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在等待你之前，我已与七省绿林留在此的兄弟碰过面了，他们现应已安顿了其他参与劫狱弟兄们的家眷，并明日随我一道劫法场。”他伸手抹去我的眼泪，粗砺的手指刮得我有些痒。然后他安抚着我到桌前坐下，接着道：“冰冰，你明日就待在客栈里，你放心，我拼死也要把你的家人带出来。”
听了这话，我“腾”地站起，他以为我仅是在担心他无法将我的家人救出来吗？
“罗大哥，我定要与你们同去，明天要救的可都是我的家人，你们......我又怎能让你们去白白冒险！”
上次狼群的事情，我已愧疚终生了，这次劫法场若单是宇文化及与官兵，一切都好办，可偏偏来了宇文成都。那宇文成都盛名在外，便是我二哥也不是对手，我怎能，怎能......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冰冰，冒险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死，又如何？”说着，他拥住了我，顺着我的脊梁轻轻抚着。
我埋在他的颈窝之中，闷闷地说道：“可是罗大哥，若你不怕，我又何惧？”
“我怕。”他的话温度滚烫，一直绕在我耳际，那样斩钉截铁，那样强烈有力，“我怕你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带着法术一般，我真的险些被他说动了。可是我忘不了他被围在狼群中，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血流不止的感受，宇文成都只有一个人，我起码可以和其他兄弟杀尽帮凶。
定了定神，我轻轻离开了他的怀抱，三指合拢直指苍天，心怀万分决绝：“罗成，你听好，我单冰今日在此起誓，若他日君遇不测，我绝不独活，必与君地府相聚。若违此誓，生生世世受尽痛苦折磨，永不得解脱！”
不知何时便开着的窗子一下子被疾风吹得大敞着，发出了一声巨响。
罗成不再言语了，屋内的烛火摇曳着，光影在他俊俏的脸颊上时隐时现。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我，像是思忖挣扎了良久，最终一步一步迫近我，然后贴在我的嘴唇上。
我慢慢闭上眼睛，这时，窗外又下雨了。
据传，隋帝杨广性格乖戾好大喜功，最是享受万民顺服之态，因此我的家人必是被斩首示众而非秘密处决，他旨在向天下人炫耀他的狠厉，展示反叛的代价，可这也给予了我们很大程度的机会。
清晨的时候，大雨的猖狂已几乎散尽了，只留下些零星水滴飘在空中。
就在这朦胧细雨中，我与罗成目睹着罗艺和宇文化及落座，目睹着我的家人被押送进空荡荡的刑场。
刑场边满是围观的人们，他们大多是潞州与冀州的百姓，也大多受过二贤庄的恩，看见这样的场面自然满腔愤懑却不敢作声。
罗艺的视线始终未望向这边，不知他对我们今天的行动是否知情，但他却一而再地拖延时间，还似有所指地想让囚犯说出遗言，若有冤情也可一并陈述。
我当事情尚有转圜，可谁知宇文父子竟歹毒至药哑了他们。
我心中满是紧绷的恨意，连双腿都因着这恨微微颤着。不想这却被罗成觉察到了，于是他握住了我的手以示宽慰。
罗艺周旋了一阵，可刑场上的情势无任何起色，终是要破釜沉舟了。
在宣读罪行的一刻，金甲、贾亮等乔装成百姓的兄弟煽动着民愤，本就与二贤庄便亲厚不已的百姓们此时皆议论纷纷，惹得布防的隋兵注意力分散不已。
正是此时！
七省义士们瞬间全部现身，将不备的隋兵杀了个干净，百姓们见状四散奔逃，场面立刻混乱了起来。
按照约定，在宇文成都出手后，罗成蒙着面牵制住他，我伺机与其他几个兄弟救人，可谁知宇文成都迟迟不出手，一直冷眼旁观着，待隋兵渐落了下风，他才大喝了声退下。隋兵们愣了愣，于是皆听命退到一旁，七省义士们不明所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时，只听金甲大喊道：“兄弟们不要中计，救人要......”
“紧”字还未出口，他眼见自己胸口处冒出了滴着血的刀尖，立刻断了气。
“计？对付你们，还用计？侮辱我？”
宇文成都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极为诡异的轻功步法，当着所有人的面，瞬间踱至金甲的身后将他当场捅杀，其间无一人赶得及作出任何一个反应。
高深莫测。
除了师父，不，甚至包括师父在内，我从未见过任何人有这样的轻功。
我与罗成按捺着，看着宇文成都将刀子从金甲的身子里抽出，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斩首台，慢慢举起献血犹存的长刀对准台下的贾亮，又对准其他兄弟：“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敢来玩玩吗？”
贾亮浑身因愤怒和惊惧颤抖着，作势就要冲到宇文成都面前。见状，我身边的罗成提着长枪便去，拦下了贾亮后再一个飞身立在宇文成都面前。
“我与你打。”
罗成的黑色面巾将他冷峻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我只能望见他眼中的严肃与漠然。他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本应浑身尽是按捺不住的斗意，宇文成都的武功越是难以捉摸，他就越是渴望，越想竭尽所能打斗一场，可这些却被他完完全全地掩藏起来了。
他从未畏惧过，从未退缩过，所有的隐忍只是将救人的把握细细思量，冷静与理智丝毫不妨碍他的强大，冷面寒枪，皆是巍然。
“你是何人？”宇文成都先是迷惑不解，随后又恢复了轻蔑的面容，开口发问。
罗成长枪一握，凛然开口：“你无须知道！”
话音刚落，二人便已交起手来，招式干净利落，只听得兵刃之间的闷响。
我尽量不去瞧罗成在打斗中的优劣，深吸一口气跃进了刑场，引着其他兄弟直奔着刑台救人。
宇文化及一下子捕捉到了我们的意图，我们刚处于刑台之上，还未立稳步子，隋兵便团团围了过来，眼下宇文成都已被罗成困住了，我们只消解决了这些阻碍，便可把人带走。
“嫂子，冲儿，我来晚了，你们受苦了。”我匆匆地解着他们的绳子，看着他们遍布的伤痕，无法言语出的情绪皆呈现在腥红的双眼中，心中难受得无以复加。
可我刚刚解开嫂子方氏的束缚，她便踉跄着身子冲进人群之中，瞬间撞向发白的刃口，然后倒在血泊之中。
这变故突如其来，我心中像结了层霜，一下子冻住了，整个人也不知所措，差些被隋兵砍伤，凭着点下意识地回神堪堪躲开了。
“娘——！”单冲本受药物所控无法言语，可见此情形竟生生嘶吼出声，眼泪和泥垢混杂满面，嘴角也渗出血来。他跌撞着朝方氏跑去，我忙环抱住他的腰将他往回拖，用尽全身力气架着他，不顾阻击的隋军刀剑的追砍，朝突破口挪去。宇文化及顾忌宇文成都，所以始终未敢放箭，因此贾亮等救下其他家眷后也几乎都杀出重围。
我们一行人不敢多想，艰难无比地边杀边逃，又折损了几个兄弟后终于暂时摆脱了隋兵，与接应的帮众碰了头。
“贾亮，大家就交给你了，快走，莫等隋兵追上！”
看到马匹的瞬间，我匆匆翻上一匹，只丢下这句话，策马便驰。至于身后传来他们的呼喊，已非我想理会的了。
无论生死，罗成，我都来了。
实际上，在罗成出现的一瞬间，罗艺便认出了他。千种兵法在他脑中转了转，他选择不动声色，兵行险招。宇文成都实在无人可敌，他罗艺在人家的眼中不过是掉了牙的老虎，但如果是与罗成打斗呢？
罗艺老谋深算，不敢早早出手，生怕引起宇文父子的怀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顶着奔波疲累的身体，强撑着和宇文成都交手。
渐渐地，罗艺瞧准了罗成即将耗尽气力，宇文成都也露出破绽时跃身飞至，抽出腰间弯刀边扫向罗成边喝道：“宇文将军请稍作歇息，待老夫收拾此胆大妄为的狂徒！”
宇文成都噎得难受，但他也被罗成伤了许多，所以不得不顺着罗艺的台阶退至一旁。
毕竟是父子，罗成一下子心领神会，仍全力以赴迎接罗艺的攻势。
像罗成从幼至长的无数清晨黄昏那样，父子两个交着手，毫不留情，愣是连武功行家也可能不出任何门道，可两人打斗的范围却悄然转移，罗成费力躲避，罗艺步步紧逼，等回过神来，罗成已近刑场周遭。
宇文成都瞧出罗成有要逃脱的迹象，大喝一声：“别让他跑了！”
为时晚矣，罗成长枪一挑，竟击飞了罗艺的弯刀。
待我疾驰而至，竟得见罗成已从刑场脱身，我忙勒住辔绳，迎着罗成上马。
我拼命策马，许久未有隋兵追至，应该将他们全部甩开了。于是我稍稍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忽而感到背上一重。
“罗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