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挖了蘑菇累死

2、第 2 章

　　目送着范无咎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谢必安的嬉皮笑脸染上了几分落寞。
　　他带着亡魂去轮回井投了胎，从袖中摸出勾魂册划掉了刚才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的名字，这一日就没有其他差事了。
　　他沿着黄泉路慢悠悠的晃荡到尽头的酆都，高大的城门上挂着暗红的灯笼，街道上鬼来鬼往，若不是来往的鬼面容惨白或形貌奇特，竟然与人间城市无异。
　　谢必安是阴帅，不少鬼魂认得他，见了他都讨好的喊声七爷。
　　酆都里除了地府当差的，还有很多投胎时候未到的亡魂暂时停留。
　　曾经谢必安活着时候，也曾揣测地府是世上最阴暗的地方，可如今看来，这酆都倒像是真正的极乐之地，无论阴差还是暂留的亡魂，一碗孟婆汤之后，活着时候的百般愁千种怨，都消散在了忘川河畔，只剩下最澄澈的灵魂。
　　但是除了谢必安。
　　他也曾活着过，谢必安不禁抚上自己冰冷的手，死了太多年了，已经差不多忘记活着的感觉了。
　　谁能想到整日在忘川河畔苦口婆心的劝亡魂喝孟婆汤的白无常，自己却坚持着不喝那一碗汤。
　　回到自己在酆都的宅子，谢必安又忍不住轻笑。
　　范无咎再烦自己，还不是要从我家门口经过才能回家。
　　于是闲来无事的白无常坐在门口石墩上，守株待兔。

　　谢必安的白衣太过扎眼，范无咎在街角就看到了，黑无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黑白无常关系不大好，地府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谢必安来之前，无常鬼就范无咎一人，本无这黑白之分。
　　后来天降个谢必安，地府小道消息流传，谢必安活着时候是人间皇帝，可这真龙天子命的人却死活不愿投胎，酆都大帝无奈只能破格让他当了无常鬼。
　　谢必安的魂是范无咎勾来的，他确实是人间皇帝，但是是在一处破败的府邸上吊而死，实在是有失一个皇帝的体面。
　　见到无常鬼的谢必安先是一愣，然后竟然是有些欣喜，他静静的凝视了范无咎好久，然后笑着说了一句。“无咎，你终于来了。”
　　范无咎从有记忆开始，就是黑无常范无咎。谢必安喊出他的名字，他也并不意外，鬼魂也都有曾活着的时候。但他范无咎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也就都作了尘土，无论和活着时候和谢必安有何纠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可是谢必安不这么想。
　　自从死缠烂打的当上了无常鬼，就像个狗屁膏药般，整日他眼前晃悠。还专门和酆都大帝求了座紧挨着范无咎家的宅子。
　　阴间不分白昼黑夜，范无咎也无心计算时日，粗略算一下，谢必安死的时候，他已经做了二十年的无常鬼。
　　范无咎号称地府第一黑脸，除了公事几乎很难听到他讲话，常年冷着一张脸，人鬼勿近的。
　　谢必安来之前，地府当差的私下统计，能私下和范无咎说超过三句话的鬼，是不存在的。
　　但是范无咎的再冷的脸，谢必安都能没皮没脸的贴上来。
　　范无咎被扰的烦了，直接请命和谢必安分管善恶了，但是每回勾魂回来，那个穿着白衣的身影总是守在孟婆的茶摊，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过奈何桥。
　　“七爷对你太上心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那时候的孟婆是个美艳的女人，经常在汤锅后面八卦的打趣范无咎。
　　自然只能换来范无咎的黑脸。
　　三生石就在奈何桥边，只要他范无咎想看，不过几步。
　　但是他近乎偏执的，想和“活着”割裂。他既然喝了孟婆汤，说明已经做了忘记的决定。不知道鬼还有没有心，就算有，范无咎觉得自己胸口里面，只是一坨坚硬的冰块罢了。

　　范无咎逐渐走近，那团白影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走到他面前范无咎才发现，那人竟然依靠着门柱睡着了。
　　谢必安和一般的鬼很不一样，他过得太像个人了。
　　鬼魂不需要吃饭睡觉，饮食对鬼魂来说不是必须而是偶尔的消遣。但是谢必安一日三餐顿顿不差。地府不分白日和晚上，但是谢必安每天掐着时辰睡觉。
　　范无咎轻手轻脚的走过谢必安的门口，生怕吵醒了他又要被摧残耳朵。
　　睡梦中的谢必安蹙着眉毛，双手无意识的捂住胸口。
　　“无咎。。。。。。”
　　范无咎一惊，谢必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谢必安面前飘过一团鬼火，照得他的脸蓝幽幽的，不知道是不是范无咎的错觉，这时候谢必安看起来竟然有些虚弱。
　　“回来的这么晚么。”谢必安皱了皱眉，去过十八层地狱的范无咎身上带着一丝血腥气。
　　范无咎只淡淡的朝他点了下头，地府里每个时辰都一样黑，哪里来的晚不晚的说法。
　　“这个给你。”谢必安笑盈盈的塞给他一个小包裹，一股香甜的气息从包裹缝里溢出来。
　　“今天勾的那个魂，家里开的糕饼铺子，特地给你带的杏仁酥。”
　　糕点的香气萦绕在周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不曾尝过人间的食物了，鬼使神差的，就伸手接过了那个油纸包。

　　直到转身回到自己院子，谢必安才顾得上胸口隐约传来的钝痛，进到漆黑的卧房里，点燃了香炉里的香，烟雾袅袅中，胸口的疼痛渐渐平复，谢必安平躺在塌上，闭上眼。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谢必安每日的睡眠在旁人看来只是追求形式化的闭目养神罢了。

　　范无咎回到家中，先仔细的擦拭了自己勾魂索上的鲜血，又把高帽端端正正的放好。他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头顶的黑暗里漂浮着各种深红浅红的灯笼鬼和蓝幽幽的鬼火。因为它们的存在，酆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甚至能有一点值得观赏的“夜景”。

　　目光瞥上桌上摆着的杏仁酥，阵阵甜香源源不断的飘进范无咎的鼻子里。
　　这么多年，范无咎一直努力于划清自己和活人之间的界限，他似乎想永远当一个“鬼”。但是几乎没有鬼会一直当鬼，就连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都会定期投胎到凡间游历。
　　谢必安没来的时候，范无咎公务繁忙，每日忙的没有落脚的事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谢必安一下子分走了自己的一半差事之后，范无咎突然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
　　无论人还是鬼，空闲的多想的就多。
　　范无咎心里有个执念，他不愿去投胎，但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愿去投胎。

　　心思一动，范无咎打开了那油纸包裹着的糕点。
　　杏仁酥做的十分精巧，黄橙橙的酥皮，雪白的杏仁片。
　　犹豫了一下，范无咎轻轻的咬了一口。
　　很甜，又带着杏仁的微苦。久违了味道的舌头把这小小一块糕点的味道品的百转千回。
　　这明明是他的记忆力没有的东西，为什么却有这莫名的熟悉感。