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词笔》檐上晒雨

22、无有镇（五）

　　第二日很顺利的便谋得了这教书的差事，因为镇上的先生嫌弃修金微薄，早就不干了。我内心是十分唾弃这种行为的，读书人沾了铜臭气还能称之读书人么？于是我很真诚的同镇长讲，“在下只求摆脱居无定所的处境。”
　　于是我便带着长安顺理成章搬进了学堂。
　　第一次教书就很顺利，除了座下的门生们都如狼似虎般盯着我之外。虽说这让我很不自在，但见他们对知识如此渴求我甚是欣慰，大概就是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吧。所以夜里躺在床上，我总是喋喋不休告诉长安，明日去随我上课吧，大好青春总是闷在房里做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长安会在我的床上，我也不明白，挺大的一个人了吧？告诉我自己睡不着。感情在我之前您都不用休息的？！

　　本来一切都很平常，直到几天后下了学堂，我发现一直足不出户的长安站在后院里，还有一个人站在他对面，看情势很是紧张，那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别再坏了我们的好事！”便扬长而去。
　　我有些云里雾里，可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马上离开，不能让长安看见。
　　长安回来时已是不早，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特地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并且脸上堆满笑容，我觉得我可能笑得过于夸张了，以至于长安只是看了我一眼，便面无表情道：“你都听到了？”
　　我愣了一下，正在犹豫该坦诚相待老实交代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还是作最后的挣装傻充愣打死不认，长安却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留我自己对着一大桌子菜发呆。
　　我默默吃完饭，收拾好碗碟，坐在床边等了很久，最终熄灯入寝。这天夜里长安并没有回来，我觉得他肯定是去了后山，我不知道埋在那里的人对他有多重要，我只知道，这天夜里我等了他大半夜，而他心里却只有那个早已化为枯骨的人。
　　而藏在这个镇子里的秘密，从这一刻开始渐渐浮现。

　　第二日清早我是被一阵锣鼓声吵醒的，伴随锣鼓喧天的是此起彼伏的嘈杂与叫喝。相信大家都经历过这种浑浑噩噩中一个激灵惊醒的感觉，真是兜头一盆凉水，硬是得打上几个寒颤。我就这样抱着棉被在睡眼惺忪中转醒，想着昨夜里几个零星噩梦片段，打了个哈欠，收拾出门。直觉灵敏如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同从前了。
　　我抬头看一下天，哦，今日或许会下雨吧？难怪总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长安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淋坏了可怎么办？
　　我从后院绕进前堂，坐下等我那如狼似虎的小门生们。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来，心中揣着无名火收拾东西，再抬头时，却见下面不知何时坐了个孩子。
　　那是个男孩，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木木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当时学堂外热闹非凡，学堂内却安静异常。一个纯良无害，为人正派的君子，当然，就是我；和一个怎么看都很诡异的孩子，就这样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今日怎的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我率先打破安静，屏气问道。
　　男孩却不说话，只是呆坐着。
　　行吧，我咬咬牙，深呼口气就要夺门而出。
　　“救救我。”男孩却突然开口，稚嫩的嗓音带着幽幽怨念传来，吓得我一颤，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全给吓散了。
　　我带着三分难以置信七分恐惧的心情颤着声开口，“你说什么？”
　　男孩却突然不说话了，紧抿着唇，仿佛从未开口一般。我感觉我要疯了，但还好在我要疯之前，便有人冲了进来。
　　那两人还未进门其中一个长相凶狠的便嚷起来，“在这里，真让老子好找！”说着便过去拉他。孩子并未反抗，被一手提出去后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满眼的仇恨。我有些过意不去，跟着跑了出去，在穿门而过时，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很淡，但足以让人发觉。我奇怪的停在门前，朝那孩子坐过的位置看去，木案旁却是一圈很明显的烧痕。
　　我虽奇怪，可也未太过在意，追着跑了出去，大喝一声：“做什么？！”
　　学堂外黑压压竟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大概整个镇子的人都聚集在了此处，那孩子被拖到人群之中一个带面具着异服的人身前。戴面具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隔着颜料鲜艳的面具我都能感受到他嘴角的笑意，恶毒且阴狠。
　　众人又是齐刷刷看我，我有些底气不足，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放到嘴边轻咳一声，端好先生的架子，“贵地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这样欺负一个孩子是做什么？”
　　“呵呵~”人群中断断续续传来笑声，使我更加恼怒，我看向那孩子，大声道：“不用怕，有什么话尽管说，今日我偏替你做主！”
　　“淮先生。”戴面具那人看向我，“这是当地的风俗，明日便是鬼节了。您也许不信鬼神之说，但小地可是备受其扰。”他又低头看向那男孩，“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选一个孩子作为小鬼被祭祀，这孩子是今年选中扮小鬼的孩子，不过他好似并不太喜欢这个差事……”
　　这一番话听得我火冒三丈，首先，我姓余，你称我淮先生是何居心？其次，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是变相的杀人！我看着那戴面具的人，冷笑一声，“活人祭祀，贵地也真是想得出，余某不会坐视不管。”
　　“虽然你执意如此，但在下还是要劝淮先生莫管，以免惹火上身。”戴面具那人说着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男孩，“你是要违背整个镇子还是备受崇敬献祭？自己选。”
　　“我……自愿献祭。”男孩嗫嚅片刻，做出了选择。
　　真是晴天霹雳，我“噌”得火起，想要上前讨个说法，奈何寡不敌众，被众人拦下，只能看着那人掏出一柄弯刀刺入男孩心口，将鲜血用黑碗盛了。
　　镇民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一切，最后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