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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心念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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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与严柯的冷战,延续了整个暑假,一直到他去浙大报道,到她去梅岭中学上课,到严柯大学毕业,到她初中毕业进入江都中学并且迎来十六岁的花季生日。
她不是不能跟他一样进扬州中学,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活在他成长的影子里。
他上了大学之后越发肆无忌惮了,听说女朋友换得比高中还勤,严叔见儿子大了,也不太管他。
她越来越看他不顺眼,越来越觉得他可恶透顶。
江都中学远在郊区,坐车都要快两个小时,何况还要上早晚自习,她要是每天回家,只能因为睡眠不足迅速变成大熊猫。
于是顺理成章申请了学校宿舍,这样回家的次数少了,能碰见那个她讨厌的人的次数也会少上许多。
苏浅的生日是4月20号,是锦枝蔷薇开得正好的时候。
夫妇二人决定给女儿大肆操办一下,于是庆生晚会的准备工作就如火如荼展开了。
给了他们另一个大惊喜的是严柯突然回来了!
浙大在扬州郊区筹建了一个新能源研究基地,教授挑了几个表现好的学生决定常驻扬州基地。这其中就有严柯。
“也就是说以后你可以长住在家里了?”李月喜出望外,“你妹妹搬到学校宿舍里去了之后,有时候放假都不回来。家里多冷清,陈姨都要闲得发闷了。死丫头当初还假惺惺说以后要念扬大陪着我不离开呢,这才上高中翅膀就开始硬了!”
“苏浅呢?”严柯四下逡巡一番,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哦,今天说是陪班上新转学来的同学去逛个园去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吧。”李月漫不经心回答。
“同学?男的女的?”严柯的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我没问”,李月很奇怪地看他一眼,“她都这么大了,是男孩子也没什么啊,同学之间能有什么。”
那是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男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严柯在自己房间里无比焦躁,几乎要暴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心慌意乱了。
教授手里的那几个名额不是那么好拿的,他几乎花尽心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到手一个。
扬州是小城,他的专业如果回来是全无用武之地的,可是不回来,眼见得她出落成窈窕淑女,被别的小男生盯着口水滴答?他想一想就觉得脑袋要炸开。
江都中学的校服是仿造台湾那边的高中校服做的,冷的时候是白衬衣小西服还有同色的短裙,夏天是深蓝色领子雪白衣服的海魂衫,搭配深蓝百褶裙。
她九月间入校之前他回来过,那时天气还热,他站在楼梯转角看见她穿上白衫和短裙,兴高采烈给妈妈展示。
长发漆黑乌亮垂下来,雪白的瓜子脸更加轮廓鲜明,她的眼睛里映着夏末秋初的日光,璀璨逼人,是他难以承受的艳光四射。
她是他的心魔,一直都是。
他哪怕换遍了身边所有的女生当女友,都难以消除心里珍藏的她的影子。
他认命。
反正她也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不是她的哥哥,他就只是一个同样倾慕她的年轻男生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爸爸要打她,她妈妈要骂他,也随便他们好了。
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她的心,他心里隐隐觉得她似乎也不全是把他当哥哥的吧,不然怎么会因为胭脂的事情发了那么大脾气,这么几年都不见她气消。
只是妹妹的话,会计较这么久吗?
他兴匆匆奔回来,想守着她,守着她从一颗小花苗慢慢长出蓓蕾到盛放在他的花园里。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忘了这世上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
是谁,是谁胆敢摘走他的玫瑰?
严柯觉得此刻自己的怒气可以掀翻屋顶,他真的很想杀人!!!
苏浅并不知道此时的严柯已经暴跳如雷。
她陪着新近从杭州转学过来的莫雷同学游园子逛瘦西湖。
关于扬州,宋代的姜夔留下一阕好词,唤作《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竹西佳处”,便是说“个园”了,竹叶的样子,可不是就像“个”字吗?
个园的景区导游很特别,一致的清装粉红半长衫子搭配湖绿色长裙,发髻盘的一丝不苟,衬得粉白莲花样的脸盘愈加清丽,有些“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竹风轻履舄,花露腻衣裳”的气质,苏浅在别的城市从未见过。
莫雷同学也看的不眨眼。
苏浅逗他,“好看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脸都涨红了,“没有你好看。”
她只微微一笑,就领着他往前走,个园有春夏秋冬四景,苏浅最喜欢的,是冬景的二十□□洞。
她曾经特意选了阴沉沉的冬天进来,听风声呼啸,衬着仿若积雪未消的宣石堆砌的冬山,只觉得这种冷艳才是个园的精髓所在。
从个园出来,他们打车去了相隔并不太远的何园,何园的别名叫“寄啸山庄”,总是令苏浅想到世界名著《呼啸山庄》,不过也巧的很,何园还真是中西合璧的一处园子。
石涛穷其毕生精力修好了“片石山房”这人间孤本,可她毕竟才识有限,领略不到这妙处。
她更喜欢爽脆直白的“镜花水月”,雪白廊道里悬着巨大的四面雕花镜,映着园子里的的花,是为“镜花”,而太湖石后墙上的一个圆孔,倒映在碧波中,形成一个恍如圆月的影子,那就是“水月”。
扬州城是月亮的情人,最得它眷顾。
而何园,是最愿意宣传这种眷顾的,随处可见和月亮有关的碑刻,连高坡之上的亭子,都取名叫“近月”,高阁凌空,可不就是离月亮更近上一分了么?
莫雷最感兴趣的却是东边牡丹厅门口的那一片牡丹园,姹紫嫣红淡粉素白,热热闹闹蜂围蝶绕的,香味又极为清正。
其实苏浅也很喜欢,但是心里已经有了最爱的蔷薇,觉得再去喜欢牡丹就意味着背叛,所以面上只是淡淡的。
中午找了家饭馆随便吃了点,下午接着陪他去瘦西湖。
借得西湖一角,堪夸其瘦;移来金山半点,何惜乎小?
又是一年春天。
苏浅是第二次来了,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廋西湖也好,小金山也好,五亭桥也好,二十四桥也罢,都好像在默默等待她的归来。
重新踏进徐园,苏浅蓦地想起两句诗来,“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你看《纳兰词》啊?”莫雷惊叹一声,眼珠子都睁圆了,“不过我觉得最适合这里的还是‘水阁无人冰簟冷,鸳鸯深入藕花风’”,他注视着那一池浮萍,“这池子太小,没办法装下林黛玉史湘云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男孩子里看红楼的倒是少”,苏浅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侧首对他嫣然一笑。
看着老老实实笨笨呆呆的,居然还挺内秀。
莫雷又迅速红了脸,他对她的笑颜总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呆子”,苏浅低头取笑。
她之所以愿意陪着他来逛景区,并不全是因为她是班长要照顾新来的同学而已,她知道他经常偷偷看着她,她一转头他就马上拿书遮住脸,简直欲盖弥彰。
当初重温《青蛇》的时候,看张曼玉学着姐姐风情万种的样子去撩拨姐夫,一声声喊他“老实人,老实人”,老实人被声色所迷目眩神动,还要强装正经。
莫雷像极了许仙。
她对他,其实是存在些许逗弄之心的吧,就喜欢看他方寸大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
苏浅从小就知道自己好看,现在长大了就更好看了。
她一直都不缺少男孩子的追逐,可是那种愣头青似的喜欢,她看不上。
她喜欢比她大上许多的,稳重的,理工科的男孩子,思维缜密,逻辑清楚。
文科男生的感情太轻贱,见一个爱一个,每一个都是真爱,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来爱尽天下所有好女子。
比如徐志摩,简直是撩花圣手,可惜他别说借上五百年了,自己的一辈子都没过完,五十年都没花完。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明明应该是一丝不苟的理科生,为什么还学了浮浪子浪荡花间,想起来就生气!
苏浅面色不豫,走到二十四桥附近也仍然不得欢颜。她坐在桥头亭子里,粉色裙裾散落在地上,像樱花,像海棠,像碧桃,像所有美好的春花一样好看。
莫雷离她远远地坐下,心里全是爱慕。
她像个小仙女一样美好,汇聚了所有的钟灵毓秀。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她倒是见不着二十四桥的“冷月无声”了,这桥边也没有红药,只有她一个在生气的女孩子和一只呆头鹅。
苏浅觉得气闷无比,起身招呼莫雷,“走吧,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