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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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离客栈大门最近的桌前，小二已为我添了五次茶。
今日罗成迟迟不来，我初以为他是因着什么事耽搁了，可越等越发觉不对，若是有事，应差人知会我才对。前些日子军务繁忙之时，他便是差人告知于我。
莫不是突然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掠过无数种可能，最终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客栈。
一路上，我边走边探听，顺利来到了靖边侯府的朱门翠瓦前。
我上前两步准备让门口执枪而立的守卫通报一声，可转念一想，又退了回来。
若他真的病了，我悄悄溜进去，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会不会惊喜些。
我真是被哥哥们骄纵惯了，才养成如此的性子，有些决定真是错误至极，可从前尽是坦途的我，又怎能发现呢。
一个纵身，我便跃进了高墙。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找到罗成的房间，谁知我刚走出墙内的树丛，竟瞧见两人正跪在青石板上，一个似罗成，另一个似秦琼。我慌了神，忙跑向那个身影一探究竟，几近面前，我才敢相信真的是他们。
他们紧闭着双目，面色极为苍白，唇色红润尽失，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额上的汗珠也不知是冒出的第几批，身形却丝毫未见摇晃。
“罗大哥，秦大哥，你们，你们这是？”
听到我的声音，罗成立刻睁开了眼：“冰冰，你怎会在此！”
“我见你迟迟不至，以为你突然......”
说话间，罗成单手撑了下地，艰难却迅速地站起打断了我，拉着我的手便朝外门走去：“走，冰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一旁的秦琼也站了起来：“我们一早便派人去传了信，想来是出了问题。”
“走？你们想去哪？”
正当我云山雾绕不知所言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闻声望去，是位与罗成极像的夫人，只是表情尽为厉色，令人极不舒服。
未等我们开口，她接着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明明什么都未做，却像被人抓住什么似的，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慢慢挣开了罗成的手。
“姑母，这是单冰姑娘，小关羽单雄信的幺妹。”
秦大哥挡在了我面前，朝她施了礼，他称她姑母，果真是罗成的母亲。
“什么小关羽，不过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罢了，难怪如此不知廉耻。”
听到如此回答，我完全气结，什么脾气也按捺不住了，绕开秦大哥站到她面前便道：“罗夫人！我敬你是罗大哥的娘亲，秦大哥的姑母，你说我不打紧，可你怎能如此侮辱我二哥！”
罗成见状，忙过来把我护到身后，而秦琼也上前一步：“姑母，二贤庄庄主单雄信为人侠肝义胆，绝非你们想得那样，况且就算是些不妥之事，冰冰也绝未曾参与过，她天性良善，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啊。”
“怎么，我说她难道说错了？”秦氏冷笑一声，接着道，“祸淫原是天心，惟向英雄假手，若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何以勾着你表弟，宵禁了才归家，你又是因何跪在这儿的，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娘/姑母！”罗成与秦叔宝实在听不得了，同时出言阻止。
“娘，冰冰她只是个普通姑娘，纯真烂漫，您万不可再说了。”
“你还替她辩解？看看，她将你们迷成了什么样！早上你差的人，便是我拦下的，我就是要看看，到底是哪来的不三不四之人害我儿子变得如此轻佻！她若真如你们所言，为何偷偷摸摸进府，还不是贼心不改？”
秦氏这句话一出，彻底击垮了我。我着实不该偷偷进府，但这难道是因为所谓的贼心吗。祸淫、轻佻、贼女、不知廉耻，一句句诋毁之语狠狠地砸向了我，刺痛着我，比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还要难堪，还要痛。那一瞬间，望着他母亲，我与罗成之间，还是生出了难以填平的沟壑。
我不再理会秦氏，转过身看着罗成，对他笑了笑：“罗大哥，我的确不是名门闺秀，也学不来什么娴静娇柔，我生在二贤庄，心在江湖中，只向往着问心无愧、无拘无束的生活。这几日，是我叨扰了。”
说完，我一步一步走出靖边侯府，眼泪慢慢流着，还好未让罗成瞧见。身后似有唤我的声音，我也充耳不闻。
曾经，许是一个时辰前，我对罗成有着浓浓的情意，仿佛日月可鉴，矢志不移。如今看来，妄想便是妄想，这一切倒是消散得快，那些绮丽美好......罢了，罢了。
“冰冰！”
罗成见状，忙要去追，却被秦氏喝止。
“成儿，你怎的还要与她接着往来吗？”
“母亲，儿子不孝，想与她共度余生。”
深吸了口气，罗成朝秦氏一拜，说出了二十三年来最畅快的一句话。
“你......罗成，你难道要丢下你的母亲吗！”秦氏怒极，她本身子便不利落，这一气，竟昏了过去。
这下罗成可不得不留下了，他和秦琼忙接住秦氏，将她送到榻上。
但单冰已然出府，看着她的背影却追而不得，罗成心中深深的畏惧便涌了上来。他真心实意地害怕，害怕经此一事她再不会见他。他想着，此事便只有好好赎罪了，届时任她如何，绝无怨言。
待郎中诊完脉，秦氏还未转醒。
“小侯爷，秦公子，罗夫人无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今后切忌动怒。”
罗成松了口气，接着望向秦琼。
秦琼立刻意会：“快去追吧，姑母便交给我，待姑父从大营回来，我也一力承担就是。”
“表哥，谢谢。”罗成恨不能即刻行至单冰身侧，但他仍去抱了抱秦琼。
“你我兄弟，不必言谢。”
秦叔宝拍了拍他，然后便看着他匆匆离开。
他想，若能挽回，佳偶天成，倒也.....倒也不错。
离开侯府，我立刻回了客栈拿上随身的物件，备好马匹准备出城。上马时，我不经意抚上腰间系着的长鞭，心猛然皱了一下。
那日的罗成，我又怎能轻易忘却呢。
我一夹马腿，眼泪又跟着流了出来。骏马一直疾驰着，因着泪水的缘故，我眼前一直未看清什么，在城里冲撞了什么也不得而知了。
出了城，冲进了树林，我心中的堵塞郁结分毫未减，如同神游般，我坐在马上，也不知这马带我行至何处。
终于，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下了马蹲在一旁放声大哭。
偏偏我闭眼所及之处，皆是罗成予我的美好。
距离二字在我心里，从未占据过份量，二哥结交朋友，向来脾性相投便交了，我是二哥的妹妹，我喜欢谁，依赖谁，向来多缠着些便是了，他们也都对我如此地好，千依百顺、呵护备至。我喜欢罗成，他在我心中与任何人皆不同，我生平第一次尝到情窦的滋味，为什么，凭什么，达了天道，顺了人情，却终爱意难平。
朦朦胧胧间，我在黑夜中转醒，何时入梦的却也不知，踉踉跄跄上了马，又不知去往何方。
我想家了，想回二贤庄去，又怕在二哥与师父面前不争气地掉眼泪，莫不如调整好心绪再回去。
树林中四处漆黑一片，我实在不敢待在黑暗中。倒不是那种畏惧，是因为罗成母亲的话。黑夜本再自然不过，可那却成为了污水谣言的祸根，成了罗成受罚的归因。他跪在压抑无比的庭院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那样的痛苦，他又如何坚持了一夜啊。
还有陪伴他的秦大哥......
再回过神来，我竟已走出了树林，这时才觉得勉强好些。
渐渐地，路上遇不到什么植物了，原来我已到达北地的荒山大漠。月光贪婪地触摸每一寸土地，那无垠黄沙终于一点点露出全景。大抵是见到了我从未有幸得见的独特景致，我愈发觉得心里密布的阴云慢慢散去。
夜风实在萧索，让我渐感凉意。我倒觉无妨，至少在我看来，能知冷热，是好事。
我犹有泪痕的眼睛在冷风的吹刮下有些疼痛，想来必是肿得不堪入目了，还好这并无旁人，不会为人所见，尤其是，罗成。
从树林出来后，马蹄踏在黄沙中的声音一直极小，甚至我一度忘却自己仅有它相伴。自然再丰盛，在这大漠里无非是风声沙鸣。突然，隐隐间，一阵微小的声音穿插进风中，为我双耳所捕。
不知这马是否也同我一样，竟焦躁起来，驾驭费力。
我立时勒紧缰绳，停在原地，细细辨别，直至声音越来越近。
马更加难以控制了。
我熟知骏马脾性，素日温驯的马匹绝不可能毫无原由地转性，除非受到伤害，或感到畏惧。
它一直随我到这儿，伤害绝无可能，那它再畏惧何物？
正当我在原地揣测分析、不知所措时，答案自己摆在了我眼前。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身体一僵，然后在剧烈的心跳中笑了。
单冰啊单冰，人生二十载顺风顺水，想来不是什么前世福报，原是命中将历的劫难尚未当头罢了。
靠近我与这无辜马儿的，是狼群。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