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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放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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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被漱石斋带走了?”
严琢风霍然站起,一把抢过殷白手里的信笺,反复看了又看。本就粗犷豪放的字体,在慌乱之中写成,更显得潦草。信笺旁,是一支琉璃簪子,幽暗的光下泛着华贵的光彩。
“这……这是舞妹的东西吗?”严琢风还不相信。
殷白肯定地点点头,咬了咬牙:“傻丫头,还是……”那支簪子,分明是几年前,照舞及笄,他命名工巧匠烧制送给她的。而她的字,他以前常常取笑她的字同她的人一样粗野,又哪里是别人模仿得出来的!
严琢风怒视着他,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的吗!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被带走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媚惑的笑声——沉嫣!是她!
殷白一步跨上去,狠狠抓起她的手腕:“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沉嫣早料到他的反应,猛然抽出手,声音冷洌如冰:“我知道又怎么样?带走她的是漱石斋排行第五的扶影,叫你们来你们拦得住吗!”
——扶影!真的……是扶影!漱石斋的人,最难缠的恐怕就是这个刚直不阿、忠心耿耿的执法官了吧?照舞啊照舞,你实在太不小心了!那天自己就应该想得到,连自己进屋时她都没有听到,更何况是有“如影随形”之称的扶影!
“哼,严家兄妹这么大本事,还能伤着她不行?”沉嫣媚然一笑,腰枝一倾,依在殷白身上。
“贱人!”琢风震怒,一掌打向她肩头。沉嫣嘴角一挑,纤手一甩,片片柳叶飞向他,宛如惊鸿一瞥。
殷白一惊,右手一抄,将那些精钢锻造的柳叶全部夹在指间;左手一颤,接了琢风那一掌。
“住手!这会儿是你们打架的时候吗!”殷白制住两人,琢风冷静了一下,又恢复了文秀儒雅的神情。“琢风,溪月什么时候赶到?”“应该已经到苏家老宅了。”
殷白拿起了桌上的长剑,道:“咱们现在赶快去苏家老宅!”他又转过头,看了看沉嫣那倾国倾城的面容,无奈地道:“你先等我几天吧。等我处理完马上来找你。”
苏家老宅的南首,一座清冷荒凉的小落院。
殷白用剑柄撞开虚掩的门,火冒三仗地冲进去,重重地撞上了门。
尘嚣冷冷地斜睨着他,等他杀气腾腾地站到自己面前,才悠悠地道:“十三少,这可不是你的天香坊!进来之前至少先敲一下门!”
殷白看到他冷淡的样子,心中更是愤恨难耐,但又有所顾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真想害死照舞!她现在是什么处境你知道吗?”
尘嚣目光空旷如野:“我才是漱石斋的大师兄,这些事我比你清楚!若不是你爹出此下策,我又怎么会这么做!”
“我爹?”殷白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殷少轩!你别以为你是……我就怕了你!我爹会无缘无故藏你们漱石斋的东西吗?”
尘嚣眼神如刀,封住了他的嘴:“我再提醒你一遍,这里是漱石斋,不是你们殷家!咱们的事出了漱石斋再说!”
“‘你们殷家’?”殷白连着往后退了两步,目眦欲裂。尽管他从小就讨厌他,但他从没有想过,他那一别,竟然真的是想破出家门!
尘嚣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出去。殷白一扬下颚,捏了捏拳头,还是摔门出去了。
看到他决绝的背影,尘嚣终日冷厉深邃的眼睛里,居然漂上了一点动容,在烛火中溶溶涌动。唉,他终究是太年轻了。可自己当年,不也是这么年轻吗?
几年前,师父逝世,留下两份遗嘱。一份是当着所有师兄弟的面,同意让严照舞进入漱石斋。另一份关于漱石斋的下一任门主,但师父逝世前,只有排行第四的临潇、排行第六的杨传曦表兄弟在他身边。师父怕一句口信不足以服众,耗尽心血,在一方无与伦比的印石上刻下遗书。谁料,在他们二人将遗嘱带回苏家老宅的路上,遗嘱竟然被人劫走了,传曦也被重伤致死。按照漱石斋的律法,临潇办事不力,理应处以极刑。但他深知这件事的内幕,就与临潇定下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契约,意在放他走。临潇心灰意冷,又对他误会深重,不想再和漱石斋有什么关联,只愿意带着表弟的尸体远走高飞。
这几年,他只是依稀听说临潇的消息。可前几天,岭南突然传来消息,临潇已经自尽!
想到连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他微微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好在,事情虽然乱得像一团麻,却始终在他的计划之中。他脸颊上优美刚毅的曲线渐渐舒展开了,流露出一丝少有的微笑。
而此时,深宅大院的牢房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烛火已经都熄灭了,只有偶尔爆出的几个烛花,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门再一次打开了。照舞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来人,很不屑地又把眼睛闭上了。
脸上冷峻的曲线还是宛如刀削斧砍一般坚毅刚硬,宽阔的肩背只有在风头浪尖上才能炼就——是大哥严溪月到了。
扶影的脚步渐渐远了,他才缓缓走上来,叹了口气。
“三师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会儿不说以后恐怕也说不成了。咱们好歹同门一场,如今妹子都沦落到这地步上了,三师兄多少说两句宽慰一下啊。”自己虽然已经狼狈不堪,可她还不忘仗着伶牙俐齿挖苦溪月两句,竟然绝口不叫“大哥”。
溪月拿她无可奈何,怜爱地捧着她的脸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都瘦成这样了。”
照舞冷笑一声,把脸撇到一边,故意把手上的锁链弄得哗啦啦做响:“哎呀,怎么说都有殷白呢,我不好好照顾自己他也会照顾我的。总胜过某些人,不管我就算了,还……”她忽然闭住嘴不说了,笑容却僵得愈发阴冷,“三师兄,多年不见,你的功夫长进一定不少吧!”
他脸上的温情一扫而光,道:“既然你这么想,大哥就直言不讳了。”顿了顿,他字字如刀,“我想让你帮我刻完师父的遗嘱!”
照舞一怔,愣了良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嘻嘻,三师兄真是好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拿哪儿刻!”
严溪月并不惊诧她的反应,肃容道:“那遗嘱,必定是漱石斋内的人托你刻的,我不问是谁,想必问了你也不会说。我只想让你在空出的地方刻上……”“没戏!”不等他说完,照舞就一口回绝了,“三师兄,怎么几年不见你就变傻了?你以为我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你就是门主了?开玩笑呢!”
他有点恼怒了,但还是压住怒火,劝道:“舞妹你还是想清楚了吧,这次的事情还小吗?如果我不救你,漱石斋里恐怕没人救你。到时候‘指刀’绝迹江湖,不是太可惜了吗?”
照舞在心里暗骂——呸!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救就救啦!但隐隐的,心里仍旧疼了一下,“指刀”,也许真的就从此消失了。那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还有什么价值呢?——不会的!她连忙安慰自己,我已经尽力帮了尘嚣了,他会记得我的好的!
严溪月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动摇了:“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让你走。等你帮我刻完,你愿意回南海、回西域都行。”
“等着。”她听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等我帮你刻完,你帮我‘逃’走?”
溪月冷哼一声:“不想走当初就别触犯律条,自己犯下了事,还想别人替你担着吗?”
照舞把脸一扬,黑亮的瞳孔里闪着果决的光:“那你走吧!我宁可接受惩罚,也不会离开漱石斋的!”
严溪月见她这个样子,脸蓦地沉了下来:“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就不要怪大哥见死不救!”
她扭过脸,不去看大哥离去的背影,胸口却一阵憋闷,喉咙涌上一股舔腥。糟糕,那次的伤又发作了!到底是女孩子,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还没休息好又进了牢房,身体马上就垮了。她深深吸了口气,门口吹来的凉风却又让她的背脊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天应该已经亮了,师兄们也应该到齐了。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过了这两天,就没事了!
郊外荒野的风,宛如无数把锋利的匕首。两旁的景色在他视野边缘混为一体,一闪而过。
他飞扬的长发在风中猎猎做响,粗大的沙砾划过他美如石雕的脸,他却顾不得感觉疼痛。身下火红的宝马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奔波过的路途,可他无暇歇息片刻,手中粗大的马鞭一下又一下鞭笞着他心爱的坐骑,小臂上的青筋因为紧张,叶脉一样爬满了他褐色的皮肤。
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漱石斋的人已经到齐了,如果援兵再不赶到……照舞、照舞你等着我!
“驭……”他猛然勒住疾驰的骏马,手按到了腰间的长剑上,“琢风,你疯了吗?”
对面,两匹黢黑的骏马,是琢风与扶影。
“殷白,你不用搬救兵了,没机会了。”烈日灼灼,琢风浓眉下的眼睛闪烁不定,“照舞什么也不肯说,一个人全担下来了。”
“胡说!”殷白突然大吼道,俊秀的脸扭曲得变了形,“扶影还在这里,漱石斋人没有到齐,怎么审她?你们俩赶快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严琢风从没见他这么激动过,手也扶到了腰间的长剑上:“殷白,咱们兄弟一场,犯不着为了舞妹大动干戈。何况今日我们两个在这里,你不是对手。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锵”的一声,殷白长剑出鞘,璀璨的光华刺痛着每一个人的眼睛:“我再说一遍,要么你们走,要么咱们同归于尽!”
扶影的喉下发出了轻蔑的冷哼,殷白握着剑柄的手汗水淋漓,粗大的指节全无血色,但他仍无畏地逼视着面前的两人——漱石斋排行第五的扶影与严家二少爷,就算他的“十三决”再怎么厉害,两人连手他也决不是对手!但为了照舞,他只能一拼!
他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芒如刺,直逼琢风喉头。
“殷白,我看你才疯了呢!”见他招招致命,琢风只能招架,不敢反击,“为了舞枚你连我都想杀吗?”
他剑舞如狂,“十三决”本就刚猛毒辣,而他此时心心念念都是速战速决,就更加张狂,犹如银蛇狂舞。
“严琢风你还算是她哥哥吗?”殷白连刺几剑,带起剑风如芒,“你和溪月究竟有没有把她当妹妹!”
扶影鹰隼一样的目光片刻间已经看出,“十三决”尽管精妙,但他根基不深,加上心神已乱,剑法漏洞百出。手指一动,黑索出手。
殷白一惊,扶影的黑索已经缠上了他的长剑,动弹不得。
“殷白你住手!”情急之下,琢风大喝一声,抓着他的衣襟喊道,“你搬来救兵有什么用!漱石斋十一个人你抵挡得住几个!我们来阻拦你,是不想让你枉做牺牲!”
他英挺的脸铁青,掰开琢风的手腕,一字一顿地道:“就算要做出再大的牺牲,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琢风用力撤开手,负气道:“好,我们放你走,到时候你可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
殷白抽剑回鞘,翻身上马,长鞭一甩,在烟尘中飞奔而去。
琢风与扶影遥遥望着他的背影,无言以对。
照舞强忍住胸口的剧痛,一步一步走上正厅。正中央,是师父与历代师祖的牌位;两边,是八位师兄。背后,是永远冷面如冰的执法者扶影。
——熬了那么多天,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的目光慢慢掠过在座诸位,心中一片空灵。十几年来,她没有日日苦练刀法,苦练治印,文才武略,无一不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进入漱石斋,与他同在一个师门下。
后来,她成功了,成为漱石斋门下第一个女子。江湖人交口称赞,称她是天下第一才女。严殷两家,更是以她为傲。除了严溪月和殷白几个年长的哥哥,长辈们最看中的就是她。而这些她都不在乎,她真正开心的,是她终于可以和尘嚣在同一师门下,可以有无数的机会见到她!
可尘嚣……他很早就知道,却一直是那样淡定的神色。她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很小的时候就与殷白有了婚约,成为严殷两个家族连襟理所当然的途径。殷白呢?他也什么都知道,却始终在刻意回避。
这一次,她帮助尘嚣伪造师父的遗嘱。她本来以为,这会是她最后一件作品。不想,就是连着最后一件作品,也没能完成……
“严照舞。”尘嚣淡然叫她的名字,她恍然抬头,“你伪造师父遗嘱,按照漱石斋的规矩,要么自刎于师父灵位前,要么……车轮战,然后留下右手手指离开。你——自己选吧。”
“我选第二种。”她平静如水,目光却游离外物。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救我。他也是身不由己的!不然他一定会救我的!
她话一出口,在座诸师兄都是一惊。严照舞入漱石斋不过数月,武功最弱,且不论九个人轮流应战能否全身而退,就算是她侥幸全部胜出,斩下右手手指也是废人一个,今后再也不能拿兵器,留在世上更是生不如死!况且即便她脱离漱石斋,也难逃严家家法。
“哪一个先来?”照舞的刀已经被呈了上来,她稳稳地拿到手里,掂了掂——名动江湖的“指刀”,总算还有最后一次展露风华的机会。
十几斤重的□□握在她修长的手里,绚丽的光华灼伤了每一个师兄的内心。
“我先来。”冰冷如铁的声音,她木然回头,却从那双终日寒如冰窖的眼睛里,捕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兵刃相接,光华如虹。
“指刀,就是要仅靠手指的力量,带动整把刀。照舞的刀,重达十余斤,仅靠五根手指,虽然灵活多变,要练好,却难比登天。师父之所以教她那么多年篆刻,一是要历练她手指的力量,二是要她在印石上体会刀走龙蛇的感受。唉,照舞天资异于常人,后天又勤加练习,若是毁了,当真是可惜了……”尘嚣喃喃自语,宛如梦呓。眼前,仍旧是两个如魅的身影,而他,只能看到那把□□。自己——究竟有没有在乎过她呢?
“下、下一个……”照舞把刀支在地上,擦了擦汗。七个……虽然师兄们手下留情,故意让她胜出。但旧伤未愈,连战七轮……下一个,只剩下他和大哥了!
严溪月耸身站起,却径直走到了尘嚣面前。
“大师兄,让照舞连战九人,未免有所不公吧?”
尘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眼睛里闪出了一贯的犀利。
“照舞在这之前已经身受重伤,用车轮战对付她,于情于理,都不大公平吧?”
不等尘嚣质疑,他便朗声道:“四师弟临潇当初保护师父遗嘱不力,大师兄当着大家的面儿和他定下契约,让他隐居岭南,若是某一天有漱石斋的弟子身受掌伤找他医治,他就必须立刻自尽,这不假吧?”
向来潇洒不驯的二师兄抢过话头道:“那不是碍得漱石斋的规矩才定下的吗?怎么还有人当真啊?”
尘嚣伸手制住他,要溪月接着说:“本来,漱石斋的弟子个个是俊杰,根本不可能受多重的掌伤,即使受了,也犯不着千里迢迢跑到岭南找他医治。可奇怪的就是——”他蓦然转身,提高了声音,“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一个神秘人用掌重伤照舞,找了无数名医都未见效。迫不得已找到临潇。这个约定是在照舞如漱石斋前定下的,照舞并不知道,所以……害得临潇枉死。”
什么……竟然、是这样?
她透过眩晕的视线,看到尘嚣愕然中的恍然,头脑中一片轰鸣。
“这一掌,猛然一看是刚猛的路子,事实上用的力却是阴柔的,而且掌力连绵不断,让照舞日日受着掌伤的折磨,又不能根治,真是狠毒啊!”
“这伤她的人,必定是咱们漱石斋的人。可究竟是谁,一心想欲盖弥彰,置临潇于死地,又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打出那一掌呢?”严溪月悠然转向尘嚣,把后面的话生生收了回去。
“够了!”严照舞突然颤声打断他,长刀所向,直逼哥哥的门面,“三师兄,请——”
严溪月在背后捏了捏拳头,长剑出鞘,寒气弥漫。
——“等着!”
轻佻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照舞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是殷白、是他到了!
殷白背后,跟了无数持刀佩剑的随从,是殷家的人。还有严琢风,快速走到溪月身前,和他低声耳语几句,溪月的脸色即时变了。
指挥随从把一个大箱子放在正厅中央,殷白旁若无人地走到严照舞身边,随手拉了把椅子,不由分说把她按到了椅子上,拍着她的肩膀,目光里是无限的怜爱:“照舞,哥是特意来给你送行的。”
“送、送行……”她茫然看着殷白,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殷白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偏不倚,正好拍在她的穴位上,照舞一愣,全身都麻木了,说不出半句话。
“大家都在啊,那好。”殷白环视了一下众人,唇角浮起了玩世不恭的笑,“今天是我殷白的妹妹出嫁的大好日子,大家都在,也正好做个见证。”
“你妹妹……”“漱石斋小师妹严照舞。”
话音未落,众人皆又是大惊,纷纷站起,惟有尘嚣,仍是不动声色,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殷白,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吗!”严溪月勃然,拍案而起,“我们漱石斋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才懒得插手你们的事。”殷白凝眸一笑,“我妹妹要出嫁,和你们漱石斋有什么关系?”他话锋一转,“照舞,中原那些罗嗦的规矩,咱们今天就免了,等回了西域,再把大礼补上。”
严照舞焦灼的眸子渴求地望着他,欲语而不能,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乖,别哭了,你嫁了人哥也可以常去看你嘛。”殷白慌忙替她擦去眼泪,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照舞,她垂髫之年就开始跟着自己,尽管衣食无忧,却不折不扣是在刀尖上滚大的。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好好照顾过她吗?每个人都以为她足够刚强,不需要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需要的在乎于关爱。她的兄长们甚至可以把她当作对手、工具,而她,什么时候都装得不在乎。
今日,他除了这么草草把她嫁了,别无它法。这会是一条怎样的路?
“行了,唱戏也有收场的时候。殷白你到底想把她嫁给谁啊?”二师兄问。
殷白略一停顿,微笑,道:“今日,是我妹妹和漱石斋大当家的婚礼!”
“胡闹!”溪月再次大怒,却被琢风一把按住。
殷白缓缓踱到尘嚣面前,尘嚣扶在桌子上的手突然一动,他心中陡然一沉——糟了,早该料到他武功修为那么高,即使沉嫣已经给他下了烈性迷药,他若真的想反抗,自己也拦不住!
情急之中,他犹豫片刻,嘴唇碰了碰,轻轻说了两个字。
尘嚣依旧不动声色,瞳子里却闪出一丝少有的不决,捏紧的拳头送开了。殷白感激地再次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又恢复了轻狂的声调:“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十三少的妹妹的好事,一点嫁妆总是少不了的——”他随手一拂,打开了正厅中央的箱子,顿时,夺目的光彩充溢了整个房间,“照舞,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嫁妆是简陋了一点,等以后有了时间,哥在好好补一份给你。”
严溪月再也无法忍受,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严照舞是我妹妹,你没权利安排她的终生大事!”
殷白坦然对上他愤怒的目光,字字清晰:“你还敢说她是你妹妹?这些年你过问过她的事吗?照舞有你这种哥哥,真是不幸!”
“好了,你们大当家也答应了,按照我们西域的规矩,这婚事就算是成了。”殷白躬下身,从装嫁妆的箱子中捧起一只锦盒,“这样东西,跟你们漱石斋有点关系,本来是我给照舞陪嫁的,现在就给我这位妹夫吧。”他亲自将锦盒递到尘嚣手中,替他打开。
“‘众门下弟子谨记,自为师百年之后,漱石斋由尘嚣掌管,不得怫逆犯上,如有违者……’是、是师父的遗嘱!”
十个人宛如雕塑一般,半分也动不得——追寻了多年的师父遗物,竟然、竟然在十三少手上!?
严溪月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可恶!自己精心计划的事情,到头来竟然全是一场空!殷白……你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照舞痴痴地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铁线朱文,无言。原来……那样东西一直都在殷白手里,尘嚣,他究竟是否知道呢?如果他知道,那自己为他做的事情,就毫无意义!殷白,你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呢?
“爹说了,有什么事不能关起家门解决、非要闹到漱石斋呢?把这样东西送过来,也是爹的意思……”“闭嘴!”一向阴柔文秀的尘嚣粗暴地打断了殷白,却是有气无力的苍白,“大家先散了吧……这件事、改天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