吗？”张易渊扬起笑脸，对站在门边上的服务员问。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