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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这些狼个个脊背挺直、目光荧荧,在月光下犹显可怖阴森。

      我僵在马背上,望着群狼,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可惜这马不通灵性,它畏惧得蹄子来回挪动,引得狼群愈发焦躁不安。

      终于,它嘶鸣一声,驮着我掉头飞奔,狼群也便围追了上来。

      我紧紧攥住长鞭,在狼群彻底围上来时飞身下马,同时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使得它飞驰得更快,得以摆脱。

      快跑,马儿,跑得越远越好,愿你此生可得善终。

      而我,独自面对狼群便好。

      许是长久未觅得吃食,许是憎我放走它的口粮,一两只狼按捺不住,朝我扑来。

      我飞身闪开,挥着鞭子与它们缠斗起来。它们张口便咬,似要将我分尸当场。我有时躲闪不及,身上便被利齿划破,变得血痕斑斑。

      当第三只狼叼住我的胳膊时,我长鞭脱手,仿佛看见了死亡。

      我闭上眼睛,血腥的味道突然弥漫在空气中,却不是我的。

      我猛然睁眼,却见一杆银/枪立在我眼前,戳穿了灰狼的喉咙,血液染红了它浅色的皮毛。

      一行行的血珠从那枪尖滴落,我忙将胳膊夺回,一转身,撞在了一堵坚实的腰背上。

      “冰冰,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到他说出我名字的一刻,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同时涌了上来。

      我委屈极了,害怕极了,我竟就这么直面死亡,却仍尚有喘息的机会。

      可如此一来,我这便是害了他陷入此等险境啊,我怎能,怎能......

      于是我心里更加焦虑,朝他喊道:“罗成,你来做什么,这么多狼,是陪我送死吗?”

      “别怕,冰冰,我会保你平安无虞。”

      哪怕用命。

      这是罗成的心声,他并未说出,可后来我却体会了个真真切切。

      鲜血使狼群愈发兴奋,这是动物的天性。

      罗成把我紧紧护在中间,四周都有袭向我的狼群,四周又都有罗成与狼搏斗的影子,我只能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焦虑得无以复加。

      我宁愿方才死于狼口,也不愿看罗成此时犯险,可我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乱了他心神。
      猛然间,黑暗不再纯粹,天似要亮了。

      我真恨自己无用,渐渐地,罗成身上一个一个伤口全然浮现,刺得我心中生疼,眼泪止不住掉落。

      这层出不穷的狼群,就像攻城的军队一般,城不毁人不亡誓不罢休。

      罗成武艺之高,饶是整个江湖,几乎无人能敌。便是真的大敌压境兵临城下,我也未见得心底如此慌乱惧怕,灰暗至极。

      可是,狼是什么动物,不是你死便是它亡,若我们今日想脱身,就需得屠尽群狼。

      罗成......罗成已满身是伤,连枪法身形皆已迟滞。

      为什么我没有死去,反而要害死罗成。能与他死在一处,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可我不希望这群狼就这样带走一对父母的儿子,一位本前途无量的将军。

      血彻底把他的长/枪染红了,而他紧握着通红的枪杆,一刻也未放松。狼撕咬他的手臂与脚踝,他便生生将狼甩开,不惜舍弃自己的皮肉。

      我全然忘了自己身上,尤其是手臂上还存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心望着罗成,眼见他一点一点耗尽气力,伤口不断地渗血,然后再添新痕。

      我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在爆裂中慢慢沉寂,木然看着血滴落在黄沙中。

      仿佛从层层怯弱中叠起了坚强,朝霞终是升起了。

      我瞳孔发直,眼泪只得凝结在发疼的眼眶里,模糊着死在掺着褐红色黄沙里的最后一只狼。

      大漠黎明中,他拖着满是狼藉的长/枪,带着累累伤痕朝我走来,我的心脏就这样被钝重的铁器一下一下捶打着,试着挪动被钉在沙中的双腿,一点点接近他。

      他费尽力气对我说:“别怕,没事了。”然后,他长/枪脱手,便向后倒了去。我拼了命地跑,用力跪在沙中,才堪堪接住他。

      探到他微弱的心脉,我膝盖失了力道,朝沙中扑去。只要他还活着,这处于绝望中的境况便还留有一丝转圜余地,罗大哥,我这就带你回家。

      可我正抱着他准备起身时,凉意猛地袭来。我霎那间回了头,却见一只没死透的狼朝我扑来,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以为我与罗成终是难逃一死,终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生生抹杀,可那只狼却生硬地停滞在离我一寸远之地,然后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冰冰,你没事吧!”

      一个白色身影急匆匆落在我面前,竟是师父。

      我忙朝他摇了摇头,神色与状况摆明一切。

      “不必多言了,我们快送他回靖边侯府。”他边说着,边帮我背起罗成,“他的状况万不能在马背上颠簸了,我便背他回去,冰冰,你先行一步寻个郎中直接到府上。”

      我心中堵塞得难受,浑浑噩噩地听着师父指挥,一路疯了般策马回城寻了医馆。

      郎中乍见我身上的血迹,惊得后退,我来不及解释,抓了他便疾奔侯府,路上才有间隙与他言明是去救他们的小侯爷。

      “可是姑娘,你身上的伤......”

      “我身上没有伤,一会儿只管专心医治你们的小侯爷便好,如若有所耽搁,你知道后果!”

      郎中连连称是。

      临近侯府,只见府门敞开着,我与郎中赶忙进了去,迎面碰上步履匆匆的秦琼。

      “冰冰,我正要去寻你们,快,这边。”

      一踏入罗成的屋子,郎中便直奔床边,我无措地站在门边,不敢靠近,也不敢去瞧秦氏的脸。罗艺并未在此,想必正从军中赶来,我更不敢想他瞧见自己唯一的儿子成了毫无生气的模样,面色又会如何。

      师父本立于榻旁,见我进门便悄然走到我身边捉住我的手。我一颗心皆系于罗成身上,他触到我腕上伤口,我竟下意识吃痛。他发现不对,忙轻轻捧起察看,我赶快将手往身后躲藏,他也不敢发力,任我抽出手臂,然后面色铁青瞪着我。

      我无以应对,只得沉默。

      过了良久,我身体紧绷得微微颤抖,情绪也濒临崩溃极点,郎中终于站了起来。

      “夫人,秦将军,小侯爷已脱离鬼门关了。”

      听完,我大喜过望,身形一陷,陡然卸掉所有情绪,顾不得别些什么,只想再看他一眼。

      可我在迈步之时,突然视线愈发模糊,控制不住地倒向一侧,然后便不知所处。

      “冰冰!”

      -

      王伯当在这瞬间稳稳接住她,焦急地唤着,可单冰毫无反应。

      “罗夫人,秦兄,既然小侯爷无事,我这便告辞了。”

      王伯当神色凝重,抱起单冰便想抬步,秦琼见状忙将他们往外引:“伯当兄,我送送你们!”

      “叔宝,你给我站住。”秦氏冷哼一声,“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偏要与贼子交往,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难道你还想像你表弟一样吗?”

      “罗夫人!我二贤庄今后绝不叨扰,告辞。”

      王伯当碍着礼节与单冰的伤势,隐忍着不予理会,冰凉地甩下一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琼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秦叔宝在一旁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孤身至罗成床边坐着。

      看着罗成苍白的面色与因着伤痛下意识紧皱的眉头,秦琼不禁神色沉重,也不知单冰现下状况如何、是否转醒,更不知她和二贤庄今后会否再与他们往来。

      “夫人,成儿如何?”

      罗艺急匆匆踏进门,见秦氏沉着面孔却无焦急地在正厅坐着,便心下了然。

      他踏进内堂,走近细瞧了罗成的样子,心疼之余却有略略骄傲。

      “姑父!”见罗艺至此,秦琼忙起身迎接。

      “叔宝,不必多言,我儿浴血屠群狼,实在勇气可嘉,不愧是我罗艺之子。”罗艺按下他肩膀,示意无妨后接着道,“但是,叔宝,你记住,无论是罗家还是秦家,绝与盗匪势不两立,更容不下盗匪之女进门,你应该明白。”

      “姑父,我对冰冰绝无此意,但表弟是真心待她、护佑她的,甚至不惜性命。”

      听了这话,罗艺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叔宝:“前些日子,我封你做棋牌令时,遭遇了什么,你难道忘记了吗。”

      “您是说......”

      “叔宝,你应该明白如今的情势。宇文化及心智奸恶,经此一事,必对我罗家不依不饶,抛却颜面一类不谈,若成儿真的迎了二贤庄的绿林之辈进门,他又将如何用此事大做文章呢。”

      秦琼深深陷入了思忖中。

      前几日整军大检之际,罗艺见秦琼武艺高强,也盼他在军中大有作为,便命他从棋牌令做起。
      谁知当朝权臣宇文化及的外甥伍魁伍亮兄弟俩公然反对,当众指责罗艺徇私。

      靖边侯罗艺戎马一生,一向治军严明,即使秦琼是他外侄,他也是因着秦琼的武艺与资历才安排了如此职位。如今被这俩本就开了后门才任职操刀手的兄弟俩无端问责,他自然怒不可遏,当即以二人喧哗扰纪问罪。

      可那两兄弟仗着舅父宇文化及的权势,却不依不饶,提出比武的要求。罗艺心道兄弟二人庸碌无为,比武必非秦琼对手,这结果出来后,正可向军中全体将士展现秦琼担此当之无愧,于是便答应。

      短短几回合,大哥伍魁便以败下阵来。这伍魁本以落败,却逞偷袭之能,逼得秦琼仓促自保,无意识间踹翻了他。可谁成想,伍魁脱手的刀子掉落,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房,他便一命呜呼。

      明明是场本能漂亮收场的比武,如今却让宇文家与罗艺结了如此大的梁子。虽说这伍魁是自作自受,可他毕竟死在了冀州,那伍亮被带下时,口中还扬言着要宇文化及不放过罗艺为兄报仇。身正不怕影子斜没错,但开罪了小人,接下来的路恐变得异常艰难了。

      回忆至此,秦叔宝自然深谙个中道理,心中即使有万千的情绪与冰冰的事有关,此刻也只得化为沉默。

      见秦琼懂得,罗艺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又道:“过些日子我便推荐你到山东总兵唐壁的大营去,在那里,你更能有所作为,照顾嫂嫂也方便些。”

      秦琼木然地点头,接着听道:“而你表弟,待他痊愈后,我罚他镇守辽东几月,此事便算了结,也好让他遗忘了那位单姑娘。”

      秦叔宝低下了头,而他的姑父又怎会知道,有些情意,哪能因为相隔了时间和距离,便消散得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实际上早就存稿了,刚开放那天就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锁到今天,实在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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