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怪物庵+夏目]魂之契》鹤田莲实

9、第九章

　　“阴阳道？”晴斋狠狠地皱起眉头，怒道：“那里对人类来说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我有晴斋那样强的妖力，倒有信心全身而退……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差，好歹我也是怪物庵庵主嘛。”雅介拍拍胸脯，笑着说。
　　晴斋沉默一会儿，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还是我替你去。”
　　“不行。”
　　“你……！”晴斋狠狠踢了一脚雅介，雅介叫了一声，歪倒在榻榻米上。
　　晴斋还只是个孩子，踢人没那么疼，但雅介知道斗不过他，只好妥协道：“那晴斋在隐世之门的入口处看着，万一我遇到麻烦，我就喊你，你回应我，这样我就知道正确的方向在哪里了。”
　　“……也好。”
　　为了替雅介保留体力，晴斋负责召唤出隐世之门。
　　浓烟散去，出现绘有对狐图案的拉门。晴斋将门打开，对雅介一点头。雅介应声，然后一头钻进了隐世之门，正式踏上阴阳道。
　　门内漆黑一片，脚下的道路凹凸不平，隐隐感受到黏糊糊的雾气游走在身侧，此时雾还很淡，雅介知道，必须在雾变浓之前找到神灵草。
　　传说中，隐世是古老的大妖怪为了帮助同类躲避人类除妖师的残害而建立的世界，然而，神灵不允许妖怪私自劈开空间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为了躲避除妖师和神灵的眼线，让现世的妖怪能够安全度过阴阳道来到隐世，他们设下了用雾做成的特殊结界。
　　最后，神灵在这迷雾中被妖怪避世的决心所打动。阴阳道上长成的神灵草，便是由神灵在这里流下的眼泪滋润长成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雅介渐渐变得焦躁，当呼吸也变得粘稠起来时，他终于发觉不妙。
　　“汝为何人？”
　　空中响起浑厚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声音。
　　“在下，怪物庵庵主。”雅介大声回答。
　　“汝在寻何物？”
　　“神灵草。”
　　“哦，神灵草……你找神灵草做什么？”
　　雅介顿了顿，回答：“救一个人类灵魂。”
　　“呵呵，”那声音笑了几下，“神灵草也只不过能延缓灵体消散的时间罢了……”
　　浑厚的声音逐渐便细，变成了雅介熟悉的，略带磁性和慵懒意味的年轻男性的声音，与此同时，雅介前方的黑暗里，突然走出一个身穿和服的银发男人。
　　“立法？！”
　　出现在阴阳道的，正是隐世的掌权者之一，立法。
　　银发的男人面带往常一样魅惑的笑容，他手持着烟杆，食指轻点烟杆头部，开口道：“雅，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人类，也敢偷拿神灵草？”
　　后一句，那声音再次变得浑浊不堪，男人垂下手臂，手中烟杆顿时变化成一把长太.刀，飞速朝雅介砍来。
　　“锵——”
　　两把太刀撞击在一起，震得雅介虎口发麻。
　　“你是什么人！”雅介质问道，额头不禁淌下汗来。
　　银发男人的面容淡然柔和，转眼又变回立法磁性的声音，但是却盛满了可怕的怒气：“明明你的一切都是妖怪给的，凭什么说抛弃就抛弃！除了妖怪，你还有什么！没有妖怪，你源雅介什么都不是！”
　　雅介握着刀，雷劈了似的，僵在那里，怒吼声在耳边如同咒语无限回响，他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男人睁圆的眼睛。
　　——立法脾气一直很好。
　　过去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雅介几乎从未见过他生气，唯有的一次，是他喝醉酒后，佣人说酒喝光了的时候，立法一怒之下把面前的食盘掀翻了。
　　那是他为雅介办的送别宴，雅介即将要去葵那里，立法亲自修改法律，送他过去做奉公人。当初同意雅介留在隐世的是他，如今送他离开的也是他。
　　立法喜欢宴会，总喜欢拿各种各样的借口办宴会喝酒。
　　【“河原小姐今天跟我夸你了，雅做事真可靠，为了庆祝，晚上办场酒宴吧。”】
　　【“哇哦，把我的蝌蚪养得白白胖胖，雅真厉害，马上请大家来吃饭吧？”】
　　【“雅……”】
　　雾逐渐变浓，夺得陷入之中的人的五感，让其产生真实的幻觉。
　　——不知道当初神灵站在这里，是否是被这可笑的幻觉所打败。
　　如果真的是……
　　“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雅介怒吼一声，握紧刀柄，将男人的幻影一刀砍断！
　　……
　　“雅介！”
　　“源雅介！”
　　无论怎么喊就是无人回应，漆黑的阴阳道里是死一般可怕的寂静。
　　晴斋焦急地在门口跺脚，如果不是担心里面那人出来找不到他，他差点就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了。
　　果然还是应该跟立法说吧。晴斋咬着唇思考。就算怪物庵有特权不会被惩罚，但好歹立法是妖怪，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和服青年一手握刀，一手抓了神灵草，狼狈不堪地从浓雾中走出来，踉跄倒在门外。
　　“雅介？”
　　晴斋声音发颤地跪到青年身边，伸出手轻轻拍打对方的脸。
　　在呼喊了有十遍后，雅介终于微睁开眼，他红了眼眶，一副快哭的表情，狠狠将握着神灵草的拳头砸在地上。
　　“呃啊……！”雅介发泄似的，奋力用拳头砸地，直到皮破渗血，然后痛哭出来。晴斋呆呆地看着他，根本无法阻止。
　　——真假不明的幻影中，雅介见到在一切发生之前、在他被带到隐世之前的影像。
　　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妇女，头发散乱，面容蜡黄，眼眶干涩，痴愣愣地走在干涸的土地上，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她的周身一片荒芜，飘散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该死！该死！”】
　　妇女突然发疯了似的，把婴儿朝河里扔去！河床快要干涸，因而根本淹不死婴儿，但婴儿被摔疼了，于是大哭起来，那妇女像听到了魔鬼的诅咒，尖叫着跑开了。
　　婴儿哭累了，就停下来了，迷茫地看着天空。
　　【“是人类的孩子……哦，你真可怜。”】
　　【“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诶？可是，人类这么可怕……”】
　　婴儿看到面前的妖怪，突然咯咯笑起来。
　　【“……他真可爱。”】
　　【“人类也能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吗？”】
　　【“他像个猴子。”】
　　【“猴子是什么？”】
　　【“跟隔壁阿三一个样。”】
　　【“哦不，这孩子可比阿三可爱多了。”】
　　【“那我们……”】
　　【“带回去，带回去！”】
　　……
　　雅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这药味儿让雅介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于是他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来往外走。
　　大厅里，穿条纹和服的男妖怪立即丢下手里捣药的杵臼，拦住想往外跑的黑发青年。
　　“雅介大人！”
　　雅介一怔，眼神聚焦在面前人身上：“江？”
　　男妖怪的脑后扎一小辫，面容俊秀而温顺，他回道：“是我。”
　　“你怎么在这儿？”
　　“晴斋大人来找我的。”
　　“神灵草呢？”雅介急道。
　　江微微一笑，“河原大人已经拿去处理了，晴斋大人在帮忙。”
　　雅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龟药堂之中，于是陡然放松了身体，身体一放松，就感觉到左手手背疼得厉害，抬手一看，上面缠绕了几圈绷带。
　　当时被刺激得发狂的感觉已经被一洗而空，此刻的雅介什么感觉也没有。
　　“河原大人让我给您熬些安神的药，正好您醒了，先回房歇着吧，等我拿给您。”
　　“……多谢你。”
　　雅介回到刚刚的房间，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昏脑涨，赶紧伸手扶住门框。
　　“您没事吧？”江端着漆木端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
　　雅介回了句没事，然后躺回床铺上，江把端盘放在榻榻米上，端起药碗给对方。
　　汤药温度适中，仍然是记忆里的苦味。
　　这味道太苦了，河原一定在配方里多加了至少两倍的蜥蜴尾巴。
　　喝完一整碗后，雅介脑中的眩晕感终于消停了些，顿了顿，他问道：“江，我听佐为大人说，你和他已经下过棋局了？”
　　“嗯！真的非常感谢怪物庵，”江高兴道，“回到隐世后，我就在南郊开了一家围棋会场，教隐世的妖怪们下棋，还告与他们，怪物庵的大人们都非常好、非常尽责……”
　　没想到对方会给怪物庵打广告拉客户，雅介感动得眼眶有点热。
　　“……雅介大人，”江突然小心问道，“您可否告知我……您寻找神灵草，是因为佐为大人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雅介一怔，先前心里还在犹豫是否要告诉他。江已经执念于佐为有一千年，好不容易可以解开心结，现在又要让他牵扯进本属于怪物庵的委托之中吗？
　　但是雅介也知道，超度人类灵魂之事，不是怪物庵可以随便完成的委托。要做的话，不如有更多的帮手，多出一份力，就能更快地拯救佐为！
　　【“为什么要拯救那个鬼魂？他和你有何干？”】
　　把佐为的委托告诉晴斋时，男孩不解的表情中更多的是担忧。
　　【“雅介，你是怪物庵的主人。你这样做，会更加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只是人类世界的容纳之所。
　　【“那就先好好做完怪物庵的工作，”男孩抱着胳膊说道，“把人类的灵魂牵扯到怪物庵中，你最后会理不清楚的！”】
　　——理不清楚？
　　【“你会没有办法……彻底跟妖怪的世界断绝关系。”】
　　【“如果不断掉缘分，那么，十年、二十年……你仍然能看见他们，看见那些游荡在人群之中的灵魂和妖怪……你永远也没办法回到人类的世界！”】
　　——啊……
　　雅介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对佐为身体的担忧和疑虑全部说给江听。
　　“……也就是说，神灵草也只能缓一时之急。”江皱眉喃喃。
　　“是的……”
　　江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郑重道：“请一定……一定让我帮忙！”
　　雅介顿时心里一松，道：“好，我们一起。”
　　……
　　【“晴斋，我不想忘记你们，不想与你们断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