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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再睁眼时,我正颠簸在疾行的马上,脸颊紧紧贴在罗成的胸口。

      风呼啸而过,我清醒无虞,手忙抓着鞍子直坐起来。

      那日得知程咬金被擒压在济南府后,众人立刻策划着劫狱,号称小诸葛的徐茂公当即想出了利用秦大哥十三太保的身份调虎离山的计划。

      只是这样一来,日后参与此事的人必将亡命天涯,而依着二哥的性子,此事之后,则必反无疑。他最是快意恩仇,向来视扶正锄奸为人生大义,为了实现那惩恶扬善的作为,即使身前是万丈深渊,他也丝毫不畏惧粉身碎骨。

      他对新帝的行为一直大加不满,我犹记那日在二贤庄屏风后时,听着他那舍我其谁的话语,心也跟着激昂澎湃起来,若我是个将军,我一定信他随他,至死不休。

      他那时说,需静候时机。如今箭在弦上、顺水推舟,这时机便来了。

      本以为在茂公的计划里,我会承担一环,可万没想到他们早料到我有心参与,竟让师父在行动当日将我打昏,于是我才会在马背上醒来。

      天色渐晚,罗成见我直起了身子,环着我的双臂紧了些,我这便意识到这一路上我都是以怎样的姿势在罗成怀里。

      裹着越抑越起的心跳,我看着不断穿梭的尘路开口道:“罗大哥,我们这是?”

      “扶稳了,冰冰,徐道长让我与你赶回潞州。”

      我果然猜中了七八,罗成与众人不同,我深知他定想与秦大哥他们同生共死,但他是靖边侯之子,未经筹划贸然行动恐陷家人于不义,并且新帝倒是继承了文帝的阴晴不定,他一旦听闻罗大哥参与了谋反,是万不会放过靖边侯一家的,待那时夺兵权事小,累及九族事大。兹事体大,茂公一定运筹至此,况且商议之时秦大哥与宁氏尚在场,又怎能不劝他置身之外。

      至于我,他们爱我,护我是一,实际上还有件极为重要的事落在我肩上,那便是安置潞州那尚不知情的亲眷们。

      我不再作声了,因为我知道,在路上多耽搁一刻,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入夜甚久,我们未敢歇息,仍在赶路。

      “若是乏了就合眼,有我在。”

      我用力摇了头:“这星夜的寒露,我与你共同承受。”

      他顿了顿,道好。

      就这样不眠不休了两日,暮日西沉、旭日东升的景象我都真切地见过了,可山高路远,潞州仍遥遥无期。

      天公不曾怜我,晨雾散尽后本就微弱的日光不见了踪影,阴云慢慢遮蔽着天,然后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雨幕争出,不消片刻我与罗成便被淋了个透。黄土成泥,我们更加不敢松懈,就这样在大雨中飞踏着泥泞。

      雨愈发大了,淋得我有些张不开眼,就在这瞬间,我们座下的红马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它直直倒下,生生将我与罗成甩了出去。罗成反应奇快,飞身抓住我的双肩,使得我落地直坠在他身上。

      雨积在我身上,顺着我的发梢、鼻尖和下颚朝罗成脸颊上汇去,然后滑入他背后的泥土中。

      “冰冰,你可有碍?”他一缓过神来,便是扶我站起,我赶忙摇头,思绪如乱潮般在脑中交互回旋。

      我们之前所骑的虽为良驹,可仍不及西方小白龙,这样日夜奔波,加上这恶劣天气,不得不精疲力竭而亡,而如今的境况,我的轻功是远不及罗成的......

      雨倾盆地下着,我在这滂沱大雨中跪了下来。

      “冰冰,你,你这是?”我一定是把罗成吓了一跳,但任他如何托着我的肩膀,我都未曾站起。

      “罗大哥,我大哥英年遇害,留下嫂嫂这孤儿寡母,还有二贤庄上下十余口,都曾陪伴着我长大,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

      “我明白了。”罗成的手慢慢松了力道,单膝跪在我身前,将我揽入怀中,“我明白了,我即刻启程,放心。”

      随后,他将我已在雨中浸成几缕的碎发堪堪拨开,然后低着额头轻轻贴了贴我的前额。

      我们在雨中用尽全力奔袭,不过一炷香罗成就与我拉开了距离。我望着他愈发加快的身影,心中那恐惧与愧疚也毫无停歇地加深着。

      夜幕降临,雨终于停了下来。

      长久未停歇得我脚下犹如扣着囚犯的玄铁镣铐,又重又沉。我尚且这般,更遑论脚程快我如此多的罗成,加之肮脏湿漉的衣服着身,罗成又一次因为我,经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我一步一步迈着步子尽力向前,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竟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我忙不迭地上前察看,竟是一伙带着马匹的商贩。

      “各位大哥!”我喜出望外地开口,和着脏兮兮的衣裳倒是吓了他们一跳。

      “莫非你也是来买马的?”

      听他们的口气,定是罗大哥来过了。

      “正是,小女子家有要事,路遇坐骑暴毙,望阁下割爱!”

      对面倒是爽快,立刻道“成,反正我们已经卖了一匹了,不差这第二匹!”

      “实在太好了,不胜感激!”我忙向腰间摸去,却未触到熟悉的绸缎。

      钱袋不见了,定是摔下马时所落。

      柴火的光晃得我视线模糊,我面露难色,正准备咬着牙开口,谁知那人仿佛瞧出了我的窘迫:“是不是你也没有钱?无碍,拿去吧。”

      “这,这样怎么行......”

      “白日买我马的那个人和你一样身无分文,可他却拿了一块价值连城的家传玉佩来换,我算是足本了,这马呀,你拿去便是。”

      我求他,他却降下身来,那情形尚历历在目,如今这商贾的话,正一字一句地见证他的承诺。

      罗成他待我这般,我究竟该如何偿还。

      “大哥,您是识货的人,看看我这块?”

      我从颈处取下周身最宝贵的饰物递与那人,他映着火光高举端详后啧啧称叹。

      “姑娘,您这块玉本就罕见,这雕琢的纹样更是栩栩如生,世间真是难出其右啊。”

      “那与您的相比当如何?”

      “正是芙蓉并蒂,同气连枝。”

      我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我若以物换物,您可否答应?”

      “这......行是行,不过你总得将缘由说与我。”

      想来他是怕既得的便宜飞了去,我眼珠子转了转,扯了个美梦般的谎:“实不相瞒,将玉佩抵给您的,正是我的夫君......”

      朝霞氤氲着无穷无尽的天,看来这雨在今日也不会罢休了。

      我疯狂策着从商贩那讨来的马,罗成的玉佩正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早已由沁凉转得温热。又是一整日的颠簸,可不知为何,明明离潞州越来越近了,可我的心慌得愈发厉害。

      终于可以望见二贤庄的影子了,即使在这黑夜之中,我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我是否已回到了家。

      我一下子勒住马匹,惊得它差些背翻过去。下马后,我跌跌撞撞地跑着,好几次都差些跌滚进漆黑的泥土中。庄内庄外毫无声息,我不知等待我的究竟是不是噩耗。

      待真正来到庄门前,我愣住了。

      庄门是大敞四开的。

      这时,有人拽住我便走,这动作将我混沌的思绪一下撞散了。

      “冰冰,此地不宜久留,待......”

      是罗成。

      我捉住他的手臂,硬是停了下来,轻轻地开口:“罗大哥,是不是河伯忘记了关门?”

      明明是漆黑一片,我却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现实让我不得不清醒了过来,终究是晚了。

      罗成先我到达,正赶上朝廷来擒人,而领兵者正是他父亲靖边侯罗艺。他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朝廷要把二贤庄的事强扣在冀州侯府头上,于是他并未轻举妄动,想着与他父亲商议一番,实在不成可假传军令,先把人救出再说。

      可没成想,捉拿了二贤庄一众人后,罗艺的兵权立刻被削,而传来这圣旨的正是他们最担忧的宇文化及和他的长子大隋第一高手宇文成都。

      兵权被削,爵位仍在,宇文化及的狠毒路人皆知,这是用整个侯府的性命威胁罗艺将这个恶人一坐到底。既无元凶,又未受审,宇文化及直言授了圣意,要将二贤庄上下所有老弱妇孺即日问斩。罗艺若答应,那便是背上天下骂名,可他若不应,便是抗旨不尊,九族难保。他本是降臣,文帝一去,便再无依仗,只得忍辱。

      一边是高情厚谊,一边是血肉至亲,罗成望着罗艺泛白的两鬓,再不忍争执下去,打算一力为之。可是,他却低估了宇文父子的狡诈,亦或是因着济州劫狱之事在先,二贤庄众被钦差偷偷押送至秘密之地,罗成愣是翻遍了冀州,也不得所踪。

      万般无奈、万般焦虑压身,他只得等待着我,将我安置在客栈后再把这些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与
      我。

      我濒临绝望,满目水光望着他:“那我们,当如何做?”

      他回望着我,一字一顿道:“劫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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