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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罗成!”

      “罗大哥,你说话啊!”

      “罗成......”

      随着他这一栽,我的心也跟着栽了下去,我一声一声地唤着他,可都未收到应答。

      我一手紧紧地托着他,一手加急御着马,想尽快赶到安全之地。

      焦急之中的胡思乱想实在难以抑制,一路上,我想了许多。若他无碍,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若他有碍,我又是否应痛恨自己曾与他遇见。

      渐渐地,路途愈发平缓,我深重的思虑又一点点消失了。君生我生,君死我死,我如何起誓,便如何去做,不是早便笃定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吗?

      辗转至客栈时,我的手臂已无知觉,在小二的协助下才得以将罗成安置在床榻之上。

      他玄色的面巾已被口中涌出的殷血浸透,可愣是瞧不出星点痕迹,因而我将它摘下时才知晓。

      郎中道他无性命之忧,只是雨中奔波、昼夜不眠,他早已高热不退。他便是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和宇文成都缠斗如此之久的,那他的伤势,岂非重得......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那时他的嘴唇那样灼热,我愣是什么都未察觉,让他凭一己之力承担了一切。

      我将他的玉佩取下握在手中,一直瞧着他苍白的面容,慢慢出了神。天地轮转,道法自然,我与罗成的年少倾慕竟衍出他数次的以命相搏,如此想来,我单冰也算是幸运的吧......

      再醒来时我正趴在罗成的床边,我忙抬头去看罗成状况如何,却发现他已转醒,正斜靠在榻前看着我,额上的碎发随意垂落着。

      “罗大哥,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我正慌忙起着身,可话还未尽,他却拉住了我。

      我回头望着他泛白的嘴唇极缓地张开,泛着沙哑的嗓音慢慢挤出:“我不渴。”

      我轻轻坐回床边,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了出来。他昏倒在我背上时,我取下他的面巾时,甚至郎中向我描述他的伤情有多重时,我的悲怆也跟着他一同麻木了,现在他活过来了,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对我说着话,即使尚虚弱无比,也足够令我的一切恢复颜色。

      也许只有活着,七情六欲才显得珍贵。

      罗成的身体恢复得极快,没过两天便可下地行走。这时我们也获悉了贾亮的消息,他今夜便会带着冲儿在此处与我们会合。

      客栈的幡在夜风中缓缓地摇着,我站在门口准备接应他们。

      偌大的二贤庄昔日是多么热闹兴旺,当我瞧见走向我的这寥寥几人时,我彻底明白,一切再不复从前了。

      二哥和我终踏上了心中如烈火般的那条路,却又终失去了原平淡饱满的生活。这就是追逐的代价,谁也无能为力,无论经历多大的悲怆,也都不能再回头了。

      也许已压抑了许久,单冲见了我,再也难以控制,一步便哭倒在我肩上。

      那年大哥单道新丧,他愣是未掉过一滴眼泪,直到棺材封了土,他才背过身去红了眼睛。因为他知道,没有了父亲,今后须得他一人担起保护娘亲的重任。可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他的眼前,那他隐忍悲戚又作何用?我不忍说话,只沉默地等待着他将情绪宣泄个干净。

      濯净更衣后,我亲手将饭菜端进单冲的房间,只见得他一个人蜷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发愣。

      安置好饭菜后,我在一旁静静坐下,也不知该不该唤他。

      那时我还是个女娃娃,大哥新婚,五湖四海的英雄齐齐道贺,二贤庄的门前整月都置满了车马。大嫂是不可多得的貌美贤惠之人,与大哥恩爱十分,惹得众人眼红极了,却只得慨叹自己没有福分。

      除了爹爹娘亲,就数大嫂最是疼我。她一向是不多话的,可维护起我来把二哥都辩得无处反驳。而我有什么烦心事,只要说与她,她就总有法子将我开解通透,如春风化雨,千树温柔。大哥出事之后,我便很少去扰她的清静了,我也不敢去见到她清澈的眼中怎样也藏不住的悲伤,可未等时间慢慢填补伤痕,我与她竟已天人永隔......

      “姑姑。”

      冲儿冷不丁地唤我,将我打回现实中。我忙抬头应他,却不见他瞧我,仍是那副低着头的模样缓缓开口:“你知道娘亲为何要自尽吗?”我没有说话,愣愣地又听着他道,“我要将宇文成都五马分尸,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一惊,莫非是因为......

      “宇文成都这个畜生,他这个畜生......”

      单冲说着说着,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我蓦地明白了全部,顿时心里也涩得难受。

      我走过去抱了抱他,还是什么都不忍去说,留下的唯有无声的安慰。

      是啊,他们连人命都能视为玩物草芥,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无耻的机会,从挣扎到绝望,嫂子的生命就这样被抽离了。若我们未反,也许今日不会遭此浩劫,可天下无权无势的女子呢,她们就该沦入地狱鬼门中吗。

      天道有常,英雄终会站出来,让恶徒以死谢罪。

      这夜我辗转反侧至天明,实在难以入眠,天光泻入才意识模糊地睡着。再醒来时日头已足,梳洗完毕后,我下意识地去寻找罗成,可四处却不见他。

      我慌了,又在这客栈庭院里摸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他的踪影。我什么都不敢想,发疯似地寻遍每个角落,仍然一无所获。

      无比紧张地回到房间,他还是不在。我四处探了探,其他东西都在,长枪不见了,玉佩......在我手中的玉佩也不见了,怎会如此,他是何时取回的,他又是何时离开的,他不会......他竟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

      我似泄了气般瘫坐在墙边,想气他、怨他,却丝毫不能。是啊,他本应过着那高高在上的生活,受荫袭爵,优越一生,是我让他几度陷入危险中,他此时离开,也是......也是仁至义尽了。

      可我这心里,已经装满了他,也已经将他视作未来夫婿,我宁肯自私地觉得,他要永远陪着我。

      罢了,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再不用担心会失去了。

      -

      即使暂时安全,这客栈也不可久留,于是稍稍修整,我便与二贤庄的余众匆匆上路了。

      策马前,我回望了眼冀州,情感明明麻木不已,一滴泪也流不出,心里却实在难受得紧。

      罗成,既已离去,就莫再寻我。

      可笑,只单从情字足以窥视出人的贪婪。不喜欢才道亏欠,喜欢却是恨不能占据对方的生生世世,实在没什么理可讲。于他来说,明明是件近乎解脱的好事,可我竟然这般,这般地失落......

      在前往金堤的路上,总有乌鸦盘旋在附近,仿佛洞悉了我们这一行人沉重的心思。

      乌鸦的啼叫沙哑难听,但只有情绪丰富的时候才会觉得它煞了风景,从而产生厌烦。而此时的我,心中平静得像失了源的湖泊,静静躺在沙漠里,慢慢死去,所以丝毫不觉得乌鸦聒噪,仿佛他们本不存在一般。

      一路上,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就是没有人声。可这时,一阵阵突兀的马蹄声强行打破了这片死寂,我像突然抓住了什么一样回头望去,瞥了一眼就立刻将头转回来,强行忍住不再看第二眼。
      白色的轮廓,修长的身影,仅一眼,我便知道是他。

      登时我全部的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疯狂地策马脱离了队伍,直直朝金堤关奔去。

      雨后的阳光澄澈得分明,万物的都熠熠生辉,显露出好颜色来,只是温度仍停留在过去。奔波久了,我竟在残存着湿润的凉意中生出了细汗。

      “冰冰!”

      和风吹落汗滴,他追上了。

      我的心又动了几动,仿佛预知了什么,可面上仍一副端肃的模样。

      “你还来做什么?”

      “我来寻你,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笑话,我就是这样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不!不是这样的,事发突然,我怕来不及,我......”

      “不必再说,我向前走的路是歧途,要行的也是谋反之事,你是靖边侯之子,怎可与我为伍?”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与父亲断绝了关系。”

      蓦地,骏马发出了急切的嘶吼,是我听完后生生勒住了马绳。

      “什,什么?”我怔在了原地。

      罗成想来是未料到我在疾驰中骤然停下,好在他反应极快,堪堪冲出些许后忙调转方向来到我身旁。

      “冰冰,我从此不再是小侯爷了,我今后的任何作为,都不再与我父母有关。”他缓缓下马,一手握着长枪,一手牵过我的马绳,而他的小白龙听话地跟在后面。

      “那......”

      “我说过,我们今后不再分开了。”

      我并未偏转过头去看他,而是一直望着远方。大地的温度分毫未变,依旧带着沁人的凉意,可日头的金光仿佛照进我心里了,春色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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